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浅端详手机里的照片，陷入沉思。


    如果郭恬雨真有跳槽的想法，凭她自己的本事和能力，还需要偷自己的作品吗？或者说，她是想把公司的创意机密当做交换谈判的筹码？


    苏清浅头皮发麻。


    郭恬雨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情吗？


    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郭恬雨的行为确实表现异常。微信群没再有她一顿霹雳下达的工作，定期召开的组会数量也在缩减，长期被她压榨的组员享受着摸鱼的快乐，苏清浅却不敢放松警惕。


    实习期一天天过去，原先网络对于海报换人的质疑也逐渐平息，那张署名了郭恬雨艺名的海报得到大众认可也成了既定事实。


    初冬早晨，秋天的暖意褪去。几片枯叶孤独地柱在枝头，随着偶然干涩的冷风摇曳。学校远处的山头轮廓在蒙蒙水雾中，隐隐裸露出亘古的宁静致远，恰如室内专心如一的少女。


    苏清浅裹着毛绒绒睡衣，缩在木桌前，编辑着一条最新微博。


    【清颜】：三次元已经忙得差不多，请大家看看新女鹅~


    下面附上几张长条的漫画长图和链接。


    几张图细算起来有上百格。


    点击发送后，苏清浅长舒一口气。


    总算完成了这项大工程。


    起身要去接热水，床边传来动静。


    秦沐拉开床帘，揉了揉扔睡意朦胧的眼，“苏苏？你已经起了？”


    “嗯，我睡不着了。”苏清浅边用勺子盛着蜂蜜，边回道。


    何止是睡不着，她现在不仅神采奕奕，精神状态领先好几年。


    察觉到动静的孟诗妍探出头来，打了个哈欠，“你们都醒了？那我开声音打游戏了。”


    苏清浅搅拌杯底沉淀的蜂蜜，“开吧，梓榆去上早课了。”


    适应外界光线的秦沐看见苏清浅桌上的画板，问道：“苏苏，你是在忙实习那边的事情吗？”


    苏清浅的实习遭遇，三人心知肚明。秦沐下意识下意识关心实习那边的事情，也很正常。


    “没有，实习那边已经快结束了。”


    秦沐想了想，“可最近确实见你在画一些东西呀。”


    “画一点关于我在实习受到职场霸凌的事。”


    苏清浅话音刚落，孟诗妍的游戏启动音才响了一半，马上麻溜地从床上滚下来。


    “你组长被开了？”对于苏清浅的遭遇和一系列不计较的态度，孟诗妍可谓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今见她有所作为，毫不犹豫哐哐举起支持大旗。


    苏清浅苦笑，“我就是画了个讽刺性的漫画。”


    苏清浅偶然提起过自己有一个同人圈画师平台账号，这一下出了原创作品，秦沐和孟诗妍自然是感到难以置信。


    秦沐：“所以，苏苏你这个月都在忙这个？从草稿，分镜到上色成品，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苏清浅揉了揉长时间未活动而有些发酸的肩膀。


    孟诗妍很上道，立马上手帮忙揉肩，“大艺术家辛苦了。”


    秦沐撑着下巴，带着星星眼望着苏清浅，但不免担忧起来，“那苏苏，你组长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吗？”


    算了？怎么可能？


    通过和郭恬雨的相处和近日她的活动，苏清浅心里逐渐有了个底。又道听途说了郭恬雨的来历，苏清浅便更加确定——她走不长。


    既然如此，就送一程。


    上周把所有收集到的证据，其中最关键的——郭恬雨泄露公司机密的照片，一并整理交由上级。


    算了算，应该也快了。


    ＊


    一天过后，苏清浅发的微博下也积攒了上千条评论。


    【大大回来了，先占一个前排！】


    【看完了，没忍住哭了……】


    【大大三次经历了什么？这是实地取材了吗？】


    【老婆怎么突然换了风格，好看好看，可以多来点这样的原创吗？！】


    【大大是要转型了吗？爱心jpg.】


    ……


    一开始苏清浅还挺担心，毕竟从小清新画风转为写实风格，跨度之大，不过好在粉丝朋友们很是认可，目前的好评大大增强自己的信心。


    又开辟了一条可以深入挖掘的发展道路。


    手机显示电量不足，苏清浅找出充电线，接上电源，想着美美洗个澡，终于可以忙活一个月后好好睡个安稳觉。


    结果这个岁月静好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


    “苏苏，你洗完了吗？”孟诗妍在卫生间外敲着门大声问道。


    “嗯？”此刻苏清浅头上正顶着一大坨泡沫，喷头落下的水流声让门外人声听得并不真切。


    孟诗妍见苏清浅没有动静，“没事没事，你先洗着，我们给你守着。”


