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组的警员也终于赶到，疏散教堂门前的围观群众。


    望潮站在台上，与希昂对视。


    希昂再次重复：“望潮先生，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警车闪烁着红□□光，拉响车顶警笛，守在教堂门前。洛吉斯蒂预感不妙，悄悄向后台退去，然而一转身，与仿生人一同前来的警员竟堵在了后门！


    她脸上一贯的笑意也淡了，透明美甲掐进手掌，面不改色：“警官，我们只是接受望潮委托行事，洗钱的事应该算不到我们头上吧？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提供账务信息——神降派的账务信息都是透明公开的。”


    即使到了这时候，她也还想着宣传神降派的伟大。


    林警员不耐烦与她纠缠，然而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强行拘捕，啧了一声：“洗钱是一回事，你们的账目到底透不透明我也不知道，更重要的是，你们这次活动造成了人员伤亡，我将以危害公共安全罪逮捕你们！”


    危害公共安全？


    洛吉斯蒂的脸上彻底没了笑意。


    神降派并不是头回举行这样的活动，无论是圣诞还是复活节，街上的人只多不少——这些警员是故意来挑事的。


    能让警员来挑事，而且是在活动结束后挑事，时间紧凑，肯定不是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


    她的绿眼睛如翡翠，闪着冰冷寒光，瞟过望潮——


    为女儿造魂就是个幌子！


    “女士？”


    林警员打断了洛吉斯蒂的思考，伸手示意她随自己下台。


    “稍等。”


    洛吉斯蒂保持优雅风度，重新回到台前，在众多信徒面前，启唇道：“各位兄弟姐妹，很遗憾这次的活动就此中断。我将与教主前往警局调查望潮先生一事，在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我相信望潮先生是无辜的！”


    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信徒也像是有了主心骨，齐齐嚷道：“对！我们相信望潮先生是无辜的！”“狗腿滚出教堂！”“离开神降派！！！滚出去！”


    一时间，群情激奋，声浪撼天。


    刚想点烟的林警官一个手抖，打火机差点点燃自己袖口。


    ——这个女人，也太有煽动性了。


    虽然是话题中心，然而众人的注意力却未在望潮身上。在角落，望潮一撑台面，翻身跳下，他拍拍衣服灰尘，顺势搭上希昂肩膀：“警察小哥，麻烦你派人护着她先走吧。我会跟你们去警局的。”


    希昂露出仿生人标准微笑，掰开自己肩上的手，解开腰后手铐：“望潮先生，请带上它。”


    银色手铐闪着冷光，挥动间相撞，响声清脆。


    望潮：“……至于这么着急吗？”


    台上的爱丽小心翼翼蹲下，也想跳下来，望潮见状，伸手护着她：“没事，放心跳吧。我接着呢。”


    爱丽嗯了一声，然后——


    啪！


    “嘶——”


    望潮扭着肩膀，疼得呲牙咧嘴：“谢了小哥。”


    爱丽跳下时，望潮没能正确评估重量，一时不慎，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幸好，仿生警员正站在望潮身后，举着手铐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冰冷手铐膈着肩，惯性狠压，短袖下骨骼咯吱作响。


    爱丽撑着望潮胸膛起身，虽然没法脸红，但依旧羞赧：“抱歉，我有点重。”


    爱丽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重，不过她接受这样重的自己，并不准备改变内在零件。即使外表看起来是柔弱天真，爱丽的内在也是由金属、石油、以及人造血肉组成——和其他仿生人别无二样。


    她细心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然后抬头，认真看着仿生人警员：“能不能不给望潮带手铐。”


    希昂松开手，温度传感器告诉他,手铐已经被人类体温温暖。他回看爱丽，选择微笑：“不能。”


    爱丽哦了一声，又平静地问：“我可以骂你吗？”


    希昂同样平静，这次，他选择面无表情：“不能。”


    望潮：“？”


    人机对话，语言简短，却又不容置疑，意蕴深厚，而唯一的人类闲置一旁，左右看看，最后无语凝噎。


    望潮连忙出来打圆场：“警员小哥，麻烦你先送爱丽回酒店吧？手铐我会带的。”


    他微微蹲下，与爱丽平视，温和道：“没关系的爱丽，我还没带过手铐呢，这次试试，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爱丽看着望潮，面前人类的蓝眼睛像大海，倒映着自己，她感觉自己似乎即将溺亡在这片虚无大洋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低低地应声：“你一定要回来。”


    “我保证。”


    咔的一声，希昂给望潮带上手铐。此时，洛吉斯蒂的临时演讲正进行至末尾——


    “诸位兄弟姐妹们，我相信警探们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在社媒上发表极端言论，圣主的光辉照耀大地，我们都是温柔善良的人类！”


