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温年晚上还没吃饭，裴述没跟着一起去病房，去了附近打包饭菜。


    这个点刚好是吃饭时间，人流量高峰期。


    裴述在店里坐了一会儿，服务生才提着打包盒过来。


    这家饭店离得不远，步行五六分钟就能到。


    推开门的时候，林温年正在低头看手机，手指在上面上下滑动。


    裴述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但他没问。


    他走进房间，支起桌子，饭菜摆好就准备离开。


    “吃完饭再看手机。”裴述临走前嘱咐一句。


    林温年看着他走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饭。


    裴述似乎不愿意在这里停留，特别是他吃饭的时候。


    林温年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


    但裴述并没有走太远，掐着点进来，林温年刚吃完，单手把盒子往袋子里装。


    裴述快步走过来：“我来。”


    “裴医生，你们医院病人找护工都是在平台上找吗？”林温年实在没找到合适的，想问问一直在这里上班的裴述：“是不是有线下群聊，病人护工都在里面？”


    裴述不清楚。


    “王叔为什么走？”


    “家里突然出事，就在下午。”林温年手机屏幕开着，上面是浏览了几十分钟的软件页面。


    裴述瞥了一眼，目光垂落回原来的位置，说：“最好不要在软件上找，上面骗子多。”


    去年医院就出过类似的事，也是在这个软件，软件不正规，骗子伪造身份证，每天戴着口罩，最后走人的时候，偷了病人的钱和手机，拉拉扯扯好久才解决。


    林温年只能遗憾地关掉那个页面，这下是真的没有地方再去找了。


    裴述收拾完桌子，没有离开，而是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


    林温年以为他又要检查胳膊恢复情况，自觉侧过身体。但裴述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说：“恢复期大约剩两个星期。”


    林温年认真地看着他。


    裴述语调没有起伏地道：“后期流程不太麻烦，你也渐渐可以干一些事。”


    林温年有些不明白裴述这番话什么意思。


    “所以，不用继续找护工，”裴述说：“我可以照顾你。”


    林温年没反应过来：“……裴医生，别开玩笑。”


    当裴述抬起眼皮和他对视，沉默不语的时候，林温年知道裴述根本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


    林温年想不出裴述要怎么照顾他，每天工作那么忙，要做手术，要值班，要接待无数个病人，哪里有时间跑来跑去。


    裴述却淡定道：“像现在这样。”


    “晚上等你睡下，我就回去。”


    再过几天，林温年差不多能行动自如，其他倒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事。


    好像裴述口中的照顾也不是不可行。


    林温年捻了捻指尖，最后答应下来。


    同时心里也琢磨着，以后要请吃饭，一星期一顿，不然这欠下的要还到下辈子。


    王叔五十多岁，经验丰富。


    恰巧他儿子和林温年差不多的年纪，就是皮，从小皮到现在。


    上学逃课打架，长大开机车，按照王叔的话来讲，就没一天让他省心的。


    刚认识那几天，王叔主动加了微信，晚上来了消息。


    王叔：[图片]


    王叔：小林你看，这小子半张脸肿成馒头。


    照片里，一个半毁容的年轻人躺在那里，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指着他亲爹，生无可恋。


    王叔儿子出事地点在隔壁市，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


    林温年：人还好吗？


    王叔：没啥大事，谢天谢地没撞到人。


    王叔：就该让他长长教训。


    王叔：对了小林，你找到人没有。


    这条消息发过来的时候，裴述正在帮他扎头发。


    裴述提着小水壶去水房打水。


    林温年想到等会要洗漱，想把头发绑起来，沾上水干了会不太舒服，还要别人帮着拿吹风机吹干。


    他歪着脑袋，单手把头发顺到一边，尝试用右手把发圈撑开。


    不知是新买来的发圈绷得太紧，还是别的原因，绕上去第一圈后就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再把发圈张开绑第二圈。


    就在他一筹莫展还要继续尝试的时候，门被推开，裴述单手提着小水壶，小水壶一部分被大衣衣摆遮住，裴述脸上没太多表情，看起来压根不像来照顾人的，手里仿佛提的是高档礼品。


