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地堡的穹顶投射着虚假的星空。


    人造月光透过医疗舱的观察窗，在金属地面上流淌成河。


    贺乔盯着舱门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华东基地的学者们正被智能引导机器人带往2号舰登舰口。


    他们拖着的量子存储器里，装着人类文明最精华的基因库与数据库。


    是的，8小时前2号飞船已经拼接完毕并完成自检，可以投入使用。


    医疗舱的恒温系统发出细微嗡鸣。


    30平米的空间被划分为四个区域，唐月灵和盛临的折叠床整齐地靠在墙边，而贺乔的悬浮修复床占据着中央位置，像一朵发光的金属莲花。


    单向玻璃，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


    周野此刻正坐在修复舱旁，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作战服下的肌肉线条紧绷如弦——这是多年战场养成的本能，即使在休憩时也保持着随时出击的姿态。


    “躺会儿吧。”贺乔轻声说，手指勾住周野的腰带。


    男人犹豫片刻，终于妥协般滑进修复舱。


    医用纳米毯自动覆盖上来时，贺乔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硝烟与血锈的气息——那是连续不眠不休的证明。


    他的战术目镜还亮着最低功耗的蓝光，视网膜投影上跳动着5分钟倒计时，下一轮警戒哨即将开始。


    *


    据说。


    基地长正在和漂亮国那边谈判，拖延时间。


    沈部长的办公室，就在贺乔的医疗舱旁边，方便照顾。


    医疗仓里特意加的监控屏幕上，实时转播着国际紧急会议的混乱场面。


    数十个国家的代表在主席台上争抢话筒，他们身后“蓝星求生联盟”的旗帜上，不知被谁泼上了咖啡渍。


    法语翻译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华夏星际移民飞船是全人类的财产...必须共享...华夏不能那么自私，只顾本国人民...国际主义人道精神...”


    其他国家也知道了华夏星际飞船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漂亮国透露出去的。


    盛临嗤之以鼻，“要我说，这群人改名叫‘乞丐联盟’更贴切。”


    好在，那些人并不知道华夏地堡里，已经投入使用两艘飞船，而3号舰的量子引擎刚刚通过最终测试。


    焊接机械臂的火花像庆典的烟花般，在组装平台上绽放。


    贺乔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周野眼下的青黑。


    这些天他像守护濒危物种般守着她，连睡觉都保持着**特有的神经警觉状态。


    贺乔的指尖触到那四支猩红色针剂时，金属管壁上的冷凝水打湿了她的掌心。


    浓缩营养剂在静脉中爆开的瞬间，她的意识海如同被投入一颗中子星——所有感知都被压缩成奇点，又在下一刻轰然炸开。


    星际飞船的完整构型在思维中具现，从量子装甲的六边形鳞片到生态舱的每一根氧气管线，数以亿计的原子结构同时亮起蓝光。


    这种全息级的记忆重现，让她头痛欲裂。


    “等等...”贺乔突然僵住。


    复制机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一个被忽视的悖论浮出水面：当初复制整艘星际飞船时，为什么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除了精神力外，银行行卡的余额并未丝毫减少。


    沈部长从未转让过飞船所有权，按照规则本该...


    她鬼使神差地从空间取出一包抽纸。


    包装上还印着末世前超市的价签——9.9元。


    当纸包在复制机中化为光点时，账户余额果然并未丝毫减少。


    这个发现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双金色瞳孔的幻影又在意识边缘浮现。


    仔细回想，这一切的转变好像是从空间吸收掉秦始皇陵开始的。


    那双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谁？


    又为何拥有足以影响复制机的力量？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贺乔甩甩头，将全部注意力投向眼前的复制。