    林警官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这个女人劝着信徒不要发表极端言论，做善良好人类，可明里暗里都在表明自己遭受不公平待遇。台下众信徒一双双瞪着的眼睛，几乎喷着火，分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像丧尸一样将在场警官都生吞活剥！


    他打开社交媒体，果不其然，数据洪流中夹杂着无数抱怨与反对，甚至在场所有警官的身份住址都被开盒，遭受无端攻击！


    林警官颤抖着手指，欲哭无泪。


    他就说这次任务怎么全派他们这种，要么新人，要么办公室垫底人员，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洛吉斯蒂发表完最后一句，转身，微笑看着林警官，这笑容竟若有若无透着傲慢与挑衅。


    拷上！马上拷上！


    林警官咬牙切齿，但偷偷摸摸。


    他藏到后台，从腰后解下手铐。而面前这个嚣张的女人，竟然将双手合拢至身前，主动示意他为自己上铐！


    林警官：“……”


    他恶狠狠地：“你过来！”


    洛吉斯蒂向后扭头看了一眼，浑身笼罩在长袍之下的派克弄呆立在原地，魂都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她笑着：“警官，你还是先去铐他吧。”


    在神降派的地盘公开铐走神降派教主，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信徒的眼皮子底下——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才敢这么干！？


    面前这女人明摆着知道这点！


    林警官没好气道：“他不急，先铐你。”


    林警官带着洛吉斯蒂，如摩西分海，在门口同事同情的视线里，孤胆英雄般穿过眼睛冒火的众信徒。


    望潮和希昂还在后头磨蹭。


    望潮指着台上派克弄，温馨提示：“他还没被铐上？”


    希昂一板一眼：“我已经铐你了，神降派教主就不该归我管了。”


    望潮：“……”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理由合理至极。


    作为潜在的同盟，卧底望潮主动冲台上不知所措的派克弄挥手，协助希昂抓捕。


    派克弄终于找到了救星，两眼发光就朝望潮这边扑过来，大只佬跳下台，望潮和希昂齐齐避开——


    啪！


    派克弄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望潮：“……我以为你会接住他。”


    希昂微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爱丽心虚移开视线——她根本没想过要接。


    一众信徒们围着扑街教主，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如此高级的人物，即使眼睁睁看着教主艰难撑起身，也都无一人敢凑上前相助。


    派克弄独立爬起，他哀怨地看了一圈，伸出手，主动向希昂：“我……”


    咔。


    干脆利落。


    希昂押送望潮与派克弄，押送路硬生生走出红毯效果。教堂两侧闪光灯无数，信徒和围观群众伸着脑袋企图合影，哭喊着放开教主，甚至还试图从身上扯下小饰品袭击——


    在同事敬仰的目光里，新入职仿生人一人押送两大重犯，走上警车。


    审讯室内。


    距离被捕已过24小时，即便如此，洛吉斯蒂依旧微笑，路过警员们不禁佩服这个女人的顽强。


    希昂刚从隔壁教主审讯室回来，他推开门，反锁，关闭可视透明玻璃，在洛吉斯蒂的对面坐下。


    “仿生人来审讯？”


    洛吉斯蒂挑眉，她疑问道：“不应该配备人类共同审讯吗？”


    希昂坐的笔直，双手搭在腿上，面无表情：“别说这么多废话。你才是神降派的实际控制者吧？”


    隔壁教主拼命将自己裹在长袍里，半分钟憋不出一句屁话，结结巴巴，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结合下面人的调查，教主不过是个技术宅，这个女人才是实际掌权者，如果要收付神降派并打入ER组织，那么就得从她入手。


    “你不像个仿生人。”


    洛吉斯蒂双手撑着下巴，仔细打量着希昂。


    她不是没接触过其他的仿生警员。面前的仿生警员明明是最普通的素体，黑发黑眼，样貌也是标准的仿生人型成年男子，说话的语气死板，可说出的话却和其他人不同，带着记忆与背景，还有目的性。


    在关押的这段时间，她反复思考。


    传道者尸体倒在门口，动手的人干脆利落，一击毙命。楼上办公室被人翻乱，却没有留下丝毫的指纹痕迹。那段时间，望潮恰巧前往教堂，而在这之前，他们正好偷了来自拉马特市卡拉维基公司分部的P液！


    洛吉斯蒂的绿眼睛与希昂直直对视，她肯定断言——


    “你们来自卡拉维基公司！”


    然而，面前的仿生人，或者说，仿生人背后的操纵者却没有回答。他轻巧转移话题：“你应该能猜到我们为什么逮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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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降派行事越界，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死在这里。二、加入我们。”


