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县的清晨笼罩在浓雾中。以宁跟着吴雪枫走下长途汽车时，受害人的母亲王春梅已经等在车站。


    这个瘦小的农村妇女眼眶深陷，手指绞着褪色的衣角，在看到她们胸前的法律援助徽章时，突然跪了下来。


    她知道丈夫不喜欢小雨，但是她能怎么办呢。要是家里没个男人，连邻居都会欺负她们母女俩。她一直想着，忍忍吧，人到小雨成年，考到大城市就好了。可是没想到，那个畜生……


    "律师同志，求求你们救救我闺女..."


    吴雪枫一把扶住她，指节发白："大姐，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


    王春梅家是间低矮的砖房，墙上贴着三好学生奖状。十四岁的受害人小雨蜷缩在床角，听见开门声猛地一抖。以宁注意到她手腕上缠着绷带——和原身当年如出一辙。


    "小雨，这两位是省城来的律师姐姐。"王春梅声音轻得像羽毛。


    小雨抬起头，眼神空洞："没用的...他们都说是我不检点..."


    吴雪枫缓缓蹲下身，与女孩平视。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粉色的笔记本，封面上还贴着可爱的贴纸。"这是之前我帮助过的一个姐姐托我带给你的。"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她说等官司赢了，想和你做笔友。"


    以宁看见小雨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笔记本边缘。这个细微动作让吴雪枫眼睛一亮，她们找到了突破口。


    取证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镇卫生院的医生拒绝重新出具鉴定："当初检查得很清楚，就是点皮外伤！"班主任李老师眼神闪躲："小雨成绩下滑后变得孤僻，可能是青春期叛逆..."


    最棘手的是监控问题。派出所民警不耐烦地敲着键盘："说了设备故障，原始数据都覆盖了！"


    走出派出所大门，吴雪枫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分明是在包庇！什么监控设备故障，根本就是......"


    "学姐。"以宁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有办法恢复数据。"


    吴雪枫猛地转头，对上以宁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她读不懂的光芒，却莫名让人安心。


    两人拐进巷子深处一家烟雾缭绕的网吧。以宁选了最角落的机位，从吴雪枫手里接过U盘。插口接触的瞬间，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平静的脸上，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我自学过数据恢复。"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试试看能不能抢救出片段。"


    吴雪枫守在一旁，呼吸不自觉地放轻。随着进度条缓慢推进，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当那段模糊但清晰的画面终于出现在屏幕上时，她猛地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画面中，那个高大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尾随着穿校服的小雨走进楼道。


    "恢复了三十秒！"以宁拔出U盘递给她，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足够证明他尾随的行为了。"


    吴雪枫接过还带着体温的U盘，突然一把抱住以宁。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学妹，你简直......"她松开手，眼里满是赞叹，"你帮大忙了！"


    但真正的转机出现在第三天。走访街坊时，杂货店老板娘悄悄拉住她们："那个畜生经常买白酒让小雨送去仓库...有回我听见哭声，进去看见小雨衣服都扯破了..."


    "您当时没报警？"吴雪枫声音发颤。


    老板娘羞愧地低头："他说是管教闺女...我们小地方..."


    以宁和吴雪枫连夜整理出二十页补充证据清单。次日清晨，她们直奔县检察院。公诉科科长看完材料，眉头越皱越紧："取证程序确实有问题..."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六条，证据收集违法应当排除。"吴雪枫乘胜追击，"我们申请启动审判监督程序。"


    走出检察院，以宁才发现吴雪枫的后背全湿透了。这个总是雷厉风行的学姐靠在墙上，手指微微发抖："第一次独立办案...差点搞砸了..."


