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投喂黄鼠狼
作品:《反派捡的黄鼠狼吃空仙门食堂》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左荇乘鹤归来,带着一身寒气,怀里抱着个缩小了的、黑乎乎的鼎。
刚才满眼雪白萧瑟的景象,现在尽数被这亭台楼阁、花团锦簇撞开。只见花草牵藤引蔓,萦砌盘阶,开遍芳菲,又簌簌扑落,生机勃勃。
今年宗门大比轮到青云宗做庄,长老们自然要人费尽心思装饰一番,还找人专门制了一口大鼎,让左荇去取。
左荇身上披着一件厚氅,看不出身形容貌,只见沾血的素白裙摆随风飘动,十分洒脱。
像是个风度翩翩的端庄大粽子。
走近了,却能听见她捏着仙鹤的羽毛尖,十分愤怒:“足足三十日,我先是带着那群傻子,为了宗门大比临时抱佛脚足足三十日。六十只魔物,一只没死,最高的战绩是把个晕过去的妖怪的指甲盖削下来了。现在又让我跑腿!”
没有半点优雅模样。
左荇掰着细长的手指,很不正经:“三十天,六个人,十二只脚,为了让他们擦脚,废了我三百六十块手帕!”
仙鹤:“又不是你擦的!”
“这是重点吗?我是大师姐,宗门大比这么重要的事情在先,又是让我奶孩子!又是让我跑腿!他们有没有把我当一个大师姐!”
若是人人皆知大师姐私下里是这副德行,恐怕也就确实没人把她当大师姐了。
宗门大比的确是件大事,届时十八个门派的近一百位长老都携弟子而来,是仙界难得的热闹时候,相互交流修仙心得。
各家大师姐大师兄都挤破头颅露脸耍帅,个个都恨不得成为仙界知名“花魁”。
可惜这种关键时候,青云宗这“不怎么得宠”的清冷大师姐居然被派去跑腿!简直是岂有此理。
左荇倒是对“美若天仙”这个词没什么概念,她只是想在门派中待着,把每个人的修为都摸个透。
——只因她做大师姐不图钱财也不图长老之位,只图做个顶天立地的反派,杀人灭口。
仙鹤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在盘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一味地苦口婆心:“孩子都大了,也不用你奶,只是让你带一带。更何况你也没跑腿,都是我在飞……”
左荇:“可是你是我从一个鸟蛋开始一把屎一把尿养起来的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呜。”
仙鹤长着一张鸟嘴,说不过她,可晚上这张嘴还要仗着人家吃饭,十分没骨气,只能悻悻闭嘴。
*
几个门童正在谈论宗门大比事宜,看到是“宗门大比连夺五届冠”的大师姐,急忙笑着迎上来,拦住她去路,一个劲地问好。
“长老们在神行宫中设宴,开宗门大比动员大会呢,要师姐去传授经验。”
左荇翩然落地,恢复了温润如玉大师姐的模样,双目含笑,冲他们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今日门前有结界兽把守,不如一起进去吧。”
宗门大比需要什么设宴。
能取得好名次的弟子们,难道需要打这一场牙祭才能激发潜力不成?
