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裹儿护在中间，提着灯笼，往前走。


    风雪小了，不，只有裹儿这三人方寸间的风雪小了。


    半个时辰后，鹅毛大雪中竟然显出一座巍峨的宫城来。一女对守门的女兵，道：“快去通禀，有贵客来。”女兵忙去了。


    裹儿放眼望去，只见巡逻兵士来往仆从皆是女子，心想，难道到了女儿国？


    裹儿跟着二人穿过了重重宫门，从南往北，从外朝到内朝，越走越糊涂。她既非有熊国大臣，也不为公事，按制，不能走这条路线。


    偏偏她走了，而且周围人并无异样。


    皇宫却异样地停了风雪，温暖如春，处处栽着各色花树，花大而艳，蝴蝶蹁跹，花香袭人。


    “来了，来了！”


    裹儿先听见一声喜悦的叫声，走过甬道，就见一溜儿的美貌男子站着，各个翘首以盼。


    见她过来，均摄衣肃冠，面含微笑，十分可亲，但裹儿看来，却有九分恐怖了。


    少女对裹儿介绍：“李娘子，这是敝国的皇子们。”


    不等裹儿行礼，皇子们纷纷长揖，道：“小国寒素，蒙贵人亲临，蓬荜生辉。”


    裹儿回礼道：“岂敢岂敢。”


    另一女道：“李娘子，里面请。”众人簇拥着裹儿进了宫殿，请她坐御座，吓得裹儿几乎要跳起来推辞，只好虚位在左下首坐了。


    裹儿坐定，两位少女挨着她依次坐了，心道，这两人必定地位不低。果然为首的大皇子称一人左相，一人右相。


    宫人奉上果点茶酒，斟了满杯。裹儿低头一看，惊呼：“不老泉？”


    左相笑说：“李娘子认得这个？”


    裹儿回说：“有幸喝过一两盏。”


    右相道：“宫中别物不多，只这蜜水最多。”说着又让果点蜜饯，裹儿尝了一口，皆有不老泉，张口相问，左右二相低头不语。


    大皇子笑说：“有熊国中盛产此物。”裹儿了然。


    筵席过后，左相命大皇子和七皇子送裹儿休息。刚才裹儿见七皇子与驸马裴六郎容貌肖似，多看了两眼。


    大皇子一边引路，一边道：“李娘子，你看这里景致如何？”


    “人间仙境。”裹儿赞道。


    七皇子说：“小娘子，这里有常开不败的花，延年益寿的不老泉，华美精致的宫殿，又有我等兄弟相伴解闷，何不留下做个女皇，逍遥自在？”


    裹儿奇道：“为何是我？”


    大皇子说：“李娘子龙瞳凤颈，乃是极贵之姿，且母皇宾天，无人主持国事，得遇李娘子，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裹儿摇头道：“我家中已有夫君。”


    七皇子忙说：“不妨事，我们兄弟尊他为长，绝不使小娘子为难。”


    裹儿愣了一下，突然笑说：“左相和右相把持国事，我若是当了女皇，只怕有名无实，反而不自在，这个女皇不做也罢。”


    大皇子立刻道：“此事绝无可能，李娘子住久了就知道了。李娘子当了女皇，国中诸人任凭李娘子驱使。”


    七皇子补充：“小娘子，有熊国女子为尊，你当了女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几人说话间来到寝殿，宫人过来禀告：“热汤已备好，请贵人沐浴。”


    大皇子和七皇子并不避讳，亲自服侍裹儿更衣沐浴。裹儿坦然受之。热汤洗去疲惫，裹儿半躺在榻上，大皇子坐在脚踏上给她捏腿，七皇子为她绞干头发。


    裹儿重温过去的女皇时光。


    她突然说：“若是我不同意呢。”


    大皇子仰头笑说：“李娘子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我们为李娘子找来，只求李娘子赐我们一夕之欢，即便把我们当猫儿狗儿养，我们兄弟也绝无怨言。”


    裹儿心中更警觉了，看来这皇子所求非小啊，但裹儿自认无所有，最贵重的只有自己的命了。


    拿命换一夕欢愉，裹儿心中立刻摇头。


    “我想离开这里。”裹儿试探道。


    “难道我们伺候得不周全吗？”七皇子的语气里又是伤心又是委屈。


    大皇子却喝七皇子：“不得对李娘子无礼。”又对裹儿毕恭毕敬道：“李娘子要去哪里？雪季刚开始，路途艰难，我派人护送李娘子。”


    裹儿听了这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回雪莲汤泉或者高氏汤泉，但揣度离别时高英娘的话，只怕她们不欢迎自己回来，能否收留自己尚未可知。


