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开业大吉

作品:《梨落折高栀

    *


    梨花阁如期开业。


    这几日,林梨都睡得不甚安稳,大抵是因为心里还藏着事,也不知要如何开口同唐栀述说,毕竟,唐栀也还没将他那天下午进宫的遭遇告知于她。不过心里,已然有了些小猜测:


    估计,与西南动-乱之事有关。


    除此之外,唐栀夜里总会迷迷糊糊地抱住她。每次醒来,她都得使劲将唐栀不安分的手挪开。


    菲姨手里捧着一盆兰花,朝正趴着柜台上的林梨走来,关切地问道:


    “小梨儿,昨夜没睡好?”


    “不是。”是好多天都没睡好。


    “那我知道了——是在忧心开业的事吧?安心啦,我同点儿出去打探过了,今日同安大街人旺得很,今日一定会万事大吉的。”说完,菲姨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呀?左眼跳财,右眼……也跳财。”


    之后,剪彩,掀布,一气呵成。


    如菲姨所说,今日的确旺,梨花阁周遭有数百人围观,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为了掩人耳目,店前剪彩时,几人都穿着素雅、也蒙上了面纱,可林梨却仍能察觉到附近有人在投来异样的目光——


    不是出于好奇的观望,而是带有恶意的打量……


    算了,还是不要多想了。


    开业仪式结束后,客人络绎不绝地走进店内,观赏起品种丰富、长势颇好的盆栽来。


    店内除了叫人赏心悦目的盆栽外,还设有茶水点,旁边还摆有几幅雅致的木质桌椅供人歇息。


    京内的几家花肆的经营模式都是“挑好就走”的传统模式,这梨花阁除了可赏花外,还可供人喝茶歇息,确是叫人倍感新奇。


    “店家,位置不够了!”


    林梨点点头:“劳您稍后。菲姨,带几位到院里去。”


    “好嘞,客人,这边请。”


    那客人惊奇地说道:“院里还有位置?我以为你们这只是花肆呢。”


    菲姨笑道:


    “是,但也不是——客人,先跟我到院里瞧瞧吧。”


    “哇!”迈入院中的瞬间,客人不由得惊呼一声。


    眼前的景象生动诠释了何为满园春-色。


    满树梨花如雪浪翻涌,在枝头堆砌出层层叠叠的素白,阳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过处,花瓣自在地飘落,恍若春日里的一场雪。


    海棠依旧娇-艳,红白相间,与梨花的素净相映成趣。墙角那几株紫藤也不甘示弱,垂落的淡紫花穗如流苏般在风中轻摆,扫落一地幽香。


    一只黄鹂从梨树枝头掠过,惊落几片花瓣,正巧落在假山旁的池面上,引得几尾锦鲤好奇地凑近,荡起圈圈细纹。


    客人不自觉地放慢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梨花清冽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耳边是风拂过树梢的声音,还有不知藏在哪里的蟋蟀在低吟浅唱。


    “这还是人间吗?”他低声喃喃,“分明是闯进了画里。”


    菲姨喜上眉梢,回道:


    “谬赞谬赞。对了,院内茶水每位需加收一百文,客人您……”


    “不差钱!”说罢,客人甩袖,喜滋滋地走进了院内。


    半个时辰后,菲姨高兴地同正在柜台算账的林梨报告道:


    “院里也满人了,我就说吧,今天是个黄道吉日——”


    “接下来若有客人来,就问他们去不去厢房吧。不过日后若有人要厢房,需先行预约。”


    “知道啦,我们勤劳的‘梨花娘子’。”


    梨花娘子?


    林梨猛然抬起头,困惑地眯着眼睛:“哪来的名号?”


    菲姨捧着脸,笑眯眯地盯着她:“客人们都这么叫的,说你一袭白衣,超凡脱俗,头上一支梨花带雨银簪,宛如梨花仙子下凡……”


    “肉麻。”话毕,她面纱下的面颊渐渐晕成一抹桃红。


    “对了,你这簪子是哪来的,我之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林梨沉默。


    “呀,唐公子送的?”


    林梨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菲姨紧追不舍地打趣道:“你们小两口最近真是你侬我侬,好一对恩爱鸳鸯……”


    这时,门口一位一袭黑衣的女子,正缓缓往她们这边走来。


    她的头发以麻绳草草束起,以黑纱蒙面,隐隐透出面纱下精致的面庞。


    是个“脱身”的好机会。


    林梨用手指点点菲姨的肩,小声提醒道:“有客人来了。”


    敬业的菲姨转过身去,招呼道:“请问您是来买花还是赏花饮茶呢?”


    那女子抱着手,沉默半晌后,开口道:“我来找她。”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菲姨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只好回头看看林梨。见林梨没反应,只好再转回去瞧瞧客人,还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黑衣女子率先开口道:“好久不见。”


    听到这个声音,林梨顿时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久闻大人回京,一直未有时间拜访,望大人勿怪。”


    菲姨:?这俩在说啥?我听不懂呐。


    “哼,算你有觉悟。另外,我已经不是大人了。”


    林梨缓缓从柜台中走出,浅笑道:


    “那……这位客人,里边请。”


    那黑衣女子轻笑一声,朗声答道:


    “甚好。店家,给我沏壶最好的茶。”


    ……


    二人面对面坐在厢房的案边。案上的盆栽中,插着一直绒花做的梅。


    林梨摘下面纱,浅笑道:“梅大人。”


    梅照霜伸手去抚那梅花,嘴角微扬:


    “我还怕你认不出我呢。这梅花,怎么是假的?”


