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章 唐多令 三
作品:《五陵年少》 这自然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记忆——从刚刚姬泠进帐到现在为止,整个场景中从未出现过第三个人。也就是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不可能在现场。而且她也没有附身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说明她也不是借了别人的视角来观察这场故事。
顾岁寒百思不得其解,眼瞅着姬泠要进城,只好先放下了疑问,转而一心一意跟着姬泠,看她下一步动作。
姬泠进城门之前就又把面具带了回去。可能是天气酷寒,青州城的大街上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她目标明确地走向了一处铁匠铺,扯着嗓子问那守铺子的老头:“喂!钟叔!我上次订的那把长刀怎么样了?”
钟叔抬头见是她,眉开眼笑,老迈而干瘦的脸褶皱了起来,叫人几乎分辨不出他的五官到底在何处:“哟!是您!长刀马上就好了呀,您要是不急的话进来看看?”
姬泠点了点头,两人就走进了铺子后面的屋里。顾岁寒连忙跟上,正在心里纳罕这姬泠不慌不忙地来逛铺子干什么,下一脚就跟着这俩人被“吸”进了房门。等她从再度站稳脚跟,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小院中。
原来刚刚那个铁匠铺子是一处缩地千里阵的“阵头”,一开那门,人就会被送到这处院中。一进院子,那老头顿时腰也不弯了、气也不虚了,那张老态龙钟的嘴里发出了青春正茂的声音:“侍棋,我们的棋又冒险往远‘下’了一些,但还是没找到宋帅的踪迹。”
原来这时候姬泠就已经是侍棋了。顾岁寒快走了两步跟上他俩,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几乎是贴在人嘴边偷听。就见姬泠疲惫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摇了摇头:“让大家先撤回来吧,再查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老头”察言观色,接嘴道:“侍棋的意思是……对了,侍棋,要换药吗?”
“换。”姬泠言简意赅,“昨晚我就感觉伤好像又裂开了,真是的……不让你们再往远探是因为我觉得这事不太对,而且恐怕很快就要开战了,先把网都收回来吧。先去药寮。”
姬泠脚下一转,那“老头”下意识想跟,姬泠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换药你跟过来干什么?怎么,心疼你侍棋我?”
那“老头”的脸“蹭”的一下红了——顾岁寒也很吃惊这树皮似的老脸居然能体现“脸红”这个概念——他健步如飞地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喊:“我我我,我去给您找别人!您别急!”
姬泠站在原地看着那落荒而逃的干瘪背影,不由得失笑似的摇了摇头,转头走了。顾岁寒跟在她后面进了一处小屋。刚一进门,姬泠就脚下脱力似的晃了两步,顾岁寒下意识想去扶,结果双手却穿过了姬泠的身体,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什么都碰不到的透明人。
好在姬泠晃了两步之后就站住了,扶着柜子缓缓坐到了另一边的榻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下一瞬,她就突然开始宽衣解带起来,顾岁寒下意识想回避,脚下一动却又生生刹住了。
“不对啊,”她心说,“我和姬泠都是女的,我回避个什么?”
这样想着,她就又心安理得地看起了姬泠宽衣。但那厢姬泠的衣服脱得并不顺利,尤其是脱到中衣时,她的表情都微微扭曲了一下。下一刻,她的侧脸微微绷紧,似乎是咬紧了牙一用力,那衣服便发出了黏腻的撕裂声,成功被她脱了下来!
听到声音的时候顾岁寒就汗毛一炸。姬泠的中衣里绑了束胸,正面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口,只能看见她流畅的肌肉纹理。顾岁寒就绕到了她背面,这一看不打紧,饶是她并不怕伤口、鲜血之类,也被狠狠一惊。
姬泠的背上有纵横交错好几道伤口,表面贴的几道止血祛味的符咒都已经被血浸-湿,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功用。
伤口看形状应该是鞭子一类的软物伤到的。其实这几道伤口都不算大,但是都已经有了发炎化脓的趋势,这才看上去触目惊心。顾岁寒正暗暗心惊,一个半大姑娘就掀帘进了屋,看打扮应该是个白棋。她看到姬泠光着上半身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把帘子压好,这才急匆匆地走过来:“侍棋?怎么这么急着就把衣服脱了?”
