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倏然被打开，走廊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迅速跟着来人一起钻进房间。


    苏惊鹊下意识拿起遥控，摁下换台。


    方才展示在屏幕上的黑影瞬间切换到卡通少儿频道，播放着让人放松心情的治愈动画片。


    苏惊鹊此时并无心思欣赏。


    看清来人是季寒霄时，她松了口气。


    苏父苏母担心她，见她醒了高兴，隔一段时间便要过来陪着她，一陪便是一整天。


    苏惊鹊能理解他们的担心，因为被送去异世，她昏迷了足足半个月，可把女儿控的父母吓个半死，她醒的时候父母可是泪流满面。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没问题，她只是担心季轻枝。


    每每苏父苏母过来，苏惊鹊都得把电视换台，以免他们看见她的表情起疑心，因此她想看季轻枝后来的状况，看得也是断断续续的。


    她担心他，面上总是露出愁色。


    导致爸妈以为她身子还有问题，总是寸步不离地陪着。


    好容易才被她和季寒霄劝走。


    季寒霄刚一进门，便对着电视机挥手，方才被切断的画面重新出现在屏幕，怪异的是，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忽然卡住不动。


    苏惊鹊焦急地问:“怎么回事？怎么不动了？他不会出事了吧？”


    苏惊鹊知道自己走后，季轻枝被凝凝包裹进她的执念之地，为得是给季轻枝疗伤，不愿看到儿子的死。


    而据季寒霄所说，在执念之地，时间流速极其缓慢，她是不必担心他的，外界的变化也不必担忧。


    可就在她换台地前一秒，她分明看到，执念之地的墙壁突然打开。


    之后发生了什么，因为画面切换，她不得而知，可现在换了回来，画面却不动了，停留在季轻枝诡异地弓着身子的背影。


    季寒霄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表情顿时变为沉重。他皱眉，转头先安抚苏惊鹊:“没事，妖主血脉会有感应，他若是有事，我会知道的。”


    闻言，苏惊鹊稍微放心。沉默片刻，她问道:“执念之地的门开了，他会去做什么？


    季寒霄不语，苏惊鹊心理确是有答案的。


    在季轻枝眼里，宋林泽害死凝凝又害死她，还对两域虎视眈眈，不除不可。


    可他当时虚弱成那样，出去之后要怎么应付宋林泽？


    “我明明把灵云砚拿回来了，为什么他还有一副假的？”


    那可真是把他骗得好惨。


    苏惊鹊想到自己起初看到的屏幕画面。


    寂静，漆黑与微光。


    季轻枝不断地割开手腕，以血为墨作引，一笔一笔地画出她的容貌和身形。


    他落笔温柔，画得生动，每一幅都漂亮，但每一幅都毫无反应，让他的期望落空。


    季轻枝嘴角期待的弧度随着一次又一次撕碎画卷渐渐降回原点，绷着嘴，神情冷冽。


    他从原来的有所希望变得愈发绝望，眉毛压得很低，坐在地上，因为不方便，所以只能弓着身子。


    他又刺穿胸口，取了心头血，继续画。


    结果却并未有所变化，他期待的人好像十分怨他，迟迟不愿意出现。


    直到最后，他发现灵云砚是假的。


    苏惊鹊感觉心脏绷紧，眼角有点酸涩，以为是睫毛掉进眼里，忍不住去揉。


    睫毛没揉出来，反倒因为用劲，先揉出来一把眼泪。


    然后一下便止不住了。


    她嚎啕大哭，两只手全拿来抹眼泪，抽噎着问:“他怎么办？”


    季轻枝在封希海下本就难以对付宋林泽，此时法器又不全，出去不还是找死吗？


    季寒霄见她落泪，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慌张，先是把电视关了，又急忙拿着纸给她擦眼泪。


    一边擦一边说:“那副假的砚台，是凝凝的执念衍生出来的，在凝凝看来，宋林泽当时最想要的就是那一副砚台。”


    “轻枝他以为你死了，看到法器时只想着救你，哪里还去注意这些……”


    说到这，季寒霄都有些感慨。


    他当初把苏惊鹊送到异世，只想着苏惊鹊能拿到法器找到凝凝，对于儿子则没有太多关注。毕竟季轻枝即便没有爹娘陪伴，也活得好好的，至多是让他知道他和凝凝在哪，解开他对他们的误会。


    他没想到，苏惊鹊能跟季轻枝生出情愫。说来也是他疏忽了，毕竟少年少女……更何况，他看着苏惊鹊长大，知道鹊鹊的性子，确实招人喜欢。


    苏惊鹊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止住眼泪，她止不住。


    泪珠子不间断地掉，从指缝溢出去的打湿了一大片被单。


    她又问:“没有灵云砚……他能对付宋林泽吗？”


    她真怕他死。


    季寒霄点头，说:“在妖域可以。但宋林泽不会去妖域……”


    顿了顿，季寒霄说出他最担心的事:“可即便轻枝能除掉他，但没有灵云砚和灵云笔两器配合，被他夺取神智的小妖小仙，会再也醒不过来。”


    “而被他夺取神智的妖仙……有九成。”


