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躺在地上好一会都没有动静。


    “裴总，裴总！”身后跟着的文助理焦急地叫着裴屹的名字。


    明毓触发关键词，瞬间清醒，连滚带爬地凑到裴屹身旁。


    这一看就把她吓一跳。


    裴屹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变得凌乱，额前发丝散落，令他冷漠疏离的脸平添一些脆弱。


    强烈的撞击令他的双眼有些涣散，助理连连叫了好几声才有了反应。


    裴屹神智回归，声音虚弱道：“扶我起来。”


    他一声令下，明毓立刻出手：“好的老板！”


    说完，右手揽住他的腰，左手穿过他的腿，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裴屹抱了起来。


    裴屹：“？”


    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裴屹身体完全僵住，手顿在半空中，完全不知道往哪放。


    他挣扎的同时面色已然黑沉：“放我下来。”


    谁料明毓异于常人，力气大得裴屹根本无法撼动，只能硬生生被她公主抱。


    放在腰间的那只手将他紧紧禁锢，手心灼热的温度仿佛要穿透衣物，融化他的肌肤。


    明毓的头发很长，这样的姿势，些许头发不可避免地落在裴屹脸上轻扫晃动，一股清淡却无法忽视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子，他藏在齐整西服下的腰无法自控地微微战栗。


    裴屹气息逐渐混乱，语气愠怒：“听不懂我说的话？”


    “懂懂懂，这就放。”明毓把裴屹稳稳放上沙发，目光担忧，“裴总，你还好吧？”


    裴屹对她的印象属实算不上好，便蹙眉抬头，想看看面前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细眉弯眼，唇红齿白，脸型与鼻型也意外的精巧。


    但她脑袋上那个乱七八糟的鸟窝头却实在让人无法忽略。


    裴屹移开视线，心中颇为挑剔地评价道：这女人行事如此癫狂，也就只有长成这样才勉强不会挨打。


    明毓见老板理都懒得理她，内心顿时泪流满面。


    她赶紧双手合十，一脸真挚地道歉：“裴总，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裴屹正了正衣物，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明毓了悟，立刻起身往外走。


    裴屹：“？”


    这就走了？道歉是这么道的？


    咔吧一声，门又开了，明毓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从文助理那里夺来的药箱。


    【叮咚。】


    天籁之音响起了。


    【男主裴屹的不满值下降0.5，目前不满值为：94.5。】


    怎么还有小数点？一个霸总咋这么小气呢。


    明毓悄悄破防了，她在裴屹身边坐下，笑容讨好，语气卑微：“裴总，我给你上药？”


    裴屹一点都不想和疯子接触，他想走，可轮椅在外面，腿也痛得动不了。


    “我自己来。”


    他褪去西服，将手表解开，仔细挽起袖口。


    表盘与桌面撞击的清脆声响吸引了明毓的注意。


    那是一只光看就知道非常贵重的手表，工艺顶尖，用料奢华，无形中彰显着佩戴之人的身份地位。


    明毓打开药箱，余光瞥见裴屹的腿和手在微微发抖，叹了一口气，深感造孽：“还是我来吧。”


    她抓过裴屹的手，将纱布按在伤口上止血。


    裴屹眉心一跳，下意识要将手抽回。


    “裴总，别逞强了。”明毓低头拧开碘酒，“我来上药会更快。”


    裴屹的视线落在那块纱布上。


    算了，下不为例。


    【叮咚，男主不满值下降0.5，目前为94。】


    明毓双眼一亮，上药上得更加热火朝天。


    给老板冲洗完患处，又哐哐往伤口上抹药。


    明毓上药的动作并不轻柔，但裴屹感知最明显的却不是痛，而是痒。


    她的手很烫，每当指尖划过他的皮肤，都会激起阵阵痒意，而手的主人却毫无所觉，拇指有时还会无意识地钻进他的指缝。


    那股异样的酥麻从掌心淌过指尖，又慢慢爬到他的心口。


    裴屹的身体都有些热了，他从没和任何人这样亲密过。


    他喉结滚动，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按住了明毓的手，艰涩道：“够了。”


