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叶好心给好奇心满满的孙女解释了姻缘石，见人逐渐多起来，不想凑热闹，便打算离开。


    他捋着胡子转身，却未见活泼身影。


    他的仙力始终环绕着苏惊鹊，就是怕出什么意外，如今连一点苏惊鹊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心里大惊。


    兰叶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挤出人群，仙力涌动着覆盖边境。


    孙女无影无踪。


    但在光源消失之处，他兀地察觉到一抹极其不对劲的气息。


    与此同时，山上的两位传音过来。


    “无生极有可能在边境出现了，囡囡怀有灵云砚，你们小心一点。”


    兰叶十分羞愧:“囡囡不见了！”


    对面传来兰月爆炸般的怒吼:“什么！?那你还有心思接传音！你还不赶紧去把囡囡找回来！”


    兰叶哼了一声，掐断传音，运力快速到了气息出现的地方。


    封希海。


    惊雷滚滚，黑云腾腾，光源在此处被吞噬干净，云层下只有平面一般的黑色。


    一想到多年只见了一面的孙女可能在下面，兰叶顾不得什么，当即跳了下去。


    兰月听见消息记得要死，吼完兰叶后在房间走来走去，片刻后说:“不行，我也得去，敌暗我明，万一她俩都出什么事就糟了！”


    一旁的兰青赶紧拦住他:“我去，你在这里守着，和凝凝的关系比我们亲，更有可能找到她的执念！”


    说完，兰青闪身就不见。


    兰月站在门边，叹了口气。半晌，他苍老的脸上扬起一番笑，整理整理衣服，迈着希冀的步子走出寝殿。


    ·


    浓重的黑色雾气环身，以手臂为中心，一圈圈涟漪荡漾涌动，沾到季轻枝的袍角时，便更加柔软，轻轻抚摸着。


    季轻枝此时除了眉头深锁，脸上没什么表情，苏惊鹊便看他的缩小版。


    圆溜的瞳孔在他手臂碰到地板那一刻骤然缩小，接着皱眉，掉一颗小珍珠。


    “哥哥?你找到了吗?”


    回答她的是季轻枝从地板里收回来的手，空空如也。


    苏惊鹊叹了口气。


    看来法器真的不在凝凝的房间了。


    她深觉是因为她没有凝凝的气息才拿不到毛笔，便告诉季轻枝。季轻枝听完直接带她重返凝凝房间来找。


    结果显而易见。


    看季轻枝也是十分讶然，苏惊鹊忍不住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哥哥，你不是有爹娘传承记忆吗?怎么也不知道法器的位置?”


    季轻枝很平静的解释:“他们以为无生死了，不希望法器再引起争夺。”


    说完，季轻枝起身，重新拉起苏惊鹊的手:“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苏惊鹊看向门口:“哥，那几个老头一直说我原谅了他们，又说你不原谅他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她只知道跟凝凝的死有关，十足好奇:“我没有记忆，你能不能告诉我?”


    又安慰道:“你放心哥哥，我没有说过原谅他们，我一直站在哥哥你这边的！”


    季轻枝的动作一顿。


    他垂下眼皮，眼神飘然落在苏惊鹊脸上。


    妹妹的目光炯炯，眼睛明亮，神情真诚，好像真的因为他是哥哥，所以无条件和他统一战线。


    他“哦”了一声，简单说道:“因为他们厌恶妖域，信任无生，害死凝凝。”


    季轻枝说完便闭嘴了，他放轻呼吸，仔细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处。


    苏惊鹊听完，心说这原因果然跟自己猜的大差不差。季轻枝身为凝凝的儿子如此怨恨他们，她身为女儿更不能轻言原谅。


    季轻枝说完就闭嘴了，也不说赶往下个地方，转身背对着苏惊鹊。


    落得一室寂静。


    苏惊鹊忍不住后悔，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分明是在让季轻枝自己揭开伤疤，还要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答她。


    苏惊鹊目光着于他颀长的背影。室内空间很大，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进门对着的是供奉着凝凝画像的桌子，画上人一席水蓝衣裙，衣袖飞舞在空中，脸上笑容晏晏，眸光闪闪，仿佛倒映着季轻枝的面庞。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去看他的头顶。


    丘丘人呆呆地站着，头顶聚集一团乌云，只闷着头，并不下雨。


    意识到自己的罪过，苏惊鹊思考该如何安慰他。


    苏惊鹊看着他，嘴巴因为纠结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后，她纠结出来结果，凑到季轻枝身边小声说:“哥，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你别伤心了。”


    她因为羞愧死死低着头，看不到季轻枝的丘丘人表情变成了跳跃的大问号，也未能注意季轻枝带着疑问的目光从画像转移到苏惊鹊头顶。


    只是继续说:“告诉你个秘密，娘亲没死，我觉得她没死。”


    “爹也没死，绝对没死。”


    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苏惊鹊说完，等了一会，才敢抬头看季轻枝的反应。


    丘丘人版的季轻枝表情又从疑问转为愣神，只是愣了几秒，苏惊鹊并未看清。


    季轻枝也反应过来，定定地盯住她。


    苏惊鹊直视着他的眼睛，又问:“你信不信我?”


    她心里忐忑，怕季轻枝不信，又怕他问自己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她解释不清，对凝凝的情况是一种直觉，只能肯定季轻枝的爹活得很快活，却又不能直接告诉他。


    好在季轻枝并未追问，只是盯着苏惊鹊看了许久，半晌后他终于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苏惊鹊松了口气，咧开嘴笑，说:“那你不要伤心了，我们抓紧去你说的下个地方！”


    “对了，下个地方去哪?”