    苏清浅一头雾水，加快速度，十分钟后顶着一头滴水的湿发出了卫生间。


    缭绕的水汽还没散去，孟诗妍一把拉过苏清浅，“苏苏，你快来看看热搜。”


    “哎，等等，我毛巾还没拿……”苏清浅挣扎着。


    “沐沐你帮拿一下。快看啊宝贝，你清白的时候来了。”


    苏清浅脑子没转过弯来。


    她最近没勾搭什么帅哥，怎么不清白了？


    拔了充电线，苏清浅打开微博，入眼的是“凌次方”的名字，话题旁还带上了爆字。


    苏清浅眼皮一跳，这是干什么？


    她才刚要准备结束实习，公司难道就要倒闭了？


    结果不然，内容来自营销号发的一个短视频。


    【据传凌次方内部出现了泄露消息的员工，听说还是个老员工……】


    下面吃瓜群众的评论也是一阵谩骂声。


    虽然料到结果，但面对那刻还是有点恍惚。


    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过了半小时后热搜就被压了下去，估计是公司公关处理掉的。


    而微信的工作群里，大家是一片叫好。


    【我靠我要放鞭炮！！！】


    【终于有人治这个xx了！】


    【听说是团体一起举报，好勇，感谢救命恩人！】


    ……


    团体？


    不是只有她一个举报了吗？


    苏清浅想着事情，被孟诗妍拍了下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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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贝，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组长对吧？恶人有恶报，这就来了。”


    苏清浅眼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到底是谁，也举报了？


    “哎，你们往下翻，下面那条微博好像是关于苏苏的。”秦沐出声提醒。


    苏清浅还未做出反应，孟诗妍边看边把带了热词条的微博内容读出来。


    “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之前公布的海报吗？那也是这人偷了我们组内一个实习生的作品署名自己发出来的……”


    这下轮到孟诗妍张大了嘴巴，“苏苏，这说的是你吗？这网友是你同事？”


    苏清浅凑过去，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因为涉及原创区，评论区引来一大片原创者为苏清浅喊冤的。


    【偷作品？原作者也太惨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事情？微笑jpg.】


    【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霸凌吗？实习生瑟瑟发抖。】


    ……


    苏清浅大致看了一眼，“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挺好的。”


    朋友沉冤得雪，孟诗妍自然高兴，也不多深究别的细节了，“也是你运气好。要不是有人举报，估摸这人还屡教不改。”


    运气？


    郭恬雨被开除和海报事件同时抖了出来，苏清浅并不觉得这是偶然。


    但也笑笑，不再多言。


    ＊


    幽深寂寥的夜，墙上挂钟发出滴答声，一声声好似永无尽头。苏清浅躺在床上，尽管闭着眼，大脑却充满各种杂念，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浪，让人无法平静。


    陷入失眠的苏清浅捞过床头的手机，调高亮度。


    前几个小时的微博讨论如今仍在继续。


    苏清浅再点开公司内部的公示。


    坦白说，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苏清浅除了沉冤得雪的释然，也觉得悲凉。


    她向往的动画行业，是发挥想象力的舞台，也可以也是见证人性的名利场。


    郭恬雨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这与自己所想象的，所想要的团队和谐、融洽合作的氛围大相径庭。这近三个月的遭遇，不要说整个社会，就在鸣溪，这样的事也会一直发生和正在发生。


    毕业后这样的事情必然也不会少。


    种种现实让苏清浅思绪乱成一团麻球，未来的不可预测和潜在的危机仿佛随时都会逼向自己。


    所以，这难道就是李婉清不同意自己到外地创业，劝解找稳定工作的原因吗？


    现实的敲打与梦想的差距，让苏清浅在并不清醒的深夜对过去坚持的梦想产生了动摇。


    脚下的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苏清浅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些支撑的东西。


    什么都好，只要让她相信，她坚持的是有意义的。


    发抖的双手捂着双眼，克制隐忍抽泣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流下。


    思绪混沌之际，手机界面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苏清浅从臂弯中抬起头，水雾蒙着眼眶，仔细辨认清显示的文字——


    【顾舟逸】：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