    "学姐很厉害。"以宁递过矿泉水，"我们肯定能帮到小雨。"


    吴雪枫突然红了眼眶。


    二审开庭那天，临江县法院门口挤满了人。被告席上的男人满脸横肉，眼神阴鸷。当吴雪枫播放恢复的监控录像时，他突然暴起咆哮："假的！这是陷害！"


    "请被告注意法庭纪律！"审判长重重敲下法槌。


    吴雪枫的交叉质询像精准的外科手术。她先问班主任："您说小雨''孤僻''，是否注意到她突然拒绝体育课换衣服？"接着质问卫生院医生："《性侵害案件取证规范》要求七十二小时内提取生物检材，您做到了吗？"


    法庭鸦雀无声。


    被告的律师颓然坐下。休庭合议只用了半小时。


    "本院认为，一审事实认定不清，量刑明显不当。"审判长的声音铿锵有力，"撤销原判，改判有期徒刑九年！"


    小雨的哭声像冲破牢笼的鸟儿。王春梅跪在地上磕头，被吴雪枫死死拉住。


    判决结束后，法院外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小雨紧紧攥着那个粉色笔记本，指节发白。王春梅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露出惶恐的神色——她们该去哪儿？


    "大姐，"以宁轻声开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王春梅茫然地摇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房子是他的...镇上工作也..."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以宁和吴雪枫交换了一个眼神。吴雪枫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应付围上来的记者。以宁则拉着母女俩走到法院后门的槐树下，树影斑驳地落在她们身上。


    "我有个建议。"以宁的声音很轻，"临江县隔壁的青山县，我老家那边..."她顿了顿，"我妈妈在县城摆摊，正好需要帮手。"


    王春梅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我们..."


    "车票钱我可以先垫着，以后还给我就行。我了解到，小雨可以在那边借读，这边保留学籍就行。"以宁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下这两天暂住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你们考虑一下。"


    回招待所的路上，吴雪枫若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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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地看着以宁："你早就想好了？"


    "嗯。"以宁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稻田，"这种小地方...她们留下来只会被指指点点。"


    当晚，王春梅红着眼睛敲开她们的房门："孙律师...我们跟您走。"


    清晨的汽车站雾气朦胧。吴雪枫把一叠资料塞给以宁："这是借读的申请材料，我先留在这边跑学籍保留的手续。"她揉了揉小雨枯黄的头发，"到了那边好好生活。"


    长途汽车摇摇晃晃行驶了三个小时。以宁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色。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郑云霞的电话。


    "妈，我带了两个人回来..."


    郑云霞早早等在车站，身上还围着"云霞肉夹馍"的围裙。看到瘦骨嶙峋的母女俩，她的眼眶瞬间红了："造孽哟..."一把拉过小雨的手，"丫头，跟阿姨回家。"


    新买的商品房明亮整洁。郑云霞端出热腾腾的肉夹馍："先吃饭！"王春梅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小雨却盯着电视柜上的照片，高中时期的以宁站在领奖台上，眼神明亮。


    饭后，郑云霞拉着王春梅进了厨房。以宁隐约听见："...后厨帮忙...一个月三千五...楼上有个小房间..."


    小雨正出神地望着阳台外的县城夜景，灯火像散落的星星。以宁走过去："明天带你去看看新学校？"


    第二天清晨，郑云霞的摊位前格外热闹。王春梅系着新围裙，动作麻利地打包肉夹馍。郑云霞嗓门洪亮："这是我表妹！手艺可好了！"


    以宁则带着小雨来到县一中。初中部教务处，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借读没问题，但学籍..."


    "我学姐在办手续了。"以宁递上小雨的成绩单，"她原来在班里前十。"


    李老师看了看成绩单，又看了看低着头的小雨，突然压低声音："是那个案子的孩子吧？"似乎怕以宁误会，她连忙摆手，"我侄女在临江一中教书...你放心，在这儿没人知道。"


    走出校门时，小雨突然拽住以宁的衣角，力道轻得像一片落叶。她仰起苍白的小脸，眼睛里盛满破碎的光："孙姐姐...我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以宁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小雨齐平。她注意到女孩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小雨，"以宁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坚定，"你看那边。"她指向校门口光荣榜上自己的照片，"姐姐初中的时候，也有人到处传我的闲话。"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她们之间。以宁轻轻接住叶子，指尖摩挲着叶脉："现在他们还在说，可我早就听不见了。"她将叶子放进小雨掌心，"知道为什么吗？"


    小雨摇摇头，枯黄的发丝在风中飘动。


    "因为我一直在往上走，"以宁指向光荣榜最顶端自己的省状元照片，"走到他们够不着的地方。"


    女孩突然攥紧了那片梧桐叶，叶柄在她掌心折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阳光穿过她颤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