    但他的动作却和气质截然相反。


    裴述没问就知道怎么回事，林温年动作看起来艰难，他走上前，放下手里的东西，视线落在别处：“要帮忙么？”


    林温年尝试无果，默默把发圈递给裴述。


    王叔对于林温年来说，是护工，更是长辈。所以很多事做起来得心应手。


    但裴述不同，林温年似乎能感受到短暂接触，骨节抵到后颈，平时用的梳子不见了，裴述只好生疏地用手指整理，发丝散落在指间，最后被拢在一起。


    很奇怪。


    林温年头次生出这种异样，可能是之前距离没这么近过。


    林温年强装镇定：找到了。


    ……


    骨折恢复到能洗澡后，林温年并没有洗得太频繁。每进一次浴室，风险很高。


    包着塑料袋也不能保证真的不会进一点水。


    昨天洗过，今晚林温年不打算洗，刚走进卫生间，裴述也进来了。


    他照顾很细致，自然地拿走牙膏牙刷，牙膏挤好才递给林温年。


    刷完牙，等林温年用水洗过脸，裴述又把毛巾递过来。


    病房厕所没有镜子，每次洗完，林温年会转过脸，让王叔帮忙看看有没有擦干净。


    这次也一样，完全是下意识动作，林温年额前碎发被扒拉到两边，沾了些水，贴在皮肤上。林温年皮肤白，这样子和平时有些不同，真是……可爱。


    “擦干净了吗？”


    问完，裴述愣住，目光在林温年脸上停了很久。


    半晌，他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点了点林温年眼下，一个很明显的位置。


    林温年用毛巾对着裴述说的地方擦了两下：“现在呢。”


    “还有，”裴述还没说完，林温年把毛巾递给他，“我看不见，你帮我擦一下。”


    裴述喉结滚了滚，垂下眼，头次冲动带来的后果他就差点承担不起。


    他用毛巾在那颗痣上蹭了下，蹭得林温年有些痒，没忍住弯了唇角。


    “裴医生，你可以用力点。”力道太轻，没有实感容易痒。


    王叔每次下手就毫不留情，那一块皮肤被擦得泛红，王叔也不觉得有什么：“男人嘛，这都不算什么。”


    裴述“嗯”了声，三两下擦完，挂好毛巾。


    这次有点急，裴述嘱咐两句便往外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林温年提醒了句：“路上开车小心。”


    车就停在楼下，裴述系好完全带，却没发动车子，整个人隐在黑暗里，抬手捏了捏眉心。


    时隔一个多月，林温年再次受到洛圆圆的消息。


    圆圆：温年，surpise，我马上就要回来了，下周，我决定先去找你再回家，给个地址呗。


    圆圆：这次行李箱空空的，终于有地方装礼物了，也给你带了，猜猜是什么？


    林温年能通过这两句话想象到洛圆圆说话的语气。


    林温年：不知道，是什么？新款画笔还是新画板。


    圆圆：温年，你今年都二十七了，怎么还想着工作工作，香水，是香水，喷了所有男人都会被你迷倒的香水！！！


    林温年性取向这事除了父母，洛圆圆也知道。


    起初林温年不打算说，但洛圆圆扯红线，实在招架不住，才说：“圆圆，我不喜欢女孩。”


    洛圆圆表情有点懵：“不喜欢女孩，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男生。”林温年叹口气。


    他以为刺激到洛圆圆，有些后悔：“你如果接受不了……”


    没想到洛圆圆张口就来：“接受不了什么，我不仅知道bl、gl…”后面越来越离谱：“还有sm、4i……”


    林温年听懵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喜欢男生，以前没看出来。”


    林温年笑了笑，回：谢谢。


    圆圆：所以地址呢。


    林温年指尖顿了顿：不过圆圆，我可能没办法去接你。


    圆圆：没关系，这次东西不多，不用来。


    林温年：嗯，具体是下周哪天，我先订酒店。


    圆圆：周六！


    林温年发现了一件事，裴述送饭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吃。


    但也不在病房里多停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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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裴述像往常把饭摆好，转身出去了。