“伤口开了,衣服压得难受。”姬泠尽量简短地说,手背过去点了点自己,“我感觉我不大好,你赶紧帮忙换个药。”
那姑娘顺着她的手转了过去,站到了虚空中的顾岁寒旁边,也是被吓得“哎呦”了一声:“侍棋,你怎么……哎呀,您是不是把衣服硬脱下来了?这衣服之前都粘伤口上了呀,硬撕会把本来好了的地方撕裂的!”
姬泠微微闭着眼,整个人都压-在了面前的小几上,闻言哀叫:“我知道的,算我求你了周姐姐,帮我先把药上了吧,真的冷。”
周姑娘看上去很想再多唠叨两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咕咕哝哝“知道还不多珍惜自己身体”,任劳任怨地坐下来给人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嘴上还不闲着:“我说侍棋,宋帅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帮宋小将军找她?干脆糊弄糊弄了事得了,这两天四处跑,伤口都好不了。”
听到“宋帅”两字,姬泠从鼻子里轻轻地哼笑了一声,说不上是悲是嘲:“是啊,我被她关起来用私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在场的两人说话时都云淡风轻的,在场围观的顾岁寒却是瞪大了眼。
姬泠背上的伤,难道说是宋酿下的手!
可是,她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过去的时空中,这俩人不知道顾岁寒心中的惊涛骇浪,仍在旁若无人地聊天。周姑娘打抱不平:“之前您跟我们吩咐过,您不在的时候一切事务听从宋帅的指挥,所以您失踪那两天,我们还都以为您是被宋帅派去做什么重要之事了呢,结果,结果……”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都知道。”姬泠失笑。周姑娘没有接她的话,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药刀刮在药罐上轻轻的摩-擦声。过了一会,药上好了,周姑娘回身过去找止血生肉的符咒,姬泠却忽然出声:“喂,我问你个事,你如实说就好……那个,当初我带着伤回阁里的时候,跟你们说是宋酿为了萧凌飞的事情报复我才动的手,你们……真的都信了吗?”
周姑娘回过身来,似乎很惊讶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听说的时候确实很震惊吧,但是为什么会不信呢?”
“我……”姬泠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反复斟酌之后才开口,“宋酿……她积威在前,我以为你们都会相信她。”
“怎么会,”周姑娘咯咯笑了起来,“侍棋,你最近两天怎么总在纠结这种事情。宋帅确实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啊,可是那也离我们太遥远了吧,虽然她就驻军在城外,可我就远远看过她三两次。可您几乎与我们朝夕相处了,教导我们、陪伴我们的恩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再怎么说我们都会更信任您呀。”
听到她这么说,姬泠似乎微微放下心来,但还是忧心忡忡地嘱托:“我跟你们说的宋帅的事,你们记得不要往外传啊,毕竟这件事在我心里也没有定论,万一这其中真有什么我误会宋帅的地方,传出去了对宋帅清誉有损就不好了。”
周姑娘找到了符咒,往她身上一拍,随后收拾好东西往外走:“我们都知道的,侍棋您就放心吧。”
周姑娘出去之后,姬泠在小几上又发了会呆,才去柜子里翻出新的中衣穿好,把外袍草草披上。至于那轻甲,她看了两眼,可能还是觉得压伤口,放在地上没穿。她拢着衣服下床,走到帘子旁边:“喂,周瑛……”
看样子,周瑛应该是那姑娘的大名。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外面忽然传来了窃窃私语声,听声音应该是周瑛跟刚刚那个假大爷。姬泠猛得住了嘴,就听见那两人的声音隔着门帘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假大爷说:“喂,你说,宋帅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瑛道:“谁知道呢,侍棋说大帅是因为北三皇子被杀一事才对她下的手,可是……北三皇子为什么想不开要对侍棋动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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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他想逃走好了,以侍棋的武功,制服北三皇子绰绰有余了,为什么北三皇子会丧命呢?”