    “梅花花季短,厢房内难照到天光,盆栽不适宜在这里边生存。”


    梅照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愧是迎春会上的甲等。”


    “拜梅大人所赐。”


    “这几声‘梅大人’,真是叫人想起昔日光景。”


    “此话怎讲?”林梨边问,边给梅照霜斟茶。她知道,梅照霜想趁此时机开口。


    “若我说,我的真名并非梅照霜,你会做何感想?”


    “天下哪还有稀奇事。有些时候,是迫不得已。”


    梅照霜苦笑一声,端起茶杯来:


    “你倒是活得通透。曾经我瞧你是棵好苗子,如今竟已长出了这么多枝桠。亭亭如盖矣。”


    “义养院的孩子们可好?”


    梅照霜一口将杯中上好的滇红闷了入喉,随即温声答道:


    “我命人办了女子私塾,孩子们都去念书了。还有个是个练武的苗子,打算将来送到我旧友那边去,日后也能做个将军。”


    对于有些交情的故人,林梨不弯绕,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何?”


    “捧……”


    “若说是捧场,我可不信。”林梨笑着再给她斟了一壶茶。


    “好了好了,我直说就是。


    “我的本名,是‘千知’。”


    千知?


    千知……百晓?


    林梨的眉头肉眼可见地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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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


    “百晓,是我妹妹。”


    ……


    宫门口,甘焕之在马车边潇洒地叉腿坐着,嘴里还叼着条狗尾巴草,静候唐栀下班。


    唐栀一身官服,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甘焕之吐掉狗尾巴草,站起身来,轻轻挑眉,问道:“你走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里人多眼杂,上车些。”


    上车后,甘焕之连忙问道:


    “可是出什么事呢?”


    闻言,唐栀重重地用右手拍了下大-腿,深深地叹了口气。


    甘焕之被唐栀这出吓到舌头打结:


    “不、不是,唐兄你别吓我,你快说啊!”


    “今日,是梨花阁开业的日子。”


    “什么?!”甘焕之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一哆嗦,然后掀开帘子大喊道,


    “王二,再快些!”


    “好嘞!吁——驾!”


    这下轮到唐栀困惑了:“你急什么?”


    甘焕之有些心虚地捋捋头发:


    “开业,这、这可是大日子啊!”


    听罢,唐栀依旧死死盯着他。


    “哈哈,你盯着我-干什么,我又没娘子,怎么会急呢……”


    “……你喜欢点儿?”唐栀微眯着眼。


    甘焕之连忙摆手否认:


    “哪、哪敢!我不过是个落榜的无业游民……”


    “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唐栀抱起手。


    甘焕之无言以对,叹了口气:


    “好吧,我是对点儿姑娘……”


    “没可能。”


    甘焕之欲哭无泪:“?那你逼迫我承认干嘛?而、而且,你怎么知道没可能了?”


    “点儿眼里只有我娘子。我娘子不看好你,你就没可能。若是她觉得你是个好人吧,倒还是有那么些可能的。”唐栀不怀好意地笑笑。


    闻言,希望之火在甘焕之的心中熊熊燃起:“那、那林小姐她看好什么样的男子?”


    唐栀伸手拍了拍甘焕之的肩膀,眉眼弯弯,嘴角高扬:


    “我这样的。”


    甘焕之:?所以刚才全是逗我玩呢……


    “来,我给你解析一下:首先要勤快,手脚麻利,眼里有活,主动揽活,还得勤俭持家;其次,要学会装点自己……”说到这,唐栀展示了出自己的白玉佩,


    “看,上面刻着梨花呢,旁边还有栀子——细节,细节很重要。懂吗?”


    甘焕之一脸茫然:“不懂……”


    “行了,那你记住我说的前半句就行。”


    甘焕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一秒,他反驳道,“不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信拉倒,那你就自己找办法讨好我娘子吧。”


    甘焕之撇撇嘴:“不信。”


    ……


    之后,为了不惹人耳目,唐栀几人稍微乔装了一下,然后顺利抵达目的地。


    甘焕之换上了麻衣麻鞋,再配上一顶麻帽子,俨然一副店小二的打扮。一进店,他就主动找菲姨求教,然后熟稔地招待起客人来。


    从此,梨花阁收获了一个免费且好用的劳动力。


    (其实给甘焕之付工钱的是唐栀,后来唐栀觉得他的工服实在太磕碜,又另外给他订做了一套符合梨花阁格调的衣裳。)


    林梨后来才知道,原来甘焕之从吊儿郎当到“乐于助人”的转变,竟是源于唐栀背地里给甘焕之做的思想工作;


    而甘焕之后来才意识到,他唐兄原来一句话都没有骗过他……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