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他的病情我看不出来，这安神丸兴许对他有用。不过他近日状态不好，我给他送过，他没要。”


    其实不是没要，而是嘲讽一笑，当着他的面把东西扔了。


    看出江宿雪不太想搭理自己，祝清方看他没什么大碍，也就不操心他了，随他去。


    不过祝清方没说这些，他收好药碗，跟许芳晴说:“你想感谢他，等你伤好下地，便亲自给他送些。”


    他扯起笑来:“你和他前阵子不对付，或许因此一事，能解开隔阂。”


    许芳晴连连点头。


    果然，祝清方才不在意这些，简直好人啊。


    她躺回床上:“我就知道师兄最好。”


    祝清方给她掖好被角，叮嘱她:“别多说话，也别乱动，伤好得快。你先休息，堂前还有些东西，我过去看看。”


    许芳晴说好，目送祝清方出门。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掩上。


    门内许芳晴闭眼安然睡去。门外，祝清方捏着手里的托盘边缘，捏到手指发酸。


    半晌，一声叹息悄然落下。


    .


    祝清方回到堂前时，火上药锅里的东西已经煮的差不多了，一进门，辛辣味入鼻，刺得他忍不住拧眉。


    他忙将盖子掀开，捏着锅边将红褐色汤药倒进碗里，碗中热气蒸腾，带着白姜刺鼻的辛辣。


    祝清方没有多想，从袋子里取出一把小刀，割开指尖，滴了几滴血进去。


    甜香登时充盈四周，弥漫开来。


    他垂下眼，微微一笑。


    他滴的血不多，这次应该没有那么甜。


    祝清方收拾好，又端着姜梨汁打算给许芳晴送去。途经师父庆云院子，他正要离开，忽听屋内传来几声惊呼。


    经人面树一事，祝清方怕是青云门又出了什么事，立时冲进师父房中。


    他推开房门，透过姜梨汁散出来的雾气，只看到他的师父师姐与着玄袍池常清围在一处，看着池常清手心的一抹黄色，面露惊讶。


    正式当日池常清在后山人面树消失之处捡到的符纸。


    宋知鸢闻声看向来人，见到祝清方，不免有些讶然：“不是在照顾师妹？怎么过来了，她怎么样了？”


    祝清方点头：“已经醒了，喝过药了。再过几日便能下地。只是祛疤的药不够，还要下山。”


    宋知鸢了然:“我待会下山买些药材。”


    祝清方点头，他放下手里的姜梨汁，走到几人跟前。


    他盯着池常清手心皱巴巴的符纸，想了想，打开腰间的布袋，同样掏出一张符纸。


    已经有些泛白的黄纸，红色笔触，墨水浸透，顿笔锋利。


    两张符纸，一笔一划，竟有八九分相似。


    见此，原先面无表情的池常清眸光一定，忽问:“这是杀生符?你怎么会有？”


    他说着看向宋知鸢，曾听她说她这位师弟道法不通，按理画不出这样的符才对。


    宋知鸢同样一脸惊讶，只有师父庆云疑惑着“嘶”了一声，捋着胡子，说:“这两张符纸上气息相同，我想想……”


    他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掏了掏袖子，取出一颗散着彩色光晕的石头。他将石头递过去，一靠近符纸，彩石便微微泛光。


    庆云倏然拧起稀疏几根眉毛，他声线不稳:“是妖尊。”


    宋知鸢惊道:“妖尊怎会出现在此？我和池师兄已经去过虚渊，除了妖物鼻平常更加难缠之外，虚渊内部没有动静，妖尊明显还在里面，怎么可能……”


    她忽然顿住，想到另一种可能。


    妖尊已经散出来了一些，足以它控制蛊惑着其他妖物为它办事。


    池常清看着祝清方，又问一遍:“你从何处弄来的?”


    “青云门内捡的。”


    祝清方实话实说，只是省略了主要人物，补充道:“在师妹身后捡的，只是当时并未察觉到妖气，我觉得气息有异，便收了起来。。”


    池常清古怪地看他一眼，祝清方的话不大自在，但他没再多问。


    “该死的妖物，早该在虚渊全除了！”宋知鸢怒道，“如今妖物有了长进，竟然连青云门都敢造次！胆敢伤我师妹，我势必让它们付出代价!”


    宋知鸢捏紧衣袖，她又怒又愧：“一早就出了妖物，我竟未能察觉！若是我能早些发现，或者早些从虚渊赶回来，师妹此时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躺在床上。”


    池常清皱眉：“不是你的问题，妖尊本就难对付，何况虚渊周遭暴动越来越强，妖物也更难缠。”


    庆云更是愤懑:“接连两次，竟都是针对晴儿！莫不是那妖尊同样觉察到晴儿的剑气认出了她的身份?”