假大爷不甚赞同:“侍棋不是跟咱们说,北三皇子是自己撞上去的吗?”
周瑛:“瞎,这话你也信呢!北三皇子那种人咱们都知道,有功就上,平时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哪有自戕的勇气?”
假大爷也顺着猜测:“会不会是侍棋早就知道宋帅倾心萧凌飞,所以故意杀了萧凌飞报复?”
周瑛却是不敢继续说了:“这可是你说的,我才没这么猜。执棋还在里头呢,你小心被她听去了。”
假大爷“喂”了一声:“周瑛,你这就不地道了吧!”
周瑛挥了挥手:“算了,这些头头之间的事,咱们乱猜什么?听命办事算了,在落棋阁本来就容易没命……”
两人渐渐走远了,声音也模糊不清起来。顾岁寒看着姬泠在原地呆呆地站着,良久,也不知是悲是喜地笑了一声。
“酿姐,”她喃喃地说,“我们都那么崇拜你,我因为你才来的青州……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看着房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酿姐……你在哪呢?”
明明身处两个时空,并没有实际上的交集,多年之后的顾岁寒却神奇地领会到了姬泠的心境。
被自己全心信任的主帅因为令人难以置信的原因伤害了,而这个原因别人都不相信——理想的高塔骤然崩塌,却只将自己内心的地基砸得面目全非。
她的朋友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她的下属不明所以,只能暂时奉承。
没有人相信那位传奇的女将会因为一个敌国不受宠的质子而伤害自己的下属,背叛自己的国家,连这个下属自己都心怀质疑。
其实按照蒋奚的说法,宋酿失踪一事至今都是悬案——落棋阁没有找到她的下落,但她也很可能并不如同民间传说的那样,为了萧凌飞叛国投敌。具体的证据就是,宋酿对大盛北部三州的布防可谓是了如指掌,假如她真的投敌了,那之后两国之间的几次交锋,北周就不应该打得那样吃力,最后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特别是十八年秋天宋酿刚刚失踪时的那一战,当时宋安澜埋伏北邙山下奇袭北周军的点子其实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的。当时姬泠随斥候出去巡查时发现了这处天然形成的雪窝子,正好可以用于埋伏在这条北周军常用的行军道上,便将消息带回给了宋酿。那之后宋酿、宋安澜又去实地探查一番,发现确实可行。只是那年冬天是个异常的暖冬,雪积了不到半个月就化了,这个计划就没能成行。
但是十八年深秋的时候那里的雪窝子已经成形了,假如宋酿真投靠了北周,她不可能不提醒邓飞英注意那个绝佳的埋伏点。
但这时候的姬泠还不知道。顾岁寒瞧着她,只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深深的迷茫。
但很快,她看上去就整理好了心情,将门打开迎着风走了出去。顾岁寒一边想着宋酿的事,一边无意识地跟上了她,谁知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一阵熟悉的晕眩就当头袭来,她又坠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嗯……侍棋?请问你是顾侍棋吗?”
模模糊糊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她……是回到现世了吗?
不,不对。她猛得睁开了眼,迎上了蒋奚有些疑惑与不确定的目光。
但这时候的蒋奚很明显比她所熟知的那个青涩一些,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白棋的制服。见她醒过来,蒋奚松了一口气:“我……我一进来就看见您睡着,又带着面具,我都不太敢认您了……您是顾侍棋吧?”
“顾岁寒”抬起了手,摘下了脸上蒙着的黑布。这时,顾岁寒才意识到这次有什么不对——
在前两次时空中,她一直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整个故事,那个时空中原本的人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但是这次不一样,她不仅拥有了实体,而且好像附在了“她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