“早知道大师姐平日里辛苦,长老已经让我们几个备下了新衣裳,等师姐回来呢。”
“这珍珠发冠上的珍珠都是东海龙王近日新进贡的,先命人给师姐做了一套。大师姐快去换上吧。”
那“长老”是她师伯,喜欢把收下徒弟们当金枝玉叶养着。
可惜师伯不可能懂她的心思,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巴巴送上去,只会送这些锦衣玉食搪塞她。
满腔热血的反派左荇换上了衣服发冠,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施施然走进了神行宫。
——毕竟她一身血污浸染,就连鞋袜里恐怕都有干涸的血迹,可不能脏了这宫里金玉堆砌的地板。
左荇走到了师伯身后,张嘴便是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
她总觉得这时候她不是她自己。
大殿中,烛火不曾见过天光,被金玉辉煌勾引得乱了阵脚,晃晃悠悠地迷人眼,遮住了那些人的面庞。
台下许许多多张虚与委蛇的脸仰头看着她,还要做出顶礼膜拜的架势。
再一眨眼,便已是宗门大比当日,台下的人换了面孔。
结束了迎来送往的左荇这才像活了过来一样,长舒一口气,低头盘算自己的事。
今年宗门大比共来了
师伯看出她的分心,轻轻咳了一声,唤道:“左荇。”
左荇被惊醒:“徒儿在。”
“近日宗门大比,听说有几个凡间来的散修,你且瞧瞧有没有合眼缘的,带回酩酊宫去和你做师徒,也算做个伴儿。”
左荇拱手欠身:“徒儿修为尚浅,还不敢收徒。”
开玩笑,她一个仙魔双修、想全灭仙门的大反派,在宗门大比上,收个邪修圣体的小反派?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更可况她左荇用不上别人。
就靠一柄剑,单枪匹马,便能杀穿这满是酒囊饭袋的九重天。
师伯一脸高深莫测,摇了摇头。
“并非妄自,你瞧瞧青云宗现在这些孩子,哪有你当年夺冠的威风,”师伯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盯着座下的人,叹道。
“我师姐只有两个徒弟,现在她在药王谷闭关生死未卜。酩酊宫原本是青云宗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只剩你和左蘅两个人还继承着师姐的遗志,人走酒凉,不复当年。”
“我老了,喜欢宗门里热热闹闹的。大比结束你也莫要在神行宫和这些混小子们住一起了,早日搬回酩酊宫,延续你师父的香火才是啊。”
什么?继承香火,延续子嗣?
可我师傅还没死呢!
左荇咬紧牙关,想一圈打碎这五指毛桃的脑袋,从牙缝里谢过,又说了一箩筐“师傅正值壮年,师弟们年岁尚浅,定能修成正果”“徒儿已经把师傅身边当做家了,舍不得离开”的话。
差点把自己恶心坏。
一师一徒大眼瞪小眼,说出来的全是场面话,氛围十分尴尬。
忽有门童来报,山下有一头巨蟒走火入魔,青云宗几个将要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自请前去降伏,打到这会儿还没回来,不知道算不算遇到了麻烦。
师伯蹙眉,有些疑惑:“这巨蟒,有这么厉害?”
左荇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压着嘴角的偷笑,对师伯说道:“靠近青云山是仙家府邸,福禄之地,附近飞禽走兽得了一分庇佑和运气,能得道成仙的不在少数,自然也比别的地方厉害些。弟子前去解决了就是,师傅莫要忧心。”
*
“锵!”
左荇从仙鹤背上跃起,飞身而下,从高处一剑刺入巨蟒脖颈。
她用了全力,像是泄愤,一招就用剑刺穿巨蟒的坚硬鳞片与背脊。继而她运足力气,向后猛劈,巨蟒被一分为二,登时没了呼吸。
剑尖挑下被魔气缠绕的心脏,留下一枚妖丹,落入左荇掌心。
妖怪的血污溅了她一身,沾在那雪白的厚氅上,居然有些红梅白雪的风致,仍旧端庄。
左荇捏着妖丹转过身,皱眉看着身后一群唯唯诺诺的仙家弟子,声音冷若寒霜:“宗门大比明日开场,你们打算就这个水平参加?”
一个男子抬起头,嬉皮笑脸:“我们哪儿比得上大师姐您啊,您可是青云宗百年难遇的天才,蝉联五届宗门大比。天上地下,哪还有能……”
左荇冷眼瞥他一眼,那弟子理科如霜打得茄子一样,缩头蔫下去。
她冷声吩咐道:“少在这贫嘴。你们先回师门中报备师傅。我来处理此地魔气,晚些时候再回去。”
送走了这一群“在修为上毫无威胁、但在比武时会让仙门身败名裂”的废物点心,左荇总算清净下来。
她抬起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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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心朝下悬起一枚铜钱来,对准了巨蟒的头。
魔气居然从巨蟒的头顶缓缓流出,直直地涌入了那铜钱眼中,又流进左荇的掌心!
