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梨、点儿与菲姨三人乔装探访完京中各大花肆，做好记录，便在路边找了个小茶摊坐下喝茶，准备稍后再回府。


    菲姨抿了口茶，开口问道：“怎么，今日可有收获？”


    林梨垂眸，仔细翻阅着今日做的笔记：


    “大概吧。但我发现，花肆的经营模式极为类似，一般都是一个老板加一个伙计来招待，这样不但只能接待到几位客人，还会带来一些沟通交流上的不便。但若是增加几位招待的伙计，又会增大经营成本。春市花肆生意兴旺，但到秋冬又会十分惨淡……”


    点儿歪头，心想：“听着好厉害，回去我要让小姐也教教我——”


    菲姨挑眉：“怎么，这生意你是不想做了？”


    林梨摇摇头：“不是，只是在想，会不会有更好的经营方式。最主要，得是适合我们的。绝大多数花肆，要么是单身女子经营，要么是夫妻共同经营。”


    既想不抛头露面导致不可控的麻烦，还要能有源源不断的稳定客流——


    这实在太难了。


    她抿了口茶，轻叹了口气。


    菲姨也鼓起腮帮子来一块思考。思考无果后，她也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叫小二再上一碟炒花生。


    林梨见状，友善地提醒道：


    “菲姨，这是你今天吃的第九碟花生米了。”


    “呀，居然都九盘了嘛？哎呀，寓意好呀，长长久久～小事，吃饱好有力气干活。”


    就在三人一块吃着花生米之时，三人的桌子前方来了个小姑娘。此人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浅紫色衣裳，梳着两个丸子头，在京中的大街上显得尤为显眼。


    她潇洒地提襟坐下，招招手，高声喊道：


    “老板！十碟花生米！”


    菲姨：哦？哪来的挑战者？


    那老板笑眯眯地回答：


    “呀，丸子姑娘，又来借花生米浇愁啊？又是哪位小郎君惹你生气了？”


    她嘟嘟嘴：“还能是哪个……”


    “啊，我知道了，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官刀吧！”


    林梨：官……刀？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呵，他已有了心上人！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一次次腆着脸去找他……哪怕表明了心意，他也还是跟木头一般。”


    “哎哟，姑娘，现在的好男子没有不这样的！面对心上人，怕自己给不起承诺，只好畏畏缩缩、呆若木鸡，迟迟不敢表明心意。若是那些彼此明明还不了解，就随便告白或是接受了别人的心意的人，才是坏男人呢。”


    闻言，林梨心中也不禁暗流涌动。


    丸子姑娘眼睛一亮：


    “这么说，他是个好男子，可能只是因为谨慎负责，所以不愿接受我的心意？”


    “那是！姑娘你长得这么俏，哪需担心这些呢。就算他不喜欢你，那也是他没眼光呢！还有，我听他那名字，官啊刀的，感觉煞气很重，非一般人能压得住的，只怕他克你事业呢……”


    丸子姑娘被老板的一番话哄得心花怒火，开心地搓搓手，又下单了十盘花生米。


    偷听的三人顿时恍然大悟——


    这老板，看似平平无奇，原来竟是销冠！


    失敬失敬。


    就当三人继续吃花生米时，那姑娘突然转过身来：


    “嘿，你们三位，旁听许久了吧？”


    三人都在装聋作哑，只留现场一片寂静。


    “我不是找你们麻烦的，我叫百晓，百晓阁的创始人兼老板兼飞鸽传书继承者。”


    菲姨不解：“百晓？你不是叫丸子姑娘吗？”


    点儿好奇：“哇，飞鸽传信原来真的存在吗？”


    林梨沉默：“……”


    她顺势坐到她们桌的空位上：


    “好啦好啦，我一个一个答。


    “百晓是我的真名啦，我是信任你们才告诉你们的！丸子姑娘是老板给我起的昵称啦，不过我也没告诉过她我的名字。


    “飞鸽传书，是真的存在的哦！只要我一吹口哨，我家鸽子就会来找我——至于是如何做到的，是秘密啦。”


    林梨虽不说话，却一直在默默观察着百晓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百晓阁，京中最负盛名的私人情报机构。创始人百晓也是出了名的神出鬼没。一次只接待一位提前预约过的客人，且使用最能保障询问人隐私的传书方式，还要求阅后即焚。


    这样的机构，应当是朝廷、天子的眼中钉才是可，可她却不知用了什么方式，能恰到好处地维系住天平两端的平衡，并未招致任何杀生之祸……


    是个厉害人物。


    林梨在心中暗暗感慨道。


    而百晓满脸笑意，扶着下巴，望向林梨：


    “林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林梨：……？


    百晓轻轻碰了碰林梨的脸颊：


    “别惊讶，我认识你，没什么奇怪的。因为‘官刀’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菲姨：？！！！哪来的毛头丫头竟敢碰我小梨儿！！！


    点儿：小姐怎么老是被姑娘摸？·-·


    林梨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盯着她那对饱满的杏眼：


    “姑娘，不如，借一步说话？”


    ……


    于是，结完账后，百晓将三人带到了百晓阁旁一间简朴的屋子中，这里十分僻静，不用忧心会不会被旁人听到的问题。


    这屋子拥挤狭小，或许能挤得进十位普通人，可若要塞下一个林敦钰，最多只能容得下七人。


    此处有桌椅，有灶台，还有一排排的大木架，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林小姐，这便是会客厅了，有些简陋，勿怪。”百晓边说边去准备茶水。