    季寒霄忍不住感叹:“没想到，当年他自爆过后竟然没死，还躲进了凝凝炼器的地方修复自己的身体。”


    “他竟然找到了当年炼器留下的废料，炼成了同源法器。灵云砚和灵云笔可死生天地，他的法器便能控制神智！”


    苏惊鹊抹干净咸湿的眼泪。


    玉佩始终被她放在床头，她小心拿过来，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她想到季轻枝，在刚见到那一副作假的砚台时，将其如视珍宝地抱在怀里。


    半晌，她突然问道:“季叔，我还能回去那里吗？”


    她私心是为季轻枝。


    但无论为谁，她都得回去。


    闻言，季寒霄递纸巾的动作一顿，见苏惊鹊抽抽鼻子，自己拿袖子把眼泪鼻涕擦了，他默默收回纸巾，放回纸巾盒。


    他的动作很慢，只顾着收拾，迟迟没有回答苏惊鹊的问题。


    苏惊鹊了然，又问:“可以的，对吗？”


    她继续说:“可以你就送我回去吧……”


    季寒霄终于收拾好，转身坐到病床边。


    他叹了口气，抬眼严肃地盯着苏惊鹊，眼角忽然又多几分沧桑。


    苏惊鹊静静等着他说话。


    片刻后，季寒霄终于开口:“你确实能回去。”


    “我可以再送你回去，但我先前将你送过去又带回来，凭我目前仅剩的妖力，只够送你进时空乱流，不能把你送到妖域。”


    顿了顿，他无奈道:“我来这个世界多年，积攒了一些妖力，上一次送你过去时，妖力勉强能够保你安全度过时空缝隙到轻枝身边。现在我怕是做不到了。”


    苏惊鹊有不太好的预感:“那会怎么样？”


    “时空海罡风急劲，受伤只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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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是乱流多不可数，如果不是十分强大的人，缺乏保护，人容易迷失在里面。一旦迷失，可能再也出不来。”


    “再者，即便你安全渡过时空乱流，也不一定能找到通向妖域的门，时间、空间，都有迷惑性。”


    苏惊鹊抿着嘴，安静下来。


    她想过会很危险，却没想到会这样。


    她挂念季轻枝，可她的还有爸妈。


    时空乱流……她若是安全过去还好，若是迷失在里面……


    季寒霄见她这般模样，心情十分复杂。


    他一面有私心，想让苏惊鹊救回妻儿和仙妖两域，另一面，他是看着苏惊鹊长大的，苏惊鹊若是出事，不只是他十分痛心，苏惊鹊的父母更痛苦。那时，他恐怕无言面对两位。


    一面是妻儿，一面是看着长大、宛若亲生女儿的少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什么结果，霁寒霄都不忍心。


    苏惊鹊沉默几秒，忽然问:“季叔，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吧？”


    “为什么犹豫这么久才说？”


    “担心我掉进乱流回不来吗？”


    季寒霄不语。


    又一次相对无言，苏惊鹊开口向季寒霄求证:“凝凝就在时空乱流，对吗？”


    “对，”季寒霄头，眼眶泛红，悲痛道:“当年她为了我，迷失在里面……。”


    苏惊鹊眼珠一转，忽然咧嘴笑:“那我觉得我不会有事。”


    她记得，她与凝凝有过几次简短的交流，凝凝一直帮助她，保护她。


    她又重复一遍，十分笃定:“我觉得我不会有事！”


    说完，苏惊鹊忽然十分自信，抓住霁寒霄的胳膊，眸光闪闪：“季叔，你送我回去吧，我把灵云砚送回去。”


    她笑了笑:“你说失去神智的仙妖醒不过来，意思不就是想救他们吗？”


    苏惊鹊低着头，指头搓着床单，说:“宋林泽活不了就要两域陪葬，那么多人，我也想救他们。”


    她不止有对季轻枝的私心，也有自己的想法。


    总之，她是看不得那么多本该鲜活的人变成没有思想的行尸，两域变成死域。


    她想到青姨、莺莺，还有妖域其他人。


    好歹跟大家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她又不是冷心冷情的人，做不到见死不救。


    季寒霄的心一沉，他点头，承认道:“我确实想让你回去帮帮两域……”


    “那就让我回去，”苏惊鹊知道他的担心，急忙打断他的话，她重复道:“季叔，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我在时空流见过凝凝，她没死，之前还帮过我。”


    闻言，季寒霄神情一动，他微微瞪大了眼，笑了一声，喜悦溢于言表。


    凝凝还活着。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而苏惊鹊拿着玉佩，凝凝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那么苏惊鹊完全可以安全走过时空乱流。


    见他表情有变，苏惊鹊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在季寒霄面前活动几下，舒展身体，跟他展示自己的身体现在非常健康。


    “我身体也没问题。”


    “送我回去吧，季叔。”苏惊鹊握紧玉佩，说，“你放一百个心，我肯定能回来，而且还能把凝凝和季轻枝都带回来！”


    说完，她期待地看着季寒霄。


    沉默半晌，季寒霄终于做好决定，他站起身，低头看着苏惊鹊，郑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