这光风霁月的大师姐这是要做什么?
吸食魔气吗!
“咕咚。”
“咕噜。”
左荇听见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又听见一声肚子咕咕叫。
“什么人?”她迅速收了铜钱,厉声质问,右手不自觉捏紧了剑。
眼底猩红魔气一闪而过,杀心顿起。
没有师承的散修,即便是杀了也不足为患。
怕的是有师承的,又不能灭口,还认出她身份,那她筹谋许久的复仇计划可就——
她听见一声怯生生地:“饿。”
左荇愣住。
覆满了雪的树丛中冒出一张美得有些雌雄莫辨的脸来,小心翼翼指了指面前的巨蟒:“想吃。”
显然是没注意左荇在做什么。
左荇松了口气:“巨蟒走火入魔,难以下咽。你还是去找个村子——”
她猛然想起来,这附近哪还有人家呢?
她故乡就在这附近,原是这片大地上最为丰裕富饶之地,年年满仓。可自百年前仙魔大战后,可田地被残忍烧荒,至今尚满地白骨。
人人皆触目惊心,不敢用锄头翻动这片土地,生怕打扰地下长睡的冤魂。
因而,方圆百里内依旧人烟稀少,他恐怕找不到村子乞食。
刚才还冷着脸的大师姐忽然像丢了魂儿一样,脸上冰霜消融,露出来几分茫然和无错来。
故乡,麦田,还有……爹娘。
那些画面再次浮现在她眼前的同时,身体里的魔气像是闻到了新鲜血肉的狼,在体内横冲直撞起来,简直要冲出束缚,恨不得当场怂恿她一念入魔,杀穿这衣冠禽兽的仙门。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握紧了拳头,仰头看着不远处隐于云峰之上,仙气鼎盛的青云山,总算把眼中红痕压了下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左荇平复好心情,又转过头看着雪丛里的男孩。
男孩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不说话,眼神如饥似渴,气若游丝,像是快要饿死了。
能把自己饿死,修为必然不高,也不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
左荇看着那一双饿到无神的眼睛,想到自己尚未辟谷时吃不饱穿不暖的经历,心里忍不住的酸楚。
她虽然已经辟谷,但身上总有几块充饥的吃食。为的就是能遇到忍饥挨饿的人时,能够给他们一些慰藉。
左荇把那些吃食用法术烘热后,放进保暖的食盒里。
“我乃仙门修士左荇,今日带师弟们来降妖除魔,无心惊扰。这几块吃食虽不精致,尚可充饥,望道友领下心意,就当赔不是了。”
那小男孩把头探出来,盯着她手里的食盒,目不转睛。
左荇这才看清他的脸。
面黄肌瘦,甚至因为瘦脱相,显得有些尖嘴猴腮,简直像只刚出窝的小黄鼠狼。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像是快要从眼眶里脱落出来,却还在警惕地滴溜溜转。
不过就算是黄鼠狼,大概也是一只十分俊秀的黄鼠狼了,还是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些清瘦美人的骨相来。
居然还有点可爱?
左荇原本不想多事,可是到底心生怜悯,继续说道:
“青云山上正举办仙门大比,多方仙门汇聚于青云山上,各门派长老会从中挑天资聪慧之人为徒。你若还有余力,不如去宗门大比展示一二,寻得靠山,最起码不至于流离失所。”
那孩子瓮声瓮气地答谢:“多谢仙子救命之恩,嗝,蔺阳无以为报。”
左荇摆摆手,撂了一句“举手之劳,往后记得好好吃饭,莫要再饿坏了自己。”,御剑潇洒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