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落叶归根

作品:《澄水如鉴

    走出紫安宫的时候,赵缭和李谊再没说一句话,就连眼神都没有交集。


    从前,立场不同的两人,或许因为同样的多智近妖,或许因为都太无可奈何,虽站在对立面,却总是对彼此产生相惜之感。


    可如今,即将成为最亲近的身份的两个人,对身边之人感到的,却只有陌生。


    赵缭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行宫时,胡瑶已经等着了。


    “宝宜……”胡瑶拉住赵缭的手,话还未说泪已流了。“都是我不好。”


    面容僵了太久的赵缭,展颜时嘴角都有紧绷之感,伸手拭去胡瑶眼角的泪水。


    “维玉,这件事实与你无干,你切勿多想。”赵缭轻轻摸了摸胡瑶隆起的孕肚。


    “行宫里不比郡王府,你万事小心,护好自己。”


    “你还有闲心关心我……”胡瑶更焦心了,“你和我说过,你已有心属之人。那人,可是代王?”


    胡瑶眼睁睁看见,竭力平静自己的赵缭,在自己话音落时,眼眶“唰”得红了。


    岑恕!


    昨夜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赵缭已经尽可能保持冷静,可或许药劲还没散尽,整个人还是感觉晕头转向,如行云端。她越是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应对之策,想想可能的代价,可心里就越乱,就越慌,好像有个地方在突突突直跳,一抽一抽得疼,疼完满心都是酸的。


    可不管是在李谊面前,还是面圣,赵缭都要小心应付,根本无暇细想。


    直到方才,她才迟钝地想起,对与李谊成亲这件事情,她根本没有比较过损益,就下意识抗拒的原因。


    她有想相守终生的人啊。


    “宝宜你……”胡瑶哪见过从来胸有成竹的赵缭这副样子,她分明慌了神。


    “没事没事……”赵缭回过神来,连忙擦去眼泪,“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赵缭出行宫时,八个全副武装的禁军把守宫门,站得笔直,显得抱臂靠在宫墙上的隋云期更懒散了。


    “侯爷。”赵缭出门时都没看见他,闻声回头才看见他。


    隋云期还是那副笑嘻嘻的神情,可眼睛分明一点没笑,赵缭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也不欲在宫门口多说,只道:“走吧。”


    隋云期没动,朝赵缭身后努了努下巴。赵缭转身,就看见还有马车等在宫门口,车帘子上、车体四面的挂帐上,都绣着崆峒赵氏的家徽,便知道是鄂国公府的车马。


    这时,已有人快步迎来,请过安后道:“侯爷,夫人请您回府一趟。”


    赵缭正在心乱如麻的时候,实在不想回去,但见早已等着了,便想着回去打一头。


    正要上马车时,一个年轻侍卫打扮的人快步来,请安后,双手呈上一个信封,道:“赵侯爷,我家殿下请侯爷亲启。”


    赵缭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李谊。


    他的白衣在红墙掩映下,愈显得萧索。隔着这个距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的见他的无言。


    “知道了。”赵缭接过信封,就上马车去了。


    马车开动时,赵缭才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空荡的信纸上就只有八个字:侯爷勿忧,李谊将死。


    白纸黑字,自述生死,直让赵缭脊背一紧,转头看时,窗帘扬起,正与李谊擦肩而过。


    他还在原地目送离开。


    赵缭把信纸攥成一团,手缓缓垂落,心里五味杂陈,但总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鄂国公府里,赵缭见到了抱病数月不见人、不上朝的赵岘。


    他坐在书桌后面,不过短短数月未见,头发竟已白了大半,人也轻减了许多。


    虽然病容不显,但此时赵缭面前的,已不再是意气风发的世之名将,只是一个以垂垂老矣的老者罢了。


    “末将参见国公爷。”赵缭垂眸行礼。


    赵岘久未言语,半天才沉声道:“沔池行宫里的事情,我听说了。”


    “是。”赵缭坦然应道,根本没有任何想解释的。


    赵岘靠在椅背上,更像是陷在里面。他看着跪在书桌前不言不语的赵缭,根骨犹在,只是眼中的坚定已为太多琐事干扰。


    正如当年,他从宝宜城大胜归来的样子。以为轰轰烈烈的功勋,是平步青云的开始,殊不知是举步维艰的前奏。


    “赵缭,当日执意出征,而今后悔否。”


    这话,不是预言实现的幸灾乐祸,只是往事重演的无奈。


    “不悔。”赵缭脱口而出。


    果真,一模一样。


    赵岘沉沉叹了口气,才道:“起来吧,今日是你母亲听闻行宫中的事情,担心你,才唤你回来,你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赵缭起身,倒退几步后转身要走,忽闻身后的赵岘道:


    “代王其人,看似温润仁德,实则城府颇深、心机深沉,昔日先帝视之为眼盯肉刺,也杀之不得。


    如今,又能一朝得势,如日中天。此人,不论善恶,绝非良人。


    更何况,你若与之成亲,便只能在晋王与代王中进退两难,只怕不会有善果。”


    赵缭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国公以为,代王是我所选吗?”