    死在这里？


    她十六岁加入□□，二十二岁全身而退，二十五岁冒险建立神降派，近十年过去，神降派成为北部乃至全国前列的大宗教——拿命来威胁，是不是有点太小看她了？


    “别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威胁我。”


    她笑起来像狡黠的猫，手腕上手铐随她的动作哗哗响，即使身处逼仄监牢，也依旧高傲。洛吉斯蒂理好脸颊散发，双手交叉，好整以暇：“我是个商人。所以——”


    “请用利益诱惑我。”


    攻守易形，洛吉斯蒂掌握主动权。


    坐在她面前的希昂半晌没有动静，幕后之人匆匆讨论。


    “她想要什么？”


    “我们的底线确认不修改吗？”


    “她真的可以信任吗？”


    不久之后，希昂抬起头，面无表情：“我们邀请您作为我们的代理，担任副教主。与此同时，我们将注资协助神降派扩张。我们的条件是，你的手下必须有我们的人，并更换教主。”


    洛吉斯蒂摇摇头，慢条斯理：“你们提的这些，我自己就能做到。还不够。”


    希昂沉默片刻，然后道：“这是我们的底线。”


    洛吉斯蒂抓住他们的把柄：“现在，是你们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们。如果我死在这里，不，即使是长时间被关押，神降派也会元气大伤，这和你们想要的神降派不符。”


    她微笑着：“只要给我一点点利益，不管是钱还是别的什么，就能换来全盛的神降派，这难道不是一桩很好的交易吗？”


    “……”


    卡萨马拉州夹在科陆州与德斯州之间，首府为厄尔卡斯市，这里坐落着联邦政府的核心办公区。在某座大楼中的办公室，此时正紧锣密鼓展开激烈讨论。


    “不行！这女人只看利益，神降派要是倒向卡拉维基公司就完了！”


    “卡拉维基已经给够钱了，照理说我们没资格插手。”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卡拉维基公司彻底掌控所有仿生人，我们就没法制约它了！”


    争吵声渐弱，众人望向长桌投影旁的男人，一人问：“厅长，您的意见是……？”


    男人穿着西装，胡茬还没清理，西装虽然平整熨烫，但疏忽角落的褶皱透出匆忙。


    联邦三分，行政、司法、财政，此外头上是总统。他叫阿列克谢，是司法厅长，三权中最卑微的那一个。财政厅长倒向各大公司，行政厅长坚持政府权力，而阿列克谢是个苦逼的墙头草。


    其实他只是犹豫。


    现在和从前不同，各大反抗军崛起，不管是人类还是仿生人，都在抗议，行政厅长净玉倾向于他们合作，重现昔日政府荣光。而财政厅长卡尔斯只在乎金钱和权力，因此毫不犹豫倒向公司，成为他们的棋子。


    总统高晟态度暧昧。


    阿列克谢既舍不得钱，又没法完全抛下自己的尊严舔公司，左右摇摆，反倒两边不讨好。


    这次，卡拉维基公司主动联系他的部下，希望他能提供帮助，共同合作，将神降派与ER组织收归手下。


    三方此时正处于平衡状态，如果他帮助卡拉维基公司，将神降派和ER组织全盘托出，只留下钱，肯定对净玉有所不利——


    想到这，阿列克谢叹了口气：“掺一脚吧。把钱给卡拉维基，告诉这个女人，她面对的不止公司。”


    卡拉维基与政府达成协议，长久沉默后，洛吉斯蒂面前的仿生警探终于开口了。


    “我是司法厅下辖直属仿生警探，我们要求你作为代理人，担任副教主职位，平衡政府与卡拉维基公司插入神降派的势力。”


    “作为回报，我们赠予你个人一千万资金奖励，并为神降派注入亿元的初步投资。”


    洛吉斯蒂笑了，她明知故问：“教主呢？”


    “教主不更换。”


    洛吉斯蒂优雅起身，希昂为她解开手上镣铐。推门而入，隔壁派克弄趴在桌上，双目无神，比尸体还更像尸体。


    见洛吉斯蒂前来，他惊喜地蹦跶，蹦到一半，又被身上束带束缚，狼狈摔回椅中。


    这傻家伙还不知道刚刚他差点又失业，绿眼睛泪光闪闪：“洛基，我们能走了吗？”


    洛吉斯蒂选中派克弄作为教主，正是看中他的蠢，当然，他的蠢不包括仿生人灵魂。洛吉斯蒂双手环胸，靠在门口，故意捉弄：“我能走，你不能。”


    派克弄哦了一声，委委屈屈趴回桌上，半长的红棕微卷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逗你玩呢。”


    洛吉斯蒂站直身体，示意边上希昂帮派克弄解开手铐与束缚。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他跑了！”


    “望潮——望潮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