    林温年视线追随着他，但很快被门挡住。


    裴述为什么要走，去了哪里，为什么又能准时回来，成了林温年特别想知道的秘密。


    这天下午，他打算出去走走，在走廊上，听到两个小护士在闲聊。


    她们凑在一块，在说某个医生：“你看到没，我没说错吧，每天都会来坐一会儿。”


    “看到了，就在长椅上，不过裴医生坐那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亲戚朋友在这边住院吧，他来看看。”


    林温年捕捉到裴医生三个字，下意识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向自己病房外的长椅。


    她们说裴述每天都坐一会儿，应该是在他吃饭的时候。


    既然没走太远，也不是有其他事。


    为什么不一起吃饭？


    林温年没想明白。


    他穿着偏厚的外套，只露出一只手，去医院附近逛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几个红苹果。


    林温年走走停停，在路边接到洛圆圆的电话，那边已经是凌晨，洛圆圆刚疯狂完，和一群人压马路看到个小配饰，和林温年高中送她的很像。


    不可避免地回忆了下青春岁月，没忍住打了电话来。


    “你还记得不，那年我第一次喝酒，你还给我煮醒酒汤……”洛圆圆口舌不清晰：“是吧，我应该…没记错。”


    林温年：“没记错。”


    洛圆圆大着舌头说：“我其实特想说，那个，醒酒汤，真的难喝。”


    林温年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原本认真地听着，听到这没忍住笑了：“是吗，我这个厨艺，味道不会太好。”


    那边笑起来。


    林温年站在路边，半张脸埋在外套衣领里。


    两人又聊了会儿，林温年想起一件事，于是问：“圆圆，最近认识了一个人，他为什么要在我吃饭的时候出去坐着？”


    “以前也面对面吃过，但是他……”林温年顿了顿，改口：“不愿意待在我房间。”


    洛圆圆问：“男生女生?”


    “男生。”


    “认识多久了？”


    林温年想了想：“差不多两个月。”


    “你认为，你跟他熟吗？”洛圆圆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林温年也认真思考了下：“感觉，还可以。”


    “好了，那么答案来了，”洛圆圆靠着树说：“他肯定是不讨厌和你待在一起。”


    洛圆圆说到最重要的部分停下，林温年也跟着停顿。


    车水马龙的声音传过去，混着街道上熙攘人群的嘈杂。


    林温年轻声问：“所以呢？”


    洛圆圆伤透了脑筋，隔了几秒才说：“温年，我问你，你有没有说过类似让他留下吃饭的话。”


    林温年愣住：“……没有。”


    “那不就行了，”洛圆圆扶着额头：“要不是你们只认识两个月，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情况了，平时情商挺高的，一旦扯上感情问题，就迟钝得不行。”


    ……


    林温年出来时间有些晚，打完电话路灯已经亮起来，往里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没有告诉裴述自己不在。


    裴述也没有发消息。


    走到医院门诊部旁边的时候，隐约看见一道身影，是裴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林温年提起手里的苹果晃了两下，唇边浮现清浅的笑。


    “裴医生，这苹果很甜。”林温年走近了说。


    裴述手里拿着刚买好的饭菜，他每次都会多买一些，林温年瘦，看得出来胃口不怎么好，想碰碰运气，让他多吃一点。


    就像这次受伤，其实不至于晕倒，但林温年体质不好，造成最坏的后果。


    回到病房，裴述在支桌子，林温年拿了多余的一次性碗，单手洗了个苹果放在里面。


    裴述和以前一样，摆好就准备去走廊坐着，看看最近发表的论文，等晚上回家再吃饭。


    没走两步，衣摆忽然被拉住。


    林温年完全是下意识动作，脑子里全是洛圆圆说得那番话，思绪混乱。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先一步伸出手，指尖捏着的那块地方，拽出些许褶皱。


    裴述看着他。


    林温年慢慢松开手，拍拍床沿：“裴医生，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