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又恢复了一片漆黑，钟表在静谧中清晰，宛如微弱的脉搏。


    “你在哭吗？”


    “有吗？”


    “我看见了，眼泪。”


    “也许是吧。”


    “你怎么了？”


    “我想起了些不好的事……”


    “能说给我听听吗？”


    空气忽然凝固片刻。


    “在想爸爸的事吗？他肯定会好起来的……”


    “不是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的脸部轮廓也清晰了起来。


    “这是我的秘密。”


    陈橙鼓起勇气：“谁没有秘密啊？跟我说说嘛。”


    “交换，先说说你的。”


    “为什么不是你先说？”


    “女士优先。”


    她翻了个白眼：“你真有绅士风度啊。”


    “我困了。”


    “行，那我先说。”她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道，“我……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讲讲。”他语带好奇。


    “那还是我小学的事情。”她枕着自己的手腕，“有次我到外婆家去玩，外公给哥哥做了个弹弓。”


    “然后呢？”


    “趁他们出去玩滑炮，我就偷偷玩那个弹弓。”


    “打什么？”


    “什么都打，就瞎玩，用那种泥丸。”


    “然后呢？”


    “然后一不小心把神龛上的观音菩萨打碎了。”


    “啊？”


    “应该是观音吧，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我外婆从出马仙那里请来的。”


    “什么是出马仙？”


    “跟米其林……不对，米婆婆差不多性质的，神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急啊，被妈妈知道了肯定要揪耳朵。”


    “那你怎么解决的？”


    “我就赶紧把那些瓷片收拾起来扔进河里。”


    “神像不见了你外公外婆也不知道？”


    “哎，这就是秘密的关键所在。”陈橙得意道，“最后我把自己的芭比娃娃用红布包起来放上去了。”


    “不会现在还在那边吗？”


    “昂。”


    “磕了这么多年的头，都没发现？”


    “昂。”


    “你真是够坏的，简直可以评上全国十大恶人。”


    “要不我们明天去外婆家吧？”


    “去拜芭比娃娃？”


    陈橙噗嗤一笑：“可以，顺便去见见外公外婆，爸爸跟哥哥估计也要去修围墙。”


    “装修吗？”


    “不是，外婆家的围墙被野猪拱倒了。”


    “可以。”


    “你要给我保密。”


    “一定。”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她手卷成话筒状伸到他嘴边，“说出你的秘密。”


    他的鼻息在手边若有若无。


    良久，他轻启薄唇：“我杀过人。”


    “什么？！”陈橙心中一惊，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伸出去的手瞬间僵住。


    “想继续听下去吗？”


    “额，算了，其实也不是很想听呵呵。”


    这种事情听完还得了？


    “你不是很喜欢打听吗？”


    “抱歉，今晚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是做梦吧？我一定是在说梦话。”


    她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放慢呼吸，想收回自己的手。


    可突然间，手腕被他轻轻捉住。


    她急忙道：“你干嘛？”


    他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戏谑：“你也要帮我保密。”


    老话说只有死人才是最会保密的。


    她有些发怵，却强打精神：“昂，你就当我是聋子吧。”


    “我看你小嘴挺能说的。”


    “阿巴阿巴阿巴。”


    手上的力道忽然松懈，她急忙缩手。


    他身体正不停抖动，似乎在压抑着一头汹涌猛兽。


    她一只脚悄悄伸出被子外面，准备找机会开溜。


    他终于抑制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随后，笑得越来越大声。


    她猛地起身：“你忽悠我呢？”


    他躺在床上，笑着擦了擦眼角：“对不起……你的反应真的很好笑……”


    “好笑你个大头鬼！”她怒从心头起，拿起枕头骑在他身上，死死蒙在他脸上给了他几拳，“你居然敢耍老娘！”


    他挣扎着闷声道：“Ican''tbreath！Ican''tbreath！（我无法呼吸）”


    “你究竟有没有杀过人？”


    “我连鱼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杀人？”


    “你忽悠我？”


    “下次不敢了。”


    “真不敢假不敢？”


    “真不敢了。”


    她拿开枕头，捋了捋头发：“差点被你吓死。”


    他拧了拧鼻梁，语气中笑意未尽：“对不起，现在还想听我的秘密吗？”


    “不想听了！睡觉了！”


    “那你要骑在我身上睡觉吗？”


    “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直直地坐在他身上。


    脸上一阵发烫，慌乱中她赶紧抬腿。


    可宛如相扑选手般的摆腿动作显然不是正确的发力方式，大腿根猛地一麻，她又坐了回去。


    这次，身下好像多了个什么坚硬如铁的东西。


    是遥控器吗？


    可自己的卧室并没有电视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脚麻了，你等下。”她捶了捶酸胀的大腿根，而后身体微微前倾，尽可能小心地避开他的视线，准备撑着床铺伸腿。


