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屿。


    哪吒还没落地，就感受到了砸在脸上生疼的雨滴，越靠近目的地，风雨就越让人寸步难行。


    有龙卷风。


    一抬头就是一片遮天蔽日的雷雨云，下面连着一块卷进去不少人的龙卷风。


    范围很大，有人腰粗的树被风刮得连根拔起，被卷起的杂物在空中乱飞。


    整座岛上都是黑压压一片。


    抬头是噼里啪啦的闪电，低头是海水与飓风带起来的漩涡，覆盖整座小岛。


    哪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余光能看见漩涡之中有还活着的生命，没看清是人还是妖。


    他没有过多思考，毅然决然的飞过去，指挥混天绫上前想把看见那一抹渺小的身影拉出来，但混天绫也被拽进漩涡中，挂在他手上的那一截顺着风力差点把他也拖过去。


    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灾难，与气候本身没有关系。


    龙卷风中只剩下了黑乎乎的一团颜色，仿佛他刚看见的那个影子只是一场想把他拖下水的幻觉。


    哪吒迎着风顺着记忆找到关押陵光神君的那坛池水，然后一头扎下去。


    池水里没有人。


    说明这道栅栏不过是陵光神君藏身的地点，是他自己把自己关进去的，这里困不住他。


    所以，人呢？


    池水里没有人，外面虽然狂风大作，却也只有他恍惚之间看见的那一两个人影。


    人就算是死了，也要留下尸体，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被狂风变成了飞灰，更何况这座岛上的生命若是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那灾难也就该结束了。


    陵光神君自己停留在嘉禾屿这么长时间，庇护了这里的小妖和人类这么多年，神仙也是有感情的，他不会在这种关头袖手旁观。


    哪吒从猩红色的池水中爬出来，又前往关押凶兽的海底结界。


    他找不到原本栖息在这里的生灵，灾难便也同样找不到。


    并非全然是坏事。


    凶兽依旧被困在海底的结界中，只是半睁着眼睛，不再对他展现领地被入侵的攻击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结界没有任何变化，那几根石柱依旧牢牢钉在海底，厚重的锁链将凶兽绑得动弹不得。


    哪吒只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就挥起火尖枪搅动海水，利用海水的冲击划开凶兽额头上被他拿金砖砸开的，已经开始愈合了的伤口。


    凶兽只短暂的呲着牙恐吓了哪吒一下，随后就又无精打采的趴回地上。


    哪吒本来也不是为激怒它，无所谓它是什么反应。


    混合着海水的血液顺着水的流动方向蔓延，带着不明显的温度，和隐隐约约能被哪吒感觉到的火元素能量。


    太好了，陵光神君的元神还在。


    “神君大人？你出来讲讲怎么回事？”


    凶兽没反应，也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哪吒。


    哪吒从豹皮囊中翻出乾坤八震图，准备试试是不是只有在图里，神君才能化成人形跟他说话，不过催动口诀才念了一半，就感觉到后面有什么在靠近自己。


    他警觉地回过身，发现杨戬领着哮天犬专程到海底来找他，还一点也没将他的警惕和下意识的敌意放在眼里：“怎么就你一个人，猴呢？”


    “哦，我让他……回我家替我看看我母亲，顺便关照一下。”


    哪吒回答完，还专门观察了一下杨戬的反应，想看看杨戬会不会给他一些新的线索，但杨戬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没了后文。


    然后开始谈论正经事：“你们在玉虚宫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


    “没有，我们接触不到藏书阁里正正经经被保存起来的东西。”


    “那你呢？”


    外面只是气候不好能量紊乱，并没有活人或者小妖留在那里受狂风摧残，于是哪吒和杨戬便有了交换信息的时间。


    “我没看见什么年代特别古老的阵法书，不过我找到了个绝对准确却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的情报。”


    “讲讲？”


    “天道会公平的对待每一个生命，不管是什么阵法，布阵的人搞出了这种寿命债，就要承担天谴，对方有办法躲过去，那我们想破掉这种恶阵，就要替他捱这天雷。”


    ……


    那可真是个太坏的消息了呢。


    哪吒没思考到太复杂的层面：“那我们把他揪出来让他自己去遭雷劈不行吗？”


    “扛不住的话，没落完的雷可能会把这块土地上所有生命都带走。”


    那么多人那么多年的债，真落雷下来，极大概率无一生还。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消息吗。”


