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阳城。


    清晨天刚微微亮，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周围烟雾缭绕，各种食物的香气四溢。


    此时正是乔爷爷最忙碌的时候，他笑呵呵问眼前这位常客是不是和往常一样，得到肯定回答后开始做饼。


    常客看着摊上只有乔爷爷在忙碌，平日里频频出现的小孩不见踪影，有些好奇问道，“那个嘴甜的小孩呢，怎么没来？”


    小孩平日里很是乖巧，总喜欢帮他招揽生意，不少人都知道。


    乔爷爷脸上浮现温和的笑意：“他最近生病了，在家休息。”


    他还不知道。


    本该在家休息的乔天赐，已经跟着隔壁邻居周大爷在来他摆摊地方的路上。


    天际泛起鱼肚白，天色渐渐放亮。


    乔天赐手牵手跟在周爷爷的身边，沿着长长的水泥路，迈着小短腿一颠一颠的走。


    路上有很多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孩子，他们的爷爷奶奶陪着他们一起去学校。


    他还没到上学年龄。


    小孩眼巴巴的盯着同龄人背着的小书包，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想到到了学校，就能和小伙伴一起玩，乔天赐忍不住仰天长叹：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再长大一点！


    或者学校要求的上学年龄减小一点也行啊。


    小孩鼓鼓脸，看着背着书包的矮个小孩很是不满：


    明明我长得比他还高，为什么不能去学校！


    乔天赐盯着别人的书包愣神。


    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妇人牵着穿着整齐的胖男孩路过他俩，注意到乔天赐的眼神，高高在上的打量了一番，嗤笑道：


    “你这个扫把星怎么不跟着那个死老头去卖煎饼，难道你爷爷终于明白你克着他了？”


    突如其来的刻薄话，让乔天赐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接着道：


    “我说浩儿他爷爷，你离这个灾星这么近，小心他把霉运传给你。”


    语气依旧刻薄。


    魏婆子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在乔天赐出生后，他妈就重病身亡，过两年他把爸也在外面没了。


    其次每次小宝跟他接触后，家里总会发生些奇奇怪怪的事。院子里不是出现些死老鼠，就是跑来些小蛇。


    这不是灾星是什么！


    魏婆子深信不疑。


    乔天赐傲娇地抬起下巴，脸上神气又自信。


    爷爷说过，他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


    所以他才叫天赐！


    周大爷一向想得多，对魏婆子那锐利的眼睛，再配着她那信誓旦旦的语气。


    本来拉着乔天赐的手，下意识松开。


    乔天赐被突然松开手，自信的小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垂眸盯着周大爷松开的手，瘪瘪嘴。


    小孩倏地意识到，周爷爷其实也很介意。


    乔天赐心中的愿望更加强烈，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爸爸，还要告诉其他人，他不是扫把星！


    尖嘴猴腮的魏婆子也就顺嘴一说，完全没注意到周大爷的动作，不然肯定又是一阵嘲笑。


    他们走远后，乔天赐已经整理好情绪。


    反倒是周大爷，松手后对上小孩无辜的清澈大眼后，有些手足无措，嘴笨安慰道：


    “天赐你别当真，那老婆子那张嘴说话就是这样，我还是带你去找你爷爷吧。”


    虽然知道那魏婆子的狗嘴吐不出象牙，但有时也会忍不住介意。


    毕竟这乔家真的有些邪门。


    在小孩出生后，从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变成了最穷的，连欠的钱都是这两年刚还完。


    周大爷想到这里，就有些懊恼，好在小孩及时说话了。


    “周爷爷，我还是自己走吧！只有小孩才会被牵着走，我已经是大人了。”乔天赐扬起一抹笑，特地拍拍胸脯，装作没听到魏婆子的话，也当做不知道周大爷松手的意思。


    这样的话他没少听，但他相信爷爷说的，爸爸在外面做大事，只是没有时间回来。


    所以，等他长大后找到爸爸就好了。


    周大爷不知乔天赐所想，低头看着可爱乖巧的小孩，暗暗唾弃自己怎么就相信魏婆子的话。


    顿时又心生悔意。


    乔天赐已经准备独自走了，谁料头顶传来周大爷笑呵呵的声音。


    “你这小孩才六岁，算什么大人，还是抓紧我的手去你爷爷那里。”


    乔天赐惊讶的望去，而手却已经被周大爷牵着。


    他愣了一秒，紧紧回握住周大爷的手，脸上的小酒窝也更深了几分。


    想必周大爷也没那么介意。


    乔天赐一下就不难过了。


    横行霸道的两人在前面走得飞快，后面的乔天赐也有心情打趣他们：“下巴太那么高，走路不看路，就不会担心摔个狗吃屎吗？”


    话音刚落，听见噗通一声，那老婆子摔个五体投地，对着马路上的小石子骂骂咧咧。


    小孩捂住小嘴，目光心虚地望天，眼睛却不由弯了。


    心里默默吐槽：活该！


    周大爷带着小孩进入热闹叫卖的街道中，街道两旁是早市热闹的烟火，一路走走停停，来到学生最多的一条街上。


    “天赐他爷，我把你娃安全带过来了！”


    他牵着六岁的小天赐，远远就看到乔爷爷穿着那身熟悉的旧棉袄，半白的头发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乔天赐不等爷爷看过来，直接脱离周爷爷的大手一路小跑过去，跑到抬着头寻找声音的爷爷脚边，紧紧抓着爷爷衣服的一角，脆生生的喊了声“爷爷”。


