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娥日常戏谑陈医生，总要同他唱几句反调。


    陈熹那边声音里明显的笑意，嗯，就是这个味，许娇娥的味。她哪天不再小性的好好说话他才要担心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把戏，也从来相互的，不止许娇娥吃陈熹这套，陈医生也受用许娇娥的小性子。


    陈熹这个时候也放不下严谨的逻辑，他认真纠正她，“和他是聚会，和你才是约会。”


    “哼，你少来。”许娇娥怀疑，是不是有人天生就会讲情话。


    陈熹也不和她兜圈子了，借许铭扬的话跟她介绍了餐厅。许娇娥这周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的，他问她忙完了没，愿不愿意来吃饭，也见见他的朋友。


    许娇娥有点犹豫呢。她知道这间餐厅，也是感兴趣的。餐厅酒廊不光出品都很有特色，特调款还可以一对一为点单客人魔术般的调酒表演。刘思旸之前就说要一起去，只是闺蜜两个如今两个城市，一直没能成行。


    可是她也怪有人好突然，她回家已经卸妆才问她。以及，许娇娥控诉陈医生，所有临时起意的邀约都没诚意也很失礼。


    陈医生瞬间很难不理亏，做小伏低状道歉，他考虑欠妥，可是他是真的很希望她来。


    陈熹不屈不挠地陈情，“是我想你见见我的好朋友，也了解我的交际圈。”


    观其友而知其人。交际圈像亦是一面镜子，了解一个人的交际圈，才是真的了解他（她），走进他（她）的开始。陈熹说，她想要许娇娥也看看，我值不值得许老师认真对待。


    许娇娥就说过，脑子好的人大抵分明做什么都能信手拈来，一切场景的话术，全由他愿不愿意周全。


    即便临时的邀约电话不够熨帖，陈熹这番诚意甚至有些低姿态的话，许娇娥还是受用了。如果朋友圈也算私人领地的属性，那么，愿意邀请你进入他（她）私人领域的人，起码必定是足够认真待你。


    听那头踌躇却也动摇的呼吸，陈熹再示弱般求人，“许娇娥，我明天又一天的开会培训，最近我们都没什么时间在一起，出来吧，我去接你？”


    不要。傲娇鬼不用他的殷勤，接人实在很矫情的样子。她也终究妥协了，她想试试那家的调酒，陈医生你们夜饭就不必等我了。


    -


    一个钟头后，陈熹在餐厅门口接到了人。


    许铭扬多不容易逮着的机会，狠狠调侃老友，“今朝真是开眼了，也能见到你殷勤女人的一天。我当陈医生这么些年无-欲-无求看破红尘的，原来是没遇到他欢喜的罢了，遇到了，他哪怕镶着金身男菩萨也得下凡来。”


    这样明艳，美得直观且霸道的女子，大概没有男人能逃得掉，也只有老伙计这般和光同尘的赛潘安才当真够般配。“美人”配美人才真叫作不辜负，实实在在的天作之合与人间佳话。


    暗调却斑斓的光影里，美人更是动人，许娇娥听死党间的更是直白的玩笑，总归她面上一点赧色。


    陈熹大概早习惯了老友的德性，或者男人的面皮就是要厚一点，他好模样好风度的半点不受影响，今天可不就是让你开眼来的，也正式为二人介绍，“许娇娥，雅思老师，经营自己的教培工作室和咖啡店。”


    另一位，就略简单了，“许铭扬，搞医药。或许许总有戚友的孩子，有公司下午茶的，可以联系我们。”


    好家伙，许铭扬假意挤兑他，陈熹竟也会有你世故计算的时候，“介绍我也太过敷衍了些。”


    许娇娥和陈熹牵着的手悄悄戳戳他的手心，她才初见面他的好友，哪有人就这样的，这么……市侩意味的招呼有点洋相，不作兴的好吧。


    不过没事，陈熹泰然自若，社牛的E人朋友更从来没有冷落自己同别人的时候。


    许铭扬社交手地递出去右手，重新朝许小姐介绍自己，“我和他大学七年的同学兼前同事，十来年的交情了。很荣幸认识许小姐，也是缘分呢，许小姐算是本家妹妹。”


    陈熹轻轻拖回许娇娥同人轻轻交握的手，拉她坐下，怠慢的眼神与口吻冲许铭扬，“不拿自己当外人呢，有点数，谁就同你本家了。”


    许娇娥淡笑，互相拆台，死党无疑了，也投陈熹一眼，男人都是这么幼稚的吗。


    半个晚上，许铭扬就没有停下来话题过，恰到好处的热络，恰到好处的风趣，也恰到好处的边界。许娇娥感叹，果然交际圈能照见一个人，许先生人情练达似乎更热络圆融，底子里其实和陈医生相似，清晰的原则和清醒的处事。


    许娇娥今晚如愿点了两杯特调，也观赏了一冰一火的专属调酒表演。抹茶雪山偏小甜水口感，无功无过吧。而这杯从长长一条冷冽火焰里滑过来的特调，反而出乎意料，烟熏融合南姜的味道，醇厚又不失优雅，强势又无声的温柔。


    她问一晚上无酒精饮的陈医生要不要尝尝，她觉得很不错。


    对坐的许铭扬看在眼里，也好奇，从前多金贵的酒，朋友再如何劝说甚至威逼利诱都少沾的人，这回过不过美人关。


    陈熹很是心无旁骛般，侧脸垂眸只专注有人鲜活的分享-欲。于是，也好自然破天荒的，他端过来杯口浮着金粉且有些花里胡哨的浓郁琥珀色液体，接受安利。


    陈医生温柔又好性，当真好配合地肯定许娇娥的推荐，确实还不错。


    许铭扬就知道，温柔乡注定英雄冢，自持慎独如陈熹也不能免俗。他讲他觉得给他的老朋友腻到了，以及，老朋友也太招人恨了，也太得意了。


    许铭扬笑言，今朝他就借本家妹妹的面，非让老友赏光一回，他招来侍者，酒水单子塞到陈熹手中，别逃，“今天定要和你喝上两杯。”