    “边境，封希海。”


    “那快走！”


    说完，拉着季轻枝准备迈步离开。


    恰在此时。


    房门“吱呀”一声。


    想不到会有人过来，苏惊鹊吓得立马止住笑，向前迈一步站在季轻枝身前，震惊地看向门外。


    门外的兰月比她反应更甚，踉跄着后退两步。


    “囡囡?！你怎么在这？”他目光落在苏惊鹊身后的青年，“还有……”


    季轻枝反应够快，在门打开的前一秒已经变换成了另一副样子。


    苏惊鹊瞅了一眼他的样子，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跟兰月解释:“爷爷，这是我在妖域认识的仙域朋友。”


    又编造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我跟兰叶在姻缘石那里莫名走失了，我失去意识后醒来就见到了这个朋友。”


    “我以为抓到了一抹凝凝的执念，追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


    “是吗?”


    兰月的表情狐疑起来，一副害怕白菜被猪供了的表情。


    混浊的瞳孔凝聚一道探究的目光，越过苏惊鹊，撞上青年递过来的玩味视线。


    苏惊鹊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


    分不清是谁的。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扯着季轻枝的袖子，刚碰上去，季轻枝拉住她的手，放进手心。


    回头看看季轻枝，又看看兰月。


    兰月并未多问其他的，脸上满是担忧，沉声道:“那就糟了！你消失后，我们在边境抓到了无生的气息，以为你是被无生带走了！”


    “我要在仙门守着，兰叶兰青已经下去寻你了！”


    “怕是被无生骗了！”


    苏惊鹊震惊这个无生连大仙也能影响。


    想起刚下季轻枝说的地方就是封希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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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皱眉道:“我尝试找过了，在边境有凝凝执念的气息，哥哥的气息也还在边境，我这就过去！”


    “无生越来越强了，我们要抓紧找到毛笔！”


    兰月点头，语气严肃:“没错，你去吧，以防无生来这里作乱，我还需在这里守着。”


    苏惊鹊不疑有他，拉着季轻枝准备越过兰月出门动身前往边境。


    不想兰月直接伸手拦住季轻枝。


    他语调有着很明显的颤抖，一字一眼里满是悔恨。


    “爷爷知道你心中有怨，凝凝死后，我们已经认清了自己的错误，每分每秒都在懊悔中度过。”


    “爷爷不求你原谅，但求你找到法器后，不要只顾妖域，救一救我们仙域的小仙……”


    因为妖力削弱，伪装终究未能欺骗过这人的眼睛。


    季轻枝变回原貌，冷笑:“噢。”


    他没有给兰月一个眼神，踏步越过兰月，走到苏惊鹊身边。


    苏惊鹊还处在惊愕中，一阵雾气就把她带至空中。


    门外的人消失在原地，法力引起的风掠下几片树叶打着旋下落，不幸有被吹到门边的。


    随着“啪”的一声，被两扇房门夹紧，未能落地归根。


    屋内，兰月久久未能回神，低着头苦笑，渐渐地，嘴角越咧越大，扯着因为年老确实水分而起皱的干巴皮肤簌簌颤抖，癫狂显得有些骇人。


    他走到季轻枝方才站的地方，抬头，如季轻枝一般凝望着画像。


    只是凝望不足以满足，他又走进几步，挨到桌边。


    佝偻着的身躯强硬的直立一些，枯朽的手碰上画像，触摸着画中笑颜如花的少女。


    触摸她的头发，耳朵，嘴巴，鼻子。


    还有，坚硬的眼珠。


    画像无风而摆，画中人深黑色的瞳孔随着他的触摸逐渐发红，又显出几个小字。


    “苏、惊、鹊。”


    兰月眷恋地又摸了摸，然后收回手，胸腔颤抖，笑得无声而放肆。


    季轻枝的呼吸变得滚烫，手心炙热，梳理她的鬓发时碰到她的脸，此时也有些灼热。


    苏惊鹊赶紧回到正题:“这就是哥你说的下个地方吗?”


    季轻枝点头:“嗯。”


    “这我们要怎么找?”


    季轻枝速度很快，苏惊鹊被他带着在空中掠过几片飞云，吃了一嘴气流，落地站稳后环视一圈，俨然是到了仙域边境。


    只是与苏惊鹊目前为止所见过的仙域不同。


    这里的草木一片枯黄，空气里带着萧瑟的故事，巨大山脉独守着被切割的痕迹屹立在黑红的土地上。


    冷风狂啸而过，卷起地上黑色混着红色的泥土，想要越过山脉离去，然而爬到一半没了力气，裹挟的泥土就在那处落下，一点一点，累成一个个坟墓般的小土堆，红色泥土点缀其中，仿若坟墓里渗出来的血。


    苏惊鹊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这什么鬼地方啊?”


    她心里想着，不自觉就问出口。


    等听到季轻枝的回答，她才反应过来。


    季轻枝睨了妹妹一眼，说:“凝凝死去的地方。”


    苏惊鹊心里一惊，坏了。


    “对不起哥哥，”她恨不得咬断舌头:“我没记忆，不知道这里，你别难过。”


    短短几个时辰，季轻枝听他的妹妹说了一次又一次“对不起”，一次又一次让他不要伤心。


    季轻枝的表情变得怪异，他低头看着苏惊鹊的头顶。


    苏惊鹊也在低着头，一副羞赧的状态，不敢抬头看他。


    季轻枝想了想，他听了季白的劝告，这段时间并未做过什么恐吓妹妹的事，但是以防妹妹生气，他打算直接问清楚:“为什么道歉?为什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