    漆黑的笼罩下，肋下有双手穿过，毫无预兆。


    还没来得及开口，自己就被猛地翻了个一百八十度，后背砰的一下砸在柔软的床铺上。


    陈旧的木床吱呀作响。


    温热的气息在鼻尖氤氲。


    后腰被他的手牢牢托住。


    她急忙按住他不断靠近的胸膛，触感意外的坚实：“你……你要干嘛？”


    “嗯。”


    “你嗯什么嗯？”她顿觉口唇发干，哑着嗓子道，“你不要乱来，我要叫了。”


    窗外卡车驶过，再次射进一片白光。


    他眼神温柔似水，深棕色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脸红心跳的模样。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我告诉你……”


    “我不会再信你了。”


    卧室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我还没有跟女人一起睡过。”


    陈橙顿时松了口气：“那你很了不起哦，老处男。”


    “我才26岁，怎么能叫老处男？”


    “为什么？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腰间忽然一痛，被他轻轻掐了一把。


    “怎么，戳你心窝子了？”


    “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他语带不满。


    她微笑道：“那你的初夜是准备留给吴小姐吗？”


    他侧对着她：“今天难道不是我们的初夜吗？”


    她心口猛地一紧：“别开玩笑了，我们不是协议婚姻吗？况且你现在是严重犯规。”


    说着就想去拿开搭在自己腰上的手。


    可手刚放下去，就与一个剧烫的蛮物擦撞，她下意识地缩手，颤声道：“你……”


    他声音沙哑：“可以抱抱我吗？”


    她哑然失笑：“等会儿你是不是要说，可以进来吗？不要跟我耍花枪，把手拿开。”


    “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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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因为……”她咬了咬唇，“我来大姨妈了。”


    “什么时候？”


    “就现在。”


    他叹了一声：“那算了。”


    腰间的手抽走了，她松了口气，又急忙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卫生间跑去。


    马桶上，她低头看了一眼。


    裤头湿漉漉。


    但一点血没有。


    她顿觉后怕：“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


    再回卧室时，他已经睡了。


    她小心翼翼地躺回床上。


    耳边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再无任何反应。


    刚刚大概又是在说醉话吧？


    说好的交换秘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看着他侧脸轮廓，她陷入沉思。


    思了没一会儿，困意从四面八方而来。


    不知不觉中，她陷入了沉睡。


    *


    第二天，陈橙从床上醒来。


    窗外已经大亮。


    手机上显示7点。


    她侧身看着宇文岚熙。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洒在他脸上，眉毛很浓，鼻梁挺拔，嘴唇红润，跟自己的大嘴相比简直小巧。


    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若隐若现。


    她一时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帅气的家伙居然是自己的老公。


    自己居然结婚了。


    真是不可思议。


    她忍不住发了会儿呆。


    可很快，他眉头微皱：“你看够了没有？”


    她哑然失笑：“你装睡？”


    他缓缓睁开眼：“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


    “我梦见老虎在追我。”他侧脸看着她，“一睁眼，原来是你在盯着我。”


    她噗嗤一笑：“既然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吧。”


    下了楼，老妈正在拖地。


    陈橙打量了一圈，问：“爸爸他们呢？”


    邓曼玉将拖把头对准她的脚底板拖来拖去：“他们去外婆家了。”


    “这么早啊？”她左躲右闪。


    “那可不，夏天干活当然要趁早。”


    陈橙手撑着腰：“我也要去。”


    “不准去，那野猪还没抓到呢。”老妈竖起眉毛。


    楼梯咚咚，宇文岚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姨早。”


    邓曼玉顿时转忧为喜，放下拖把：“哎呀，还叫阿姨？”


    他微笑着鞠躬：“妈妈早！”


    “哎，我给你们做早饭。”


    看着老妈喜滋滋地往厨房而去，陈橙拍了拍他的胸口：“你面子真大！”


    他紧了紧袖口：“你爸爸他们人呢？”


    “他们去外婆家了，我们等会儿也去看看吧。”


    “可以。”


    *


    饭后，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外婆家，而是先跟老妈去菜市场采购。


    邓曼玉竖起手指：“我去买饭店用的，你们去给我买点白菜，土豆，再帮我去饰品店买个帽子。”


    说完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这里是一片露天菜场，小摊位无数，空气中飘荡着杀猪宰羊的气味。


    身后突然响起鸣笛声，陈橙转头，一辆满载蔬菜的卡车缓缓驶来。


    她刚想去拉他的胳膊，却没想到，宇文岚熙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路边带。


    手背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随即直击心脏。


    她像触电般急忙甩手：“你干嘛？”


    他死死不放，将她拉到身边，低声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温热的呼吸磨得耳朵发痒，她声音颤颤：“谁？”


    “不知道，是保镖说的。”他小声道，“我们得装得像一点。”


    她抿了抿嘴唇：“哦。”


    往上瞟了一眼，他一脸认真，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阳光忽然变得十分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