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太空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当贺乔再次睁开眼时，观景窗外已是炼狱般的景象。


    那颗孕育人类文明的蔚蓝母星，此刻化作沸腾的血色熔炉。


    太平洋板块如同破碎的陶瓷般在岩浆中沉浮，曾经深达万米的海沟喷涌着白炽的金属蒸汽，整个星球表面扭曲成一张痛苦的鬼脸。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雄壮的旋律突然响彻全舰。


    贺乔看到活动区里，满脸煤灰的工程师抱着数据板起立，手臂骨折的战士撑着医疗架挺直腰背，连最小的孩子都擦干眼泪，站起起来。


    原中央基地基地长——也是华夏星际移民飞船-1号舰长，更是华夏星际舰队的总舰长，全息影像出现在每个舱室中央。


    声音通过量子通讯网络传遍每个舱室：


    “全体华夏儿女，请注视你们手腕上的手环。”


    贺乔低头，看到手环终端自动更新了日期显示：


    【星际元年1月1日】。


    这个简单的数字变化，标志着华夏文明正式踏入宇宙纪元。


    “我们带走了长城的砖石，带走了敦煌的壁画，带走了《诗经》的每一个韵脚。”老


    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记住今天的痛，但不要被它摧毁。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你们每个人，都是未来史书上的一笔。”


    *


    星际元年1月3日


    09:32:15


    监测屏上的数据依然在跳动——蓝星地表温度定格在4027℃。


    研究院表示，这个温度将持续数十年，甚至数百年。


    这个数字，也将在未来数个世纪里，成为所有教科书上最刺目的注脚。


    沈部长推开医疗舱门时，贺乔几乎没认出这个老人。


    曾经笔挺的制服换成了松垮的病号服，空荡荡的袖管随着失重环境轻轻飘荡。


    但他嘴角的笑意却比在地球时更真切，像是卸下了背负半生的重担。


    “这是，漂亮国的监测站最后传回的数据。”


    沈部长随手将数据板抛向空中，全息投影显示整个美洲大陆正在汽化成金属云雾，“我们正好用来研究蓝星衰亡过程。”


    “对了，我已经搬到你们隔壁，以后咱们也算是病友了。”


    “沈部长...”周野刚开口，就被老人摆手打断。


    “停停停，”沈宏恺扯了扯病号服的衣领，褶皱间隐约可见长期佩戴部长徽章留下的压痕，“现在哪还有什么中央基地？我也不再是沈部长。”


    他眼中闪烁着久违的轻松，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头。”


    “沈大爷，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贺乔从善如流。


    沈部长...不，退休老大爷沈宏恺一顿，“沈大爷显得我老，叫沈叔叔吧。”


    贺乔点头，“好，沈叔叔，顾千寒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沈宏恺神色变得郑重。


    他望向舷窗外那颗正在燃烧的母星，声音低沉：“顾先生，实属大义。”


    原来，顾千寒根本没有背叛华夏。


    全息投影在医疗舱中央展开，重现出那个决定性的夜晚。


    画面中，顾千寒将一份加密文件放在沈部长桌上，监控录像清晰地显示海叔正在向基地外传递情报。


    “星际飞船存在已经泄露。”投影里的顾千寒扯松领带，这个向来优雅的商人此刻眼中布满血丝，“我们需要一个诱饵，而且要快。”


    “不仅不能暴露地堡位置，也要让漂亮国相信华夏只有一艘飞船。”


    画面切换至战略会议室。


    沈南槿一把扯开军装，露出胸口狰狞的弹痕：“这个人选我最合适！理由是我不服从基地管理，受到惩罚后心生不满。”


    方部长则直接将烈士家属勋章摔在桌上：“我女儿女婿的血还没干呢！我全完可以用这个理由背叛华夏。”


    就在争执不下时，顾千寒突然轻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扣，这个动作贺乔在商界谈判时见过无数次——每次他准备收割利益前都会这样。


    “二位别争了！”水晶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你们的价值抵得上十个装甲师。”


    他突然收起笑容，“而我？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商人重利，在没有获得星际飞船席位的时候，为了生命背叛华夏，很符合我的人设。”


    为了演戏更真实，他甚至带着所有家人和手下精锐一起赴死。


    甚至，连顾老爷子也被他骗了。


    全息投影的光影在舱内流转，定格在最后那个悲壮的瞬间。


    顾千寒修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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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在“自由之舰”的舷梯上，夜风掀起他昂贵的西装下摆。


    这是他最体面的衣服。


    他最后一次回望华夏的夜空，身后跟着唯一知晓真相的沈一。


    这个沉默的战士挺直腰背，仿佛不是走向死亡，而是去参加一场荣耀的授勋仪式。


    “少主...”沈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战术目镜上闪烁着倒计时，“燃料舱的湮灭弹已经就位。”


    顾千寒轻轻点头。


    他修长的手指探入西装内袋，取出两只水晶高脚杯。


    杯壁在舱内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菱形光斑——那是从拍卖厅顺来的古董香槟杯，杯底还刻着“自由之舰”的耻辱徽记。


    “82年的唐培里侬。”顾千寒晃了晃手中金棕色的酒液，气泡在杯中炸裂出细密的声响。


    他优雅地将酒杯递给沈一，杯沿相碰时发出清越的颤音：“为华夏干杯！”


    ——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体里，都藏着一枚量子湮灭弹。


    沈一突然想起十几年前那个雨夜，十九岁的顾少爷就是这样，用一支沾着泥水的红酒，在特种训练选拔赛的后巷里招揽了他。


    那时杯子里倒的是最便宜的劣质酒，可少年眼中的光芒，和此刻如出一辙。


    然后，两人一饮而尽。


    “自由之舰是由湮灭弹引爆的...”沈宏恺关闭投影，“总统办公室一颗，飞船燃料舱一颗。”


    “他们没有一丝犹豫。”


    “顾千寒和沈一，都是华夏的英雄。”


    医疗舱里陷入沉默。


    贺乔受到震撼，没想到顾千寒竟是这样的人。


    她一直对他戴有色眼镜。


    顾千寒是个复杂的人，却也是个真英雄。


    她想起曾经在M市基地某个酒会上，那个总是带着算计笑容的男人，曾指着星空对她说过：“有些生意，赔本也要做。”


    “那为什么英雄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名字？”周野帮贺乔问出口。


    他之前看不上顾千寒，现在觉得他是男人中的男人。


    易地而处，他做不到顾千寒那样。


    “是顾老爷子要求的，”沈宏恺回答，“顾家人被接到星际飞船上，顾老爷子就猜到了一切，但顾夫人精神刚刚稳定，顾老爷子不想刺激她。”


    “顾夫人直到现在，还以为顾千寒在漂亮国的星际飞船上，并不知道‘自由之舰’已经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