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问题，又不是一个问题。


    是问题，因为管衡的确是在问在场的每一个练习生。


    不是问题，是因为他并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


    他是出了名的情商高，一颗玲珑心催生出四平八稳的莫测性格。但是从这句话，顾星熠窥见了他内心深处的一点儿真心。


    只是一瞬。


    节目还要继续，而甚至这一点真心甚至也会作为剪辑的素材。


    这件事管衡自己也很清楚。


    顾星熠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戏剧般的荒诞感。与此同时，管衡的这句话也叩问在了他的心上。


    不能说不尊重。


    但是在此之前，他确实对这个行业的认知只有“大家都格外光鲜亮丽”以及“好像比演员更容易红，也很能赚钱”。


    当然，眼下他来不及思考更深。


    因为管衡的下一句话是：“曜欣的练习生在吗。”


    顾星熠猛地回神。


    一旁的宋轻越已经举起了手：“在。”


    “刚刚看你们有举手。”管衡顿了顿，道，“先来后到，按照排队顺序，你们可以上了。”


    ……原来他注意到了他们。


    顾星熠想。


    现场鸦雀无声，顾星熠听到旁边的宋轻越深吸了一口气。


    客观来说，这个上场时机非常不好。甚至比开场第一个还不好。


    因为现在，气氛已经降至了冰点。


    这就像拍电影，谷底之后必须要接高潮。续不上，整部电影就会原地垮掉。而现在，曜欣就处在“高潮”的位置。


    虽然没见过几面，但顾星熠对解夕朝的事多少知道点。


    如果他没记错，解夕朝和管衡的私交应该不错。也就是说，管衡这个时候让他们上场，是真心地希望他们把这个高潮接下来。


    他对他们，是抱着很大期待的。


    -


    三人很快来到了舞台上。


    顾星熠一上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就连导师组也不例外。


    顾星熠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


    他是能扛电影镜头的人，即便是在颜值较普通人高一截的练习生中也出挑得明显。当然，目光不止是因为外表。


    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后，vocal导师冯佳就率先开了口。


    “顾星熠是吗？”她从简历上抬起头，有些惊讶地说，“我看过你之前出演过的那部电影《过天涯》，你的演技很好。”


    她顿了顿：“你是顾喻导演和苏缘月老师的儿子？”


    这两个名字一出口，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一旁霍椿和宋轻越神情微动。


    作为队友，他们是被告知了彼此的情况的。


    这件事顾星熠一直没有主动说，公司看上去尊重他的意愿。只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冯佳看过他的电影，也知道他的父母。


    她没有恶意，但顾星熠未必想提。


    宋轻越面上看不出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下衣服的边沿。


    只是，在他还没想清楚要不要主动开口岔开话题前，顾星熠就开了口。


    “生物学角度是的。”他说。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欢或是憎恶。


    宋轻越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嘴，而冯佳则是愣了一下。


    这句话说得很“巧”，心思细腻的人会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奇怪。但同时，这句话又可以被另一部分人以另一种角度理解。


    rap导师许潇就是在这个时候接过的话头。


    “小帅哥，你很幽默啊。”他道，“跟你的气质好像不太符合。”


    这话一出，冯佳也回过了神。


    她成功地被许潇带跑了，以为顾星熠只是单纯地想用一种更有趣的方式来肯定她的话，于是不再纠结。


    她笑着道：“好吧，那下一个问题，作为演员，你已经很成功了，为什么会想要来参加选秀？”


    顾星熠也笑了一下。


    他说：“也没有很成功。”


    却是避开了问题。


    冯佳还要再问，一旁的管衡拿起了话筒。


    他先是开了个玩笑，把冯佳的话接了过去：“冯老师，说不定人家想和老板一样影视歌三栖呢，人要有梦想。”


    台下一片笑声后，他才道：“可以开始你们的表演了。”


    灯光暗下，顾星熠垂了眼，站到了属于他的开场位置上。


    -


    在曜欣开始表演之前，练习生区要比往常热闹不少。


    楚晗原本还想跟顾星熠多聊聊天，结果没一会儿人就上台去了。


    他百无聊赖，向上，裘琰和杨泓太远，稍微近点的于焕看上去又一脸生人勿近。他只得向下找人聊天。


    找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霍椿聊得飞起的井成哲。


    井成哲也是个人练习生。


    他身上的个人特色非常鲜明。长相清爽，性格自来熟。相较于其他练习生，他的经历尤为引人注目。


    他曾经做过旅游博主、极限运动挑战者以及脱口秀演员。


    用他的话说，就是生命在于尝试。


    跟这样的人聊天几乎不用费工夫，两三句话，两人就熟络了起来。井成哲道：“其实我还挺想签曜欣的，感觉这个公司从老板到艺人都挺自由。”


    “嗯。”楚晗道。


    他顿了顿：“倒是很期待他们的选曲。”


    “解夕朝的solo？”井成哲提出了一个猜测，“他那几首solo都挺有个人特色的。自己公司的艺人应该会更熟悉吧。”


    他们说话的同时，一旁也有人开了口。


    “这还用猜？”男生轻嗤一声，“解夕朝这么大的热度，不蹭是傻子。”


    他身上有一种极为凌厉的气质，眉眼锋利。


    他身旁坐着的是一个格外引人瞩目的男生。引人注目的点在于，男生眉眼秀致秾丽，黑发在耳后随意扎成一个小揪。


    他的长相也极具冲击力。


    但如果说顾星熠是那种老少、男女通吃的清爽好看，那么这个男生就是会被同性起哄叫“校花”的类型。


    他身旁的人话音落下，他就被呛了一下。


    随即，他慢吞吞地开了口：“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换了你你不蹭？我看你是蹭不到所以嫉妒了吧。”