    “我自然知道不是。”赵岘顿了一下,才道:“我是想说……为父也老了,你若不想嫁,我们父女便同去辞爵辞官,回崆峒去。


    便是忤逆了圣人,圣人为难我们不得。”


    赵缭闻之,只觉心酸。


    赵岘变了。可是,便是拼上性命的军功,原来也是这样微薄的东西。两次护城救国的功劳,遇上一桩赐婚,就换得捉襟见肘了。


    “知道了。”赵缭的喉咙动了动,躬身行礼道:“女儿会好好思考的。”


    国公府内院正厅,鄂国夫人早已摆了一桌席面,只等着赵缭回来。


    这边一见赵缭,鄂国夫人又是满心欢喜,又是心疼,一面给赵缭夹菜,一面又不禁偷偷拭泪。


    倒是郑鼎珠今日心情极好,连筷子也不拿,一张嘴就没有停过。


    先是极尽赞赵家新婿。


    “哎呦呦,婆母和夫婿可能不知,如今盛安多少名门望族走遍门路,只为给代王殿下递句话,攀附一下。更别提家里有女儿、妹妹的,心里哪个不动心,只苦于没门路。还得是咱们家宝宜,不声不响,就做了王妃娘娘了!”


    鄂国夫人不语,只拈了块核桃酥于赵缭,道:“来,宝宜,吃块核桃酥。这酥和你儿时吃的味道,可一样?”


    “要说代王殿下,那可是金尊玉贵的皇亲贵胄,又是陛下心腹,是要尊贵又尊贵、要前途有前途。虽然毁了面,但这么多年过去约莫也好得差不多了,想来也是英俊之人,真是良配啊!”


    赵缃看鄂国夫人不接话,便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菜,道:“夫人,先用膳吧。”


    郑鼎珠正说得起劲呢,不但不停,反而顺势挽住赵缃的胳膊道:“夫君,我如何能不激动啊!


    夫君自从中了探花以后,一直未补上缺,又没通过吏部试,公爹抱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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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无法在朝中为夫君走动。


    如今这下可好了,有代王殿下做夫君的妹婿,朝中谁人不高看夫君一眼,有什么肥缺不得头一个想着夫君。


    从今往后,背靠代王府,咱们赵家可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说着,郑鼎珠连连推赵缃道:“夫君,用完膳你就去给殿下下帖子,可以先借着商量备婚之名,和殿下早点走动起来!”


    “鼎珠。”鄂国夫人忽然开口,只用余光看着郑鼎珠,不轻不重道:“你去厨房看看,我方才亲手炖的鱼怎么样了。”


    “哎呀婆母,自有侍女看……”郑鼎珠正要推拒,就被赵缃拉了拉递了个眼色,只好不情不愿去了。


    赵缃正要拿筷子夹菜,就听鄂国夫人又道:“宴朝,你也去看。”


    赵缃愣了一下,还是听命去了。


    只剩下母女两人时,鄂国夫人才拉过赵缭的手,心酸道:“宝宜,此去伴驾,又受了委屈吧。”


    抛开一切虚名不谈,这件事本身,是把清清白白的赵缭硬按到男子的床上,用污名逼她以身相从。


    怎么不算委屈。


    可委屈了,又能怎么样呢。赵缭无声地摇摇头。


    鄂国夫人愈发心疼,轻轻拍着她的手道:“那你告诉娘亲,你与代王有意否?”


    赵缭叹了口气,抬眸对上母亲的眼睛。“母亲,这不是女儿有意无意的事情。”


    “这就是!”鄂国夫人立刻道:“旁的什么得什么舍,阿娘通通不在意,阿娘只在乎你想不想成这亲。”


    赵缭又垂下眼,不再言语。是不知道怎么答,也是不知道怎么回应突如其来的母爱。


    鄂国夫人毫不在意,继续道:“你若不愿意,你就辞官,你阿耶也辞官,你阿姐与薛家和离,我们一家人回崆峒老家去。


    咱不攀附什么亲王府,什么麒麟婿,不求声名显赫。你为咱们家已经做的够多了,往后,阿娘就只希望你……事事如意。”


    说到动情之处,鄂国夫人不禁落泪。赵缭不止如何宽解,只默默掏出帕子来递上。


    鄂国夫人也不擦面,又一把拉住赵缭的手道:“你是不知道你阿耶,那是个心里有一百,口里只肯说一分的人。


    他听闻你在漠北的事迹后,颇为动容,跪在祠堂对着赵氏列祖列宗,和‘天下第一枪’的牌匾,又哭又笑了一整日。


    夜里推心置腹和我说,他太对不起你,从未教授过你赵家枪法,你却还能传承得青出于蓝。


    想来,天家门下待了这几十年,也已很够了,往后他就只想叶落归根,同女儿切磋琢磨枪法。”


    落叶归根……可我根本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


    “母亲不必担忧,也请转告父亲,先勿妄动。女儿……女儿是真心属意代王殿下。”赵缭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温言道。


    赵缭想着,反正看李谊信件的意思,应当他准备死遁逃离,那这桩婚事就成不了,不用自己这边再费功夫,倒不如先稳住父母,免得他们忙中生乱。


    之后,赵缭又安抚了母亲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骑马回府的路上,经过这一番热闹,赵缭心里反倒镇定了几分。


    现如今,只等李谊一死,管他真死假死,一切便都可以再回归正轨。


    当然,赵缭已不再全信李谊之语。


    如果李谊只是拿话搪塞,让她掉以轻心,最终也没能兑现的话。


    赵缭紧拽马缰,目光如炬。


    赵缭不介意,帮他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