    菲姨左看看右看看，成功用她的火眼金睛外加狗鼻子发现了许多异样——


    这屋子看似破旧，却有很多崭新的盒子放在陈旧的木架上。


    里边也许装着些金银财宝？


    菲姨又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中药味——好像有丁香、牡丹皮、白芍……


    哦，这是温中散寒、养血调经的配方，大概是有女子在这里煮过药。


    对了，还有股异臭——


    似乎是……硫磺的味道？


    这硫磺可是给男子温肾壮阳的东西，那这里大概不止一个人来煮过药了。


    她想悄悄将她的发现告诉林梨，但头还没来得及凑过去，林梨就开口说道：


    “无事。百晓姑娘，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方才说，你倾慕于白大人？”


    百晓扭头，咧嘴一笑：“对呀，你在意嘛？”


    在意？


    当然是不在意的。白贯道于她有些关照的恩情，但也没到要以身相许的地步……更何况，二人到如今，相逢数载，却不过碰了三面。


    在林府中成长的她，实在是最清楚不过——


    活在自己脑海里的人，不过是幻想中的人；而幻想，自然是要比现实美好上不止一丁半点的。


    “姑娘，你误会了。我想同你说话，不过是想向你取经罢了。”


    百晓缓缓将茶端到桌上：


    “哦？取经？情感上的事可别问我。而且，你家唐公子对你不是极好的嘛……”


    菲姨与点儿插不上话，只好在林梨边上低着头偷笑。


    百晓将茶放下：


    “喝吧，我家乡的茶。”


    “其实我是想……”


    百晓不等她说完：


    “我知道，想开花肆是吧？所以找我问开店的问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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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在喝茶的点儿与菲姨吓得手抖了三抖，但还是不敢轻易作声，只好交给林梨反应。


    林梨垂眸轻吹了口茶，杯中顿时散发出红茶的醇厚香气，像是在给自己预留作答的时间：


    “姑娘‘江湖百晓生’的名头，还真是名不虚传。这滇红，也当真是名不虚传。”


    百晓有些惊讶地挑挑眉：


    “哦？这你都喝得出来？”


    菲姨与点儿在心中热烈地为林梨鼓起了掌。


    “喜茗的人都知道，这滇红，自西南动荡，已停产许久。


    “百晓姑娘，是西南人氏吧——当年来京城的旅途，不容易吧？”


    百晓一怔。


    “我无意参与你们的争端，但既已到这，我想，还是直接将话挑明了好，也好省些互相试探的力气。你我，都得省着力气去做自认为十分要紧的事——百晓姑娘，你觉得呢？”


    说罢，林梨抬眸，她那疏离却不显锐利的双眸就这么与百晓直直对上。


    而百晓再不似起初那般气定神闲——她的身子微微后倾，方才那对杏眼中的运筹帷幄，一下被林梨的几句话打作了一团慌乱的黑雾。


    百晓忍无可忍，将手高高举起，最终只是轻拍了下桌子，但也给边上看戏的那二人吓得不轻。


    “行了行了，我让你取经就是了。”


    *


    与林梨误会解除后，唐栀又乐滋滋地上班去了。


    今天白大人总算来上班了，但眼下，他对白大人已没多少芥蒂了——


    毕竟他已经基本确认了，梨姐姐喜欢的肯定是自己～！


    反正再怎么说也不是白贯道。


    不然，为什么自己与姐姐在白大人面前如此亲密无间，姐姐不但没有狠狠责怪我，还待我如初呢～


    下一秒，他转念一想——


    嗯……可光靠我自己揣测姐姐的心思，也还是不能断定姐姐的确心悦于我……


    啊，要不，我找个时间同姐姐好好地诉下衷肠？


    到那时，姐姐会不会说些“我、我也倾慕于你”之类的话呢？！(///▽///)


    想到这，他的狗尾巴又要摇到天上去了。


    白大人自然是看出来了他的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今日的唐栀，不但主动与他打招呼，还喜上眉梢、春-光满面，白大人只在林梨快要进京那会儿见过他有这样的神色。


    不过现在，白大人有了真正的要事处理，这些男女间的小情小爱，他是不想再多费心思了……


    “平玄，这几日我要外出公务，丞相府的事，你先好好看着。若有要事，便传信给季小将军。”


    唐栀努力克制住自己嘴角的笑意，认真地点点头：“是。”


    “对了，有位新同僚需要你帮忙教导一下，他很快就到。”


    唐栀诧异地瞪大了些眼睛。


    因为他是以状元郎的身份（以及靠山）被破格提拔到丞相府，而其他官员若不老实干个三五年，是根本没有迁至丞相府干活的资格。


    而且，就算是官员右迁，也一般是统一集中在仲夏之时。因为那时的天气燥热难耐，疫病多发，朝中官员都会有二十天的公假。


    而这也顺带方便了人事变迁，大大缩短了各个机构的“空窗期”。


    不知这位新同僚，是何方神圣呢？


    之后，唐栀静静地坐在案前校文，等候新同僚的到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白大人口中的新同僚，身着一袭青衣，极为低调地现身在丞相府后门。


    然后，他从唐栀背后冒出，趁其不备，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


    “啪”。


    唐栀猛然转身。


    “唐兄！好久不见啊！”


    “孔……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