    精神力被抽离的剧痛如期而至，像有千万根钢针同时穿刺大脑。


    好在医疗舱的悬浮修复床托住了她痉挛的身体，纳米级的固定带自动锁住了她的四肢。


    “阿乔！”周野的怒吼像是从深海传来。


    他几乎是撞开了医疗舱的应急系统，治疗光束瞬间转为刺目的猩红色。


    唐月灵被警报声惊醒时，正看见周野徒手扯断了精神力监测仪的导线——那些闪烁的神经电信号已经超出了仪器的量程。


    “准备强效镇静剂！”周野的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展现过的恐慌。


    医疗AI的警告弹窗不断弹出，又被他一个个暴力关闭。


    在某个瞬间，他似乎看到贺乔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但下一秒，贺乔痛苦的尖叫声就充满了整个舱室。


    医疗舱的紧急警报划破地堡的寂静，刺目的红光将金属墙壁染成血色。


    唐月灵赤着脚跳下折叠床，医用纳米手套自动吸附到她的指尖。


    她扑到悬浮修复床边时，贺乔的冷汗将床单浸出人形的水痕。


    “神经过载！准备量子稳定剂！”首席医师的吼声被淹没在器械碰撞的噪音中。


    盛临被吵醒的怒骂卡在喉咙里——他看见贺乔纤细的手臂上爆出蛛网般的**细血管，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撕裂她。


    与此同时，中央基地内部沸腾了。


    谣言像野火般在基地内部流窜。


    “听说了吗？”维修工凑近同伴的耳朵，“蓝星还有不到三十天就要**了。”


    A3居住区的公共浴室里，蒸腾的水汽裹挟着窃窃私语：“我表哥在运输部，说这几天所有SS级大佬都在秘密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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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的人突然噤声，因为发现淋浴间的阴影里站着监察部的便衣。


    最激烈的冲突发生在D区物资分配站。


    “你知道吗？基地其实已经建好星际移民飞船。”


    “能容纳一千万人，可惜不包括普通人。”


    “只有SS级才能有资格登船，连咱们普通人的金字塔——A+级都没有资格登船。”


    “更别提咱们这些最底层的D区幸存者。”


    “哼，能登船的肯定都是那些基地权贵。”


    “呵呵，那些基地高层怎么会管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死活。”


    “沈部长的儿子，方部长的孙子，唐院长的孙女...早就不见人影，肯定早就登船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


    -唐月灵正在给贺乔注射第三支神经修复剂


    -盛临徒手掰开了贺乔紧咬的牙关，防止她咬断舌头


    -远在太平洋彼岸的沈南槿，正带着小队潜入敌国核潜艇基地


    -而他们咒骂的“权贵”们，此刻正在会议室周密计划全员撤离，不放弃任何一个普通人


    医疗舱内。


    沈部长带着一身寒气闯入。


    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支棱着，镜片上还沾着奔跑时溅到的泥水。


    他一把抓住主治医师的领口：“能不能强行中止？！”


    周野的双臂，如同钢铁囚笼般箍着贺乔颤抖的身躯，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


    他摇头时，“复制进程一旦开始...就像正在起飞的航天器...中断等于**！”


    沈部长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转身踹翻了器械架：“上神经修复舱！量子稳定剂加倍！把老子的生物芯片也接进去分流！”


    金属仪器砸在地上的巨响中，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钢板：“她要是少一根头发，你们全都给我留在地球上等死！”


    贺乔的意识正在分崩离析。


    剧痛从每一条神经末梢涌来，仿佛有人正用烧红的铁丝在她大脑沟回上雕刻。


    朦胧中，她看见第一次复制时的自己——精神力充沛得如同满月时的潮汐，而现在...她的意识海干涸得像是暴晒三年的河床。


    她后悔了！


    不该逞能！


    其他人的性命，和她有什么关系？


    好了，这下栽了吧。


    她自嘲的笑着...


    但似乎，也没有那么后悔。


    再来一次，她似乎还会这样选择。


    “神经束G-712到K-329区域过载休克！”医师的尖叫刺破嘈杂。


    监测屏上，代表贺乔脑活动的蓝色波纹正大片大片地变成死寂的灰色。


    周野的咆哮几乎震碎玻璃：“阿乔！别睡！快醒来！”


    他温热的液体滴在贺乔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男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