    小孩见到爷爷后，眼睛一下亮得放光。


    周边声音嘈杂，乔爷爷仿佛听到有小孩叫着爷爷，那声音很像乔天赐。


    循着声音低头一看，就看到本该在家的小崽子，出现在他身边。


    小崽子仰起一张小脸，乌黑的眸子眨啊眨，头顶上那根呆毛也可爱的向他问好，换成其他人已经忍不住露出笑容了，可乔爷爷却瞬间黑下脸。


    他忍不住怒火：“乔天赐！”


    乔天赐除了介意扫把星的称呼外，可算胆大包天。


    他完全不怕爷爷的黑脸，笑嘻嘻的冲着乔爷爷咧嘴，眼角瞥到一边正朝这里走来的周大爷。


    为了防止谎言被穿帮，小小年纪就懂得先下手为强。


    他扯着爷爷的衣角晃了又晃，说得超大声:“爷爷，你不是说让我找周家爷爷带我过来嘛，你看我来得快不快？”


    声音十分响亮且有礼貌，周围不明所以的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看着他一副“快夸我，我最厉害”的神气模样，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一丝微笑。


    悠哉悠哉走在后面的周大爷也听见了:“乔老弟，人我可是帮你送到了，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让他自己走了，万一这次我不上街你难不成让他一个人走过来？”


    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责备，但一头雾水的乔爷爷也算听懂了前因后果，知道他是怎样进的城。


    剜了乔天赐一眼，冲着周大爷感激的笑了笑：


    “实在麻烦周老哥，这不急着出来摆摊没顾上，要不留下来吃个煎饼果子？”


    说话间他手里的动作也没停，熟练的用铁勺舀了一勺面糊，抹匀后用擀饼的小棒子把薄饼放在木板上。


    周大爷直接拒绝他的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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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子，见他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多唠叨，冲他们招呼一声，背着手悠哉悠哉的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海中。


    乔天赐笑嘻嘻挥手：“谢谢周爷爷，周爷爷再见！”


    说完话转头就对上沉着脸的爷爷，丝毫不慌的他还冲着爷爷笑了笑，看着乖巧又可爱。


    乔爷爷看着他那熟悉的笑容，更是额角直跳。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崽子的额头，还没来得及说一顿，摊子前的老熟客就眼尖的打起掩护，催促着做饼快一些。


    乔爷爷不好立马训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写着是“你给我等着”。


    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将小天赐这碍事的家伙推至一旁，乔爷爷开始忙活起来。


    摊饼、刷油、磕蛋放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到三分钟，一份新鲜热乎的煎饼果子就出炉了。


    逃过一劫的小天赐冲那位小姐姐甜甜一笑，白白嫩嫩的小孩笑容灿烂，头顶高挺着的呆毛微微摇晃。


    他丝毫不担心爷爷事后算账，等他忙完后估计都忘得差不多了。


    小孩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得意洋洋的笑开了花，穿着校服的小姐姐被顶着呆毛的小孩萌得心跳加速，手持着煎饼兴奋地在心里嚎叫“崽崽好可爱，有呆毛的”，兴奋地朝小孩挥了挥手，才依依不舍走进学校。


    穿着某个学校的校服，怔怔的盯着摊子出神，脸色苍白，他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似乎没有焦距一般，像极了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大狗狗。


    乔天赐想到小伙伴考得不好，试卷带回家找家长签名时，跟这位大哥哥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位大哥哥难道也是考试不及格？


    想到这里乔天赐面带同情之色，可同情也不妨碍招揽生意。


    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大哥哥，煎饼果子来一套呗？吃完就开心了哦！”


    李延还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却被眼前对着自己说话的乔天赐惊得飘了起来，随即反应过来:“你能看见我？”


    他可以肯定，这有跟呆毛的小孩前两天还看不见他。


    不，更准确说的是这场大雨之前！


    乔天赐对上他激动得泛红的双眸，一脸的疑惑:“我当然能看见，大哥哥你不就在这吗？”


    小孩的话让李延一潭死水的心泛起涟漪，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脑袋飞速转动，自顾自的猜测起来。


    乔天赐见大哥哥的神情变化不断，更觉奇怪:自己只是说了能看见，眼前的大哥哥怎么就像快哭了一样？


    “大哥哥，你要不要试一下煎饼果子，我爷爷做的超级无敌好吃哦～”


    小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充满期盼，可爱的小脸蛋充满了真诚。


    李延有些遗憾自己吃不到，他脑洞大开：不知小孩烧过来，自己能不能吃到？


    想到终于有人能看见自己，他难过了几秒钟又高兴了起来，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光，变得精神起来。


    除了小孩其他人还是看不见李延，比如乔爷爷，看到的就是自家崽子对着空气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天赐，你前面又没有人，是在跟谁说话？”乔爷爷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莫不是又发烧了？”


    不然怎么会从醒来就不对劲。


    乔天赐眨巴眨巴眼睛，不理解爷爷的话，理直气壮的指着李延说:“大哥哥就在前面啊。”


    乔爷爷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街道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以及一个拿着扫帚的清洁工，摊子前面依旧空荡荡的无人光顾。


    秋风吹过，带来一股冷意。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道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