    -


    人散酒阑珊，尾声之后，今夜主宾尽兴，许铭扬再一番声情并茂的客套说笑，也各自归家之时。


    许铭扬的代驾提前到了，先一步告辞。


    陈熹二人等代驾时，许娇娥打量他，这人还是这样一派清明的模样。


    秋夜的风已经有点凉了，或许哪里有桂树，空气里隐隐飘来一阵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


    察觉到有人的目光，陈熹笑着把人揽过来，也即刻读懂她，“放心，没醉。只是不大喜欢喝酒，也不大喜欢推杯换盏倒来倒去的官僚话，交际场上你若豁开一次口子，后头自然煞不住了，索性就从不开这先例。”


    话音刚落，许娇娥当即略微的歉仄，心像突然掉进了柠檬水里头，“那今天晚上……”


    陈熹也细细端详夜幕下的人，柔和的光线撒在她身上，无袖抠肩的白色缎面长裙贴着她，比月色动人。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绕过来摩挲她的红唇，罕见的几分狎昵意味，大概，“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许娇娥在外面孔时刻不能丢，也从来薄面皮，假把式得很，她给这样的陈熹扰的面孔发烫，她横他一眼，命令他正经点。


    “你真没醉？”她觉得陈医生怕不是至少也酒精上头了。


    陈熹轻轻一笑，傲娇鬼也就是嘴硬了。他心软不再逗她，换个姿势半环着她替她过滤掉一些夜风，别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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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爱美的人晓得温度，“离醉还差得远。”


    车子的后座，两人的肩近近地挨着。陈熹突然清清静静的口吻，端正朝身边的人，“我们好像还没有好好约会过一次。”


    许娇娥愣一下才幽幽看陈熹，也悠悠在脑子里往前倒，好像还真是。大抵成年人的爱恋自动多了理解和理性，那些年少时斤斤计较的流程形式，也都可以在工作营生之后让道。


    眼下，真这样提及起来，也真真叫人淡淡的失落。


    许娇娥看他，软绵绵的遗憾，医生也真的好忙呀，周末都脱不开身的行程，“我只能安排自己的事了，明天我答应带你侄儿和佩佩看电影，还有密室逃脱，先前答应的，他出分结课的奖励。”


    陈熹明白她的怅然，再听她的安排，抱歉也一点黑色幽默，“许老师是懂画饼的，这算是因材施教的方式之一？”


    “你有意见呀？”她忽然就试探起家长的意见。


    “我以为许老师是晓得我的，我并不认同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


    要命，许娇娥给他一噎，手在陈熹腿上轻轻一掐。她不再言语。


    第三人的静谧空间里，陈熹也收敛起他的玩笑。他去扣住许娇娥有些微凉的手，反省自己食髓知味后的天性，轻轻告诉不说话的人，“想想有什么想做的，我提前规划出时间，我们正经约会一次吧。”


    -


    陈医生好执着呢，许娇娥先洗漱后半躺在阅读椅里，又被人扶着额头，强制执行出一个标准的阅读距离。


    执着的人问她想好了吗，有什么想做的，也摘了她手里的书。


    陈熹弯腰凑近她，伸手给书反扣在一边的柚木小圆几上，“明明不爱吃饭的人，偏书也要看食谱，这又是什么道理。”


    许娇娥笑，她不困了，跟陈熹推介《随园食单》，即是食谱，也是生活美学，是文化白描。古时候文人雅士才真真有生活也懂生活，不像卷生卷死的现代都市人，不晓得少了多少生活志趣。


    陈熹点头认同，手臂穿过许娇娥的腿弯，把她从云朵沙发上抱起来，挪到床上。


    许娇娥仰首望他，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眼神清亮，“陈熹，我们十月份去吃蟹吧，第一次约会。”


    陈熹洋装讶异有人的脑洞，气息同询问一齐袭过来，“这是《随园食单》给的灵感。”


    寂静里，总有什么窸窣作祟，挨蹭着的人眉眼生娇，是引-诱也是警告，“你敢胡来，今晚你就嘻哈一只（死蟹一只：完了）。”


    “许娇娥，你是个磨人精。”陈熹吃瘪后的老实与不敢言的幽怨。


    磨人精得逞后的放肆，再次半路返场的好奇心，她都忘了问，许先生是你的同学兼前同事，那也是医生了，怎么转行了。


    陈熹好半晌才长话短说的低声回应她，因为当时他做一助同主刀医生的一次医疗纠纷。


    那次事件后来查明白，不存在手术操作不当，但家属当时选了极端方式，主刀医生自然首当其冲受了伤且断送职业生涯，许铭扬也险些被牵连。短暂停职后，大概对理想的失望同怀疑，也是后怕吧，辞职了。


    许娇娥一时沉默，第一次觉得社会新闻里冷冰冰的文字离自己这样近。医生十几年日夜兼程地重复辛苦与勤奋，如果换来的不是光明，是怎样灰暗与困顿。


    还沉思中的人来不及更多思考乃至共鸣什么，沉默中，陈熹翻身，再次启口，声音更低了。


    “许娇娥，你再问别人，你也当心嘻哈一只（死蟹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