钟灵果断收剑，抱拳朗声道：“承让。”


    孙昊呆愣愣站在原地，似乎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输了。


    可紧接着，他浑身一颤，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他想到上擂台前，那人对自己耳提面命的样子，右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钟知淮听见钟灵获胜之后兴奋地在菩者道人怀里打滚，像头难按的年猪。


    “娘赢了！娘好厉害！”


    他欢呼雀跃的样子太扎眼，引得旁边站着的赵寸心忍不住侧目而视。


    一点都不谦虚。


    赵寸心没忍住，“秦长老，不是说做人要谦让有礼么，玄空门就在隔壁，你好歹也约束一二。“


    菩者道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曾说过那句话，再者，我徒孙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我那大弟子就是赢了。”


    他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揶揄而隐晦地上下打量着赵寸心，“赵长老，你不会还惦记着当年那件事吧。”


    钟知淮一双大眼写满无辜，“当年什么事啊师公，可以说给我听吗？”


    赵寸心登时语塞，他哼了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钟知淮看见他气冲冲的背影，捂嘴笑出了声。


    菩者道人戳了戳他的脑袋，“你个小促狭鬼，你娘可从来不会这样。”


    那这孩子的性子，是不是像他爹多一点，他大弟子太过正直，是绝对教不出这样孩子的。


    想到申远燮，菩者道人脸上的浅淡笑意也消失了，他的目光重新落到钟灵身上，她收了剑，正在同围上来的其他宗门弟子寒暄，眉眼微敛，客气又守礼。


    钟灵少失怙恃，目睹血亲惨死眼前，逢此大变，性子自然冷漠。


    菩者道人那个时候其实并未有收徒的念头，他好不容易才骗着师父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二师弟，无债一身轻，正要赏玩更多天地奇景。


    路过那个村庄实属意外，菩者道人本来是要往东边去的，他突感饥饿，才想着先下云端，用点饭食再走。


    可他御剑往下时闻到了一股逐渐变得浓郁的血腥味，中间还夹杂着腥臭的魔气，他神色一正，迅速捏出法器朝来处赶。


    菩者道人去得迟了，他若早到两天，兴许还能救下这一村人。


    菩者道人现在还记得自己心中燃起的滔天怒火，他阴沉着脸在村里仔细搜寻了一遍，一个活口都没找到。


    他准备离开时，有一具挂在房顶的尸体，突然重重砸了下来。


    菩者道人被声音惊得转身，才敏锐察觉到被血腥气掩盖住的生人气息。


    他把钟灵从地窖里抱出来时，六岁的孩子已经高烧烧晕过去了，菩者道人没办法，只能先把钟灵救活。


    他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修士身份，钟灵清醒过来看见他施展一次仙法过后，就拖着病重的身体跪在地上硬要拜师。


    她说自己六岁，其实身形纤瘦，跟现在四岁的钟知淮差不多。


    大病初愈后更是形销骨立，但是钟灵咬牙紧紧跟在菩者道人身后，她从清醒后就再也没睡沉过。


    菩者道人曾想过等她好了直接扔下她走，可每次自己稍稍一动，她就醒了，用一双黑而沉静的眸子看着他，也不说话。


    后来有次他狠了心，那家凡间客栈的老板面带福相，是个顶顶良善之人，他给了他足够的银子，让他转交给钟灵，自己施了个云隐术就走了。


    那时已经是冬天了，人间飘了一场鹅毛大雪，钟灵发现他不见后，不顾老板的劝告，仅穿一件单衣孤身踏出了店门。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却不肯停下脚步，在大雪里走了三个时辰，直至被冻晕过去。


    菩者道人终究不忍心见一条性命在自己眼前冻死，他又救了钟灵一次，她还没醒时，就下意识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衣角。


    钟灵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


    但就算是对自己，钟灵也不习惯表现得多亲密。


    菩者道人曾经担心过钟灵会因复仇之心太盛而走歪路，但这么多年，她修炼一步一步稳扎稳打，那颗道心，比他还坚定。


    却有了个钟知淮，还有个钟知慕。


    菩者道人深知自家徒弟是什么人，因为重视血亲，若非真心相爱，她是不会跟什么人生儿育女的。


    菩者道人越发觉得未来之事扑朔迷离。


    钟知淮出现在衡山宗的第一天，菩者道人就为钟灵连卜了三卦，卦象却各不相同，他头一次感觉自己占到了一片迷雾。


    钟灵同人寒暄完毕，正朝这边走，菩者道人见状立刻带钟知淮下了观赛台。


    钟灵看见钟知淮雀跃地朝自己跑来，微微站定，预备迎接孩子水牛一样的冲撞，菩者道人的传音术先一步到了她耳中。


    此次琅琊大比的赛台足有三百个，菩者道人还有其他衡山宗弟子要看顾，只能先将孙昊的事告知钟灵。


    “幽界魔尊通过吸食他人提升魔功，他身边的魔卫功法也多与他类似，淮儿这么说，你回去务必要好好检查一番，为师怀疑他的草种有问题。”