    “……你有病吧谈清音。”最先开口的男生道，“我又没阴阳你，你那么急干什么？”


    被叫作谈清音的男生撇了撇嘴，托着腮看向了舞台。


    事实上，在场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这个想法。


    如果是他们，那么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选择解夕朝的歌。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流量实在太过巨大，简而言之——


    真就不蹭白不蹭。


    也正是因此，陌生的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


    台下议论纷纷的时候。


    台上，一呼一吸都仿佛在寂静中放大。


    顾星熠站在最左侧，他的开场动作是半跪。本来就比较考验平衡的动作因为腰上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而稍显吃力。


    曜欣原本的选曲就没把解夕朝考虑进去。


    不过不是像SunL一样有意的避嫌，只是因为解夕朝的solo个人风格太强烈，尽管解夕朝说自家人随便用无所谓甚至版权费都不收——


    但团队经过慎重考虑，还是没有选择这唾手可得的流量。


    曜欣选择的甚至不是男团曲。


    这是一首前年大火的流行，副歌带点儿魔性，原本是首抒情，硬生生被各类短视频弄成了鬼畜恶搞必备音乐。


    以至于前奏刚响，很多人都没将两者相联系。


    但是很快，就有人听出了端倪。


    “哇，是《鲸落》欸！”


    “居然拿到了这首的改编授权，曜欣可真是财大气粗……”


    “《鲸落》很好听啊，从前奏就开始改编了，这样改确实更适合跳舞，但这首副歌原key很高的吧，这三个人里有主唱？”


    “宋轻越吧，之前不是传过他是曜欣新男团的概念核心，感觉是主推”


    “还别说，曜欣虽然一直被骂小作坊，但这‘以人为本，尊重个性’的概念玩得是真溜，这歌跟三个人的气质都很适配，绝了”


    是的。


    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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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感受。


    曜欣三个人在台下的时候，其实个人特色非常明显。


    最酷的是顾星熠，天然带着生人勿近般的冷意。宋轻越家里从商，家境很好，他的气质清透矜贵，更像是带着烟火气的富家小少爷。


    而霍椿则是最标准的清爽男高，生机勃勃。


    就是这样迥异的三个人，在这首歌里，找到了他们身上最为相似的特质——


    那就是清爽的少年感。


    《鲸落》原曲是一首非常优美空灵的曲子，一鲸落万物生的概念让这首曲子天然地带有神性。重新编曲后，少了高高在上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温润平和。


    刚开场的主歌部分，霍椿导入。


    他的唱功其实不算好，但音准基本在线，配上清凉的嗓音，上来就让人耳朵一亮。


    而紧接着他的，是宋轻越。


    宋轻越嗓子好在场的部分人有耳闻，他的声线非常有特色，是那种平时说话稍微端一点就能酥人一耳朵的类型。


    但是他一开嗓，很多人脸上还是流露出了惊讶。


    vocal导师冯佳更是直接抬起了头。


    她先是认认真真地听了两句，然后才有些感叹地说：


    “这孩子的嗓子真漂亮。”


    “天赋很好。”一旁的管衡也笑了笑，“难得的是技巧也不错，听得出来是练过的。”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向后靠了靠。


    宋轻越是主唱，唱段比霍椿要稍长一些。


    他之后，就是主歌和副歌之间的衔接，也就是俗称的bridge。


    从开头开始，两段的听感都很好。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这个舞台上。宋轻越结束，大家都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还没开嗓的顾星熠。


    -


    虽然顾星熠没有开嗓，但他的存在感一点也不弱。


    今天曜欣三个人都穿的是蓝色系的穿搭。


    顾星熠身上是一件由白至深蓝的宽松衬衫，布料质感偏丝滑，领口开了颗扣子，露出洁白干净的锁骨。


    可是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那把腰。


    这首歌的一开头，舞蹈导师班雨晗就注意到了他。


    原因无他。


    身段太漂亮了。


    如果说唱歌需要唱商，那么舞蹈也是。


    有些人一举一动天生就具有律动感和韵律感，跳舞的时候就像是视觉的盛宴。


    而顾星熠就是这样的人。


    从他开始跳舞，无论他是站在中间还是旁边，所有人嘴上点评着其余两位练习生的唱功，目光却都不自觉地跟着他移动，把口不对心做到了极致。


    金字塔的最高点上，裘琰一直在专注地看着舞台。


    “顾星熠有功底。”耳边传来了杨泓的声音。


    “他学过中国舞。”裘琰轻声道，“这两个月应该也没少练，我还以为他是来玩儿的。”


    杨泓看了他一眼：“有危机感？”


    裘琰没反驳：“嗯。”


    “难得。”杨泓喝了口水。


    “你以为这种人很好找？”裘琰有些无奈，“他那个长相气质，拿出去就是吸粉，别说会跳舞，就算什么都不会都能保送决赛。”


    他顿了顿，喃喃：“虽然还带着点中国舞的味道，但是这种改起来很快，舞担肯定够用了。就看……”


    就看他的vocal。


    不管别人怎么想，在裘琰这里，只要顾星熠的vocal不是拉胯到荒唐，那么他就一定会是他最有力的C位竞争对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


    而此时此刻，全场也已经安静了下来。


    天籁般的嗓子，流水般丝滑的间奏，空拍结束，宋轻越走位至最左侧，换顾星熠站在最中央。


    他的额上似乎渗着点细汗。


    灯光璀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令人心折的力度和美感。


    在即将换唱段的瞬间，他旋转的动作终于停止。


    bridge的段落开始，万众瞩目，他用一个干脆利落而漂亮得惊人的后仰接上了之前的走位——


    他依旧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