    明毓还想继续：“我还没包扎呢。”


    裴屹扭开头，直截了当地结束这场对话：“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好吧。”明毓撇了撇嘴，不再强人所难，“但是裴总……办公室的空调要不要调低一点？”


    裴屹用眼神表达疑惑。


    明毓指了指他的耳朵：“这里都红了。”


    “……”


    裴屹深吸一口气：“出去。”


    “真的不用调低一点吗？”


    明毓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好像更红了。”


    裴屹发送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并上升了一点不满值。


    明毓立刻滚了。


    辛辛苦苦大半天，多了两句嘴又回到解放前，哈哈。


    明毓捂住脑袋倒在工位上，一蹶不振。


    而一直在她工位附近徘徊的人见她回来，终于鼓起勇气凑近。


    “那个，打扰了。”


    明毓一看是个超萌小女孩，马上就来精神了：“哈喽啊美女，有事找我？”


    长相如此可爱的小女孩，嘴里却吐出冰冷的话语：“对不起……刚刚你踩中的香蕉皮，其实是我扔的……”


    明毓：“？”


    大妹子你对我有啥意见啊？


    这位大妹子一脸羞愧：“刚才我吃完香蕉，突然想试试能不能把香蕉皮投进对面的垃圾桶，结果没想到丢歪了，还这么巧丢到你的脚底下。”


    “呜呜呜真的对不起，我叫言妙妙，只要你能不生我的气，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言妙妙！原书的女主角！


    电光火石之间，明毓的大脑一路通到了直肠。


    原书中，女主上班第一天因为清理地上的垃圾挨了裴屹一顿训斥，明毓当时还以为这男主对他办公室的垃圾有啥不为人知的占有欲呢，结果搞半天，是你自己乱丢香蕉皮被老板看见了啊？


    明毓在座位上捂脸苦笑。


    花了好一番时间糊弄掉言妙妙后，她重新打起精神，决定沉浸式阅读一番文助理刚刚发送的东西。


    看着看着，她突然露出微笑。


    此等天书，实在不是她能看懂的。


    呜呜呜，还是一刀捅死她吧。


    明毓这边在工位上抓耳挠腮，办公室里的裴屹也有些心神不宁。


    包扎完成后，裴屹拒绝了文助理去医院的提议，回到办公桌继续处理工作。


    下午的工作并不多，按照以往的效率，他应该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


    可他今天总是时不时走神。


    脑子里一会浮现他当空中飞人的样子，一会又出现一个令人恐惧的鸟窝头。


    裴屹心烦意乱，删掉了刚刚打的那一串无意义字符。


    “啧。”他取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决定回家缓缓。


    明毓看文件看得正打瞌睡，突然听见轮椅转动的轱辘声，“噌”地一下坐直身体，假装自己正在努力工作。


    她露出一只眼睛偷偷观察，发现一位高冷的白毛哥目不斜视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明毓不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第一天是勉强混过去了。


    -


    家中熟悉且密闭的环境稍稍抚慰了裴屹躁动的内心，他来到书房准备努力工作。


    “啪叽。”


    一颗毛茸茸的白色脑袋栽在桌上没了动静。


    待裴屹再次醒来，空瘪的水瓶是出现在他眼中的第一个物品。


    他视线上移，随后看见了一张贴在斑驳水泥墙的海报。


    海报已经有些褪色，顶端的“变种人舞台秀”标题却依然显眼，长着翅膀的瘦弱少年、露出蜥蜴尾的舞姬、狗耳晃动的魔术师等等，各种各样。


    裴屹撇开目光，低头却发现了两只毛茸茸的白色猫爪。


    他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慌乱。


    变成猫了？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皱眉思索，突然在浓烈的腐臭中嗅到了人类的气息。


    不止一个。


    “过来啊！这有一只猫！”小孩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巷子的寂静。


    裴屹的耳朵猛地竖立，警惕地盯着面前明显来者不善的小孩。


    “你们快看，这只死猫的腿动不了！”


    “哈哈哈哈！还真是瘸子！真惨啊，走不了路还睡在垃圾堆旁边。”