    杨戬将从书上誊抄出来的东西递到哪吒面前，解释道：“大概比较相近的阵法就这么几个，缺点都很明显，我本来觉得，如果你们能从玉虚宫找到一模一样的，事情会变得好办一些。”


    毕竟不怕正道学生研究禁术之类的走歪路子，就怕本身就是邪修，再搞出一些纯自创的东西来难为你。


    “没有。”


    “玉虚宫什么都没看到。”


    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杨戬也没太放在心上：“那也没事，反正能找出这几个阵来，也算接近正确答案了。”


    哪吒将杨戬整理出来的阵法都仔细看了一遍。


    有一个人类偷人类寿命的，一个冥界借寿命的，还有一个妖族互换寿命的。


    最后一个跟前面几个都不太相关，但提到了一个新的名词——生命力。


    前面三个阵法要求寿命守恒，这也是阵法最致命的缺点。


    最后一个却不需要。


    民间有说法，叫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就是所谓的生命力，生命力的能量与人能改变磁场的念力持平，也是很强大很重要的东西。


    但一般两大教派都不提及这个。


    风险大，回报却一般，而且稍有不慎就会严重反噬自身，得不偿失。


    说白了就是难用才不被广为传播。


    不过小众有小众的好处，比如现在杨戬都已经把资料搜集好了，哪吒也依旧不明白现在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们要怎样去验证信息的真实性。


    外面风声很大，卷着海面上的水，重重砸在岸上。


    外面还没有水下安静。


    “我们能做些什么平息外面那场大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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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道，我过来之前，你本来打算做什么？”


    “看看神君用来镇压凶兽的元神是不是只有在八震图中才能化成人形与我交流。”


    乾坤八震图不会破坏凶兽身上的结界，图中也不可能出现打不过凶兽的情况，不太需要考虑尝试的后果，猜错了方向也没关系，将凶兽放出来及时止损就好。


    杨戬没有阻止哪吒。


    在八震图完全展开，图中的画线将凶兽拽进去以后也一同跟进了八震图。


    在外面还神色恹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做什么回应的凶兽进了八震图就完全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身体迅速变大几倍，挥舞着爪子便朝哪吒扑过来。


    哪吒早有防备，踩上风火轮侧身躲过，随后指挥混天绫限制凶兽行动。


    火尖枪燃起三昧真火，火焰毫不留情的吞噬着凶兽整个身体。


    凶兽挣扎得很剧烈，拖动着庞大的体型在地上翻滚，妄图将火焰扑灭，口中不断发出呜咽声，爪子抓出长长的痕迹。


    哪吒知道这点火候不足以杀死凶兽，但没料到无论灼烧的时间有多长，陵光神君都不给他们一丁点回应。


    他与杨戬对视一眼。


    这不是好兆头。


    两缕元神凑在一起，还是在乾坤八震图这个虚拟出来绝对有利于他们的空间中，陵光神君都没法化成人形来给他们传达信息。


    那外面为了保护这座岛上生命的那一缕就极大概率凶多吉少。


    哪吒能感受到，凶兽的能量在变强，无论如何负伤，都能在很短时间内将受伤的影响降到最小。


    不过是须臾之间的功夫，裂成好几截捆绑了凶兽三四层的混天绫便不足以束缚住这越来越狂躁的凶兽。


    最主要的是，哪吒很清楚这凶兽汲取的能量，并不是他混天绫的。


    图中不可能会有给凶兽加成的能量。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凶兽有外力在不断进行加持。


    加持的方式便是，生命力。


    因为上古凶兽本身就不受寿命的限制，它们生于天地初分之时，法力无边，拥有很强的作战能力与修炼天赋。


    只兽性难驯这一块短板。


    若有图谋不轨之人利用这一点去操纵凶兽，会对三界造成什么样的损失难以估量。


    “别管它了，不要跟它打，我们出去看看村民和小妖们都怎么样了。”


    杨戬拉住哪吒出了八震图，然后紧赶慢赶的爬到岸边。


    风已经停了，雨也不似刚才那般凌厉，砸在人脸上生疼。


    满地都是小妖的尸体，但人类完好无损的坐在废墟之中，哭哭啼啼的抱成团。


    “这算借寿？”


    “那凶兽的生命力从哪里来？”


    哪吒这两个问题估计短时间内都没人能回答，他也没执着于一定要现在得到答案。


    他们现有的信息太多太杂，很难从中找出清晰的脉络。


    他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然后找到了熟练的指挥着八蛮军军人进行灾后重建工程的萧其明将军，将人喊到自己身前，开口询问道：“萧将军，你知道这龙卷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