    钟灵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她默默传音回去：“我觉得他的功法与众不同，刚刚交战时，我所有草种都吸了一粒回来。”


    菩者道人沉默一瞬，“等为师晚上回去一起看看怎么回事。”


    大比修士是不得上观赛台的，钟灵捞起钟知淮就准备回衡山宗住所。


    只是她没想到今天不走运，带着钟知淮刚刚走出大比场地，迎面就碰上了赵青桐。


    钟灵脸色一沉，无视来人想直接擦肩而过。


    没想到赵青桐伸出右臂准确拦住了她，跟在赵青桐身边的两个问心门弟子也默契地一左一右围了过来。


    钟灵眉心皱起，冷冷抬眼看向赵青桐，“你欲如何？”


    赵青桐轻讽一笑，“自然是与老友叙旧，钟灵，你我不过数月未见，怎么就有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钟知淮感知到赵青桐视线掺着的恶意，瑟缩着往钟灵身后躲。


    赵青桐：“这真是你的亲生子？那你的道侣呢，我怎么不曾收到你寄来的喜帖？”


    钟灵大拇指将灵剑推出鞘半分，那清楚的擦声令围着的两个弟子脸色突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钟灵：“我的事，与你无关，至于喜帖，我那道侣已经命归黄泉，你若是想要，那就亲自去找他让他补写一份给你。”


    赵青桐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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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上假笑，双眼眯了眯，“这到底是你跟谁的孩子，钟灵，你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心比天高，那人究竟是谁，能让你动心，还心甘情愿无名无分地养孩子。”


    她嗤笑一声，“你们衡山宗竟然也忍得住不找上门，就这么认下。”


    钟灵举起手臂，将剑横在自己与赵青桐中间，“心比天高的从来不是我，我与谁有缘，谁就能做我的道侣，你不信就算了。”


    她彻底冷了脸，“我无意与你争辩什么，我只说一次，让开，我要回去。”


    赵青桐也冷了脸，“我最烦厌看你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我若是不让呢，你想在大比前跟我练练手吗？”


    见她身上冒出红色灵光，钟灵明白她已经调起法诀，心知她是决意要找茬跟自己打一架了。


    虽在意料之中，但钟灵还是觉得厌烦，她每次与赵青桐相见，总免不了打一架。


    她是衡山宗这一辈公认的最出色弟子，而赵青桐是问心门的，因为两宗相隔甚远，所以少有并肩共事除魔卫道的时候。


    随着两人名声逐渐传开，东西二洲渐渐有好事者谈论，究竟谁是这一代最强，后来南境和北境的弟子也加入其中。


    恰逢六年前问心门举办盛会，钟灵随师前往，赵青桐早就听说了她的名字，她已在一年前分别击败了南境和北境那两位弟子，看见她立刻跃跃欲试地上来请战。


    这是问心门的好日子，钟灵本来不想应战的，可赵青桐非战不可，她无意于最出色弟子的名头，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扫人家的兴，打算输给赵青桐。


    可赵青桐看出她没使全力，十分气恼，认为她是瞧不起她，后面的攻击都是朝着钟灵命门来的。


    钟灵也被打出了火气，余光看见菩者道人似乎也在跟赵青桐的师尊比眼色，干脆祭出灵剑实实在在跟赵青桐打了一场。


    拼到灵力耗尽，赵青桐败于她手。


    现在想起来，钟灵着实后悔，因为从那以后，赵青桐什么都要跟她比，只要遇见，总会拔剑出鞘。


    钟灵：“我今日带着孩子，不便与你比较，大比期间，总有你我一较高下的时候。”


    赵青桐却没让开，“所以我今日带了两个人来，你放心，他们家中弟妹都跟你儿子一般年纪，绝对会照顾好他。”


    她玉手一挥，那两个弟子立刻会意上前。


    钟灵被他们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激怒，她微微踏前一步，语气格外冷冽，“我说让开。”


    她冷冷盯住那两人，“谁敢过来，我就断谁的手脚。”


    狭道上明明无风，钟灵身上道袍却轻轻拂动，周身煞气卷起道旁枯死草叶，在地上打成旋。


    那两个弟子当即被震住，哪怕看见赵青桐满面怒容，也不敢上前了。


    赵青桐冷笑一声，钟灵越这样她就越不服气，正欲上前，那躲在钟灵身后的小孩忽然抬手捂住胸口，急切地喘息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踉跄两步，然后虚弱地往地上一倒，断断续续说道：“娘，我，我好难受……”


    赵青桐一愣，未等众人开口，一道凌厉剑风从身后直直刺来。


    “赵青桐！你对我师侄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