    “这猫腿都动不了了还没死？真是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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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小孩哈哈大笑，仿佛发现一只动物的残缺是件令他们无比高兴的大事。


    裴屹双眼猩红，身上的毛一层层炸开，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吼。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又是这些已经听腻的东西！又是这些厌恶又怜悯的眼神！


    积压了一整天的情绪在刺耳的笑声中爆发，那些他早以为忘却的话语再度钻开他的大脑，嘶叫着冲进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愤怒不堪，浑身颤抖。


    ——“妈妈，他为什么走不了路？”


    “嘘，不要说出来。”


    “真可怜，这么小就要忍受这些，造孽啊。”


    “生了这样的病，真是可惜了这么优秀的孩子。”


    ——“我不要跟瘸子一起玩！”


    “但他家可有钱了，变成瘸子也有人伺候。”


    “哈哈哈！我要是变成个天天坐轮椅的瘸子，早就去死了，才不会像他一样整天出来丢人现眼。”


    “哈哈哈，快闭嘴吧，让老师听到了骂死你！”


    裴屹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他胸膛起伏，用前爪撑起身体，一下一下艰难地挪动着。


    “它想跑！”小孩的恶意总是如此直观而强烈，领头的人用力抬腿踹向裴屹，“臭猫，吃我一脚！”


    裴屹伺机而动，不断嘶吼的口中露出尖锐的牙齿。


    他压低身子，找准时机，在伤害来临之前猛地扑了上去！锋利的犬牙死死咬住小孩的小腿！


    “啊啊啊！好痛！这猫会咬人！快把它弄开！快踹它啊！”


    重重的拳头不断砸在裴屹的身上，他不躲，也不松口，喉间的叫声无比凶狠，誓要咬断这小孩的烂腿。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之时，巷子里冷不丁出现一道女声。


    “你们在这做什么？”


    这群小孩吓得一哆嗦，回头见来的是个瘦弱的女人，马上呛声：“关你屁事！”


    明毓借此机会看清了角落那只被殴打的猫。


    她顿时心头火起，表情也瞬间变了，伸出手一拳重重锤向垃圾桶！


    “咚——！”


    垃圾桶的哀鸣响彻云端，待明毓抬手，她锤的地方都凹进去一个大坑。


    裴屹盯着那个坑，惊得松开了嘴，连人都忘了咬。


    而这群欺软怕硬的小孩发现遇到了硬茬子，赶紧一溜烟跑了。


    “嘶。”明毓甩了甩手，慢慢靠近了那只一看就很凶的小猫。


    “哎呦，是只白色的小猫咪呀。”明毓试探性伸出手，脸上笑眯眯的，“你不会也给我来一口吧？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哦。”


    裴屹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惊，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以这种形态碰见她。


    他的嘴里还残留着血腥味，可心中的愤怒不甘已经逐渐冷却。


    裴屹闭上嘴，用行动表明他才不是那种乱咬人的小猫。


    明毓见它没有攻击倾向，这才放心了一点，继续凑近。


    “嗯？怎么也是个瘸子？”


    小猫闻言立刻凶狠地龇牙咧嘴。


    明毓被它逗笑：“还听得懂我说话？好好好我不说了，别这么凶嘛。”


    “这么冷的天，你一只小瘸猫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要不要跟我回家？”


    但她根本没打算真的征求它的意见，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把猫捞起来。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小猫的身体瞬间绷紧，尾巴束成一条笔直的线，却下意识收起了猫爪上尖利的指甲。


    明毓刚捞起小猫，又猛地把它举高。


    裴屹：“？”


    他懵了一下，不明白明毓又要做什么。


    疼痛令后腿无力，因此小猫被明毓撑着双臂举起来时，腿只能直直耷拉在空中。


    这大大方便了明毓进行接下来的邪恶计划。


    “桀桀桀，小猫咪。”她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变态的笑容，万分期待地凑近小猫的肚子，发出恶魔的低语。


    “让妈妈看看你有没有小追追！”


    裴屹：“？？？？？？”


    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即使遇到再大的危险，裴屹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可今天，他败了，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具象化的惊恐。


    疯、疯子……


    滚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