    提到许芳晴身份，另外三人不由得一惊，忽然想起许芳晴身上还有一层谜团。


    百年前剑尊一剑将妖尊劈进虚渊，妖尊的确对其厌恨不已。但许芳晴身份不定，难不成，她当真是剑尊?


    几人表情不一，心思各异。


    庆云一看，忙道:“不论晴儿是不是剑尊，妖尊对她下手已是必然。她如今虚弱，你们得护好她，万不能让妖尊得手。”


    宋知鸢、祝清方:“是。”


    池常清起初不表态，被宋知鸢师姐弟二人盯了片刻，最终不自在地点头。


    将符纸教收起，祝清方便不再参与议事。他复又端起姜梨汁，摸了一下碗沿，仍旧烫手，估计等拿给许芳晴时温度正好。


    走之前，祝清方给另外几人留了几碗。


    他看着宋知鸢和池常清毫不推拒一碗饮尽，忽问道:“味道如何?”


    宋知鸢眼睛一翻:“辣。”


    祝清方笑起来:“那就没错了。”


    说完，不管不顾宋知鸢一副“你竟拿我试味”的震惊表情，立即端起托盘出了房门。


    门内，庆云捏着鼻子看自家徒弟好心送的姜梨汁，犹豫几个来回依旧下不去口。


    辛辣呛喉，难以下咽。


    他想起许芳晴一度喝得开心，忍不住嘀咕:“莫不是给晴儿的是另一种配方?”


    .


    许芳晴一口饮尽改良版姜梨汁，忍不住给祝清方竖了个大拇指。


    她觉得很可以，这次的姜梨汁没有之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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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甜了，但是也不辣，刚刚好，一入喉便暖进四肢百骸。她暗自感叹，祝清方医厨技能点亮得好，不然她在既没钱、师父师姐师兄又不在意如此身外之物的青云门，不知道会吃得多惨淡。


    天色已晚，姜梨汁暖身，许芳晴窝在床上暖呼呼的。祝清方又给她揉着仍有淤血的地方，她浑身舒服至极，一闭眼就忍不住沉入梦乡。


    收拾好后，祝清方也回房睡了。为方便照顾，他把许芳晴院里的另一间小屋腾了出来，离得近，方便照顾，他很安心。


    但梦里却不大安宁。


    半夜，祝清方满头大汗地惊醒，忍不住大口吸着冷气。


    他下床点了灯，环顾房间，胸口还在起伏，仍旧心有余悸。


    梦里鲜血淋漓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祝清方紧张得咽了口口水，匆匆披上衣服。待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到许芳晴门外，能觉出她呼吸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他将手搭在门上。


    虚山夜冷，木门冷硬，


    祝清方手掌冰凉，掌心冷汗似乎也要在低温下凝结成细小冰块。


    他又想起刚才的梦。


    梦里，一把剑躺在红色的河里，他记得剑柄的温度，炙热，烫手。


    他满身鲜血，许芳晴看着他在哭，他擦掉她的眼泪，安慰她说没事，然后一把将她推开，对上她困惑不解的目光，他只是眨了下眼，浑身鲜血的变成了许芳晴，而他站在一旁，想触碰她却做不到，他的身体难以移动，没有知觉，只能感受到胸闷一阵疼痛，痛到身体要裂开。


    疼痛之外，还有十分强烈的无力感，就像他在虚渊时、在面对人面树时，他都无能为力。


    那张他捡起来的杀生符还在他的袋子里。杀生符不是什么好符，邪魔外道画出来，出手即取人性命。符力很强，他也想这样厉害，不是想画杀生符。


    祝清方一直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


    从前他知晓自己难以修道，也不觉得有什么。每天在青云门钻研一下食谱医术，出门采个药，下山治个病，他也乐在其中。


    面对妖物横行的世道，他不甚在意，想法就是能活下来便活，活不下来至多也就死了。因为他道法不通，有时出门对师姐来说是个累赘。


    一直到许芳晴的出现。


    她成为他的师妹，仅仅一个月而已。


    祝清方每次见到她，心里总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一种冲动，很想陪着她，想把他拥有的都给她。


    但很显然，他没什么能给的。


    就连想陪着她，也很难做到。


    如今许芳晴身份成谜，被妖尊盯上，日后便更加危险。他道术微弱，几次三番经历下来，他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她，甚至他的性命都是她救下的。


    祝清方在放门外呆站了许久，月上中天，他才裹了衣服回房去。


    烛火摇曳，久未熄灭。


    窗纸上映着青年的身影，伏在案前执笔写画。他的眉毛总是皱着，沉静不来一会，便将写的东西扔在一边，然后继续画。


    直到晨曦映进房中，青年的身影才从窗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