    “我要去找个朋友。”裹儿改口道。


    大皇子道：“这有何难？李娘子尽管住下，只要他在这方天地，不出三日，我们就能把人找来。”


    七皇子附和：“对，我们寻人可厉害了。”


    裹儿道：“她叫胡小宛，比我矮点，容貌秀美，一双狐狸眼……拿纸笔来，我画下她的画像。”


    宫人奉上笔墨纸砚，大皇子自去研墨铺纸，七皇子服侍裹儿穿衣。裹儿略顿了一下，运笔如飞。


    画毕，大皇子端详半天，道：“这人的容貌有些熟悉。七郎，你觉得呢？”


    七皇子犹豫道：“仿佛是轩辕国皇室的模样，你看那双眼，那脸庞……”


    七皇子说着，又惊又喜地看向大皇子。大皇子不知想起何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当机立断道：“我让二郎和三郎一起去找人。”


    说完，又看向裹儿，眼睛里多了几分热切，“李娘子可要带什么话。


    裹儿想了想，道：“就说婆婆我在等她。”大皇子不问缘由，应了下来，出去找二皇子和三皇子。


    “小娘子累不累？我给小娘子揉揉手。”七皇子殷勤接过裹儿的手腕，轻轻揉起来，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


    裹儿竟渐渐睡着了，七皇子取来罗衾轻轻给她盖上，坐在门口的绣凳上候着，并无可疑举止。


    晚上，大皇子等几位皇子陪裹儿用饭解闷。这几位皇子才艺不凡，四皇子善书，五皇子善画，六皇子善剑舞，七皇子善博戏，八皇子善点茶，九皇子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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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十皇子善医……


    裹儿在大周当女皇时都没这么阔过。


    夜深了，大皇子叫七皇子和九皇子留下守夜，其他人都散了。宫人铺好床，九皇子要上来暖被窝，被裹儿制止了，说：“我不好与生人共床。”


    九皇子被拒绝了，还是好脾气道：“我睡在外面为小娘子哼曲儿助眠。”


    七皇子听到九皇子喊裹儿“小娘子”，轻轻哼了一声，嘴一撇，走上前将九皇子挤走，放下帐子，乖巧道：“小娘子，我为你守夜。”


    九皇子只是笑笑，到外间睡下。


    最难消受美人恩，裹儿躺在红纱帐中，瞪着双眼望天。


    俗话说，美人乡，英雄冢。裹儿她自认是个英雄。


    修炼一夜到天明，又在众皇子殷勤侍奉下，吃了早饭。忽然大皇子喜气洋洋过来，说：“人已经找到了，正在往这边赶来。”


    上午时分，胡小宛就来了，见到裹儿又叫又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寒暄之后，说起这一两日的境遇来。裹儿将汤泉、风雪和有熊国之事说了，就见胡小宛面目扭曲。


    “你遇到了什么事？”裹儿不由得停下，问道。


    胡小宛撇嘴，似乎要哭出来，“我一来就掉入了无灵之地，遇到了几只异兽，差点就死了。忽然我娘留给我的玉佩发出一道光，然后你猜谁来了？”


    “谁来了？”裹儿问。


    “我爹！”胡小宛开心得笑起来，“我爹来救我了。”


    “你爹，这里有你爹？”裹儿震惊。


    胡小宛重重点头，说：“我爹是轩辕国国主，他说十八年前与我娘一见钟情，我娘因宗门之累，不得不离开，现在苍天有眼，我们父女终于团圆了。”


    裹儿疑窦丛生，但面上笑说：“恭喜。”


    胡小宛：“同喜同喜，我这次来有熊国，一来是见你，二来是送请柬，我爹要办一场盛大的典礼，向众人介绍我归来。”


    裹儿笑说：“那你就是公主了。”


    胡小宛不好意思笑笑，“你把我当常人一样待就好。我娘去得早，现在我终于找到我的亲人了。”


    裹儿顺势问：“你娘从前是太清宫的弟子？”


    胡小宛摇头，道：“我娘是清露宫弟子。”


    听到“清露宫”三字，裹儿了然，这清露宫全是女子，清规戒律极多，在她看来，就是个带发的尼姑庵。


    裹儿心想，必定是胡小宛娘亲发现自己怀孕，或潜逃或被赶，离开清露宫，回到家族，生下胡小宛。


    裹儿又问了一句：“你确认轩辕国主就是你爹？”


    胡小宛又是重重点头，“我用太清宫的寻亲术验过一遍。对了，他们和我说，你要当有熊国的女皇，这是真的吗？”


    裹儿含糊了一句：“终身大事，不好轻言托付。”


    胡小宛笑说：“你说的有理。不过，有缘千里来相会，若是有缘，便是隔着山，隔着海，也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