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月满春山

作品:《衔月照春山

    “椴木林里这茬香蕈,出得不错,比之前几茬都好,等收完就用这茬的木桩锯成末,用来遮盖菌种,肯定更好。”


    吃过饭,钟五一边洗碗,一边跟江衔月商量。


    白日里他去半月汀看过那茬新出的蘑菇,人工种出来的,竟然比山里采的还要好。大小均匀不说,个顶个肥厚饱满,香味也浓郁。


    江衔月点头,“要不要多种一些?我看枇杷林那里就不错,那块地够大,而且有枇杷枝屑,也不用你老想着去给杠子补木屑和麸皮了。”


    年前,他们已经将那一块河滩地都买下来,钟家几兄弟也都跟着买了些。甚至于他们每家还捎带买了两三亩水塘,要种藕用。今年春上头一茬种,不如他们这块堰塘熟得快。


    至于香蕈,人工种植说起来容易,要操心的地方也不少,温度、雨水等哪个顾不到都不行,木杠上的孔不能太深,太深不好出菇。太浅又经不起风吹雨打,天气稍微坏点,木屑就会脱落,菌种也就不能用了。


    尽管许多书都有讲,但书里提到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只有一个大致方向,具体的还要他们试探着来,他们如今尚处于摸索阶段,钟五倒也稍微能找着些门道。


    他觉得这主意不错,“前头那些咱虽都记下来了,但是只这三亩椴木林地方太小,没什么可对照的,也摸不准究竟是什么起作用了。到枇杷林去种,这块跟那块对比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摸清楚是哪一项在起关键作用。”


    江衔月但笑不语,他们这两年试种各种作物,钟五俨然已经成了农业专家。最开始只有钟老金在意,慢慢地桃源里的里正也开始关注,前段日子还找钟老金喝酒,商量着想让村里都跟着种枇杷。


    钟老金一句话呛回去,“您就不怕跟桃儿一样,种得多又卖不出去?”


    陈里正讪笑,“这不是还想让你们教教种别的嘛!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们五郎有本事,五郎媳妇儿有主意,一个个都想着让他们露个一手两手的,大家的日子就不愁啦。”


    钟五和江衔月开山种地以来,就没少听人说闲话,奉承话有,酸话也有,看好的有,不看好的也有。


    他们都没在意,直到种出些成绩来,谁遇见都要说两句,还有不少人问能不能寻些种子。乡里乡亲的,平日里关系处得不错,钟五和江衔月自然不好拒绝。只是今天你来,明天他来,时日久了,东西再多,也不够人来寻的,弄不好还要生闲气。他们就定下章程,在城里腾出一家铺子开张,除了卖自家的产出和山里的野物外,还额外辟出一个角落,卖种子。


    陈里正的为人他们清楚,俩人深切思量过,早想到会有这一着,所以预先就跟钟老金和陆氏交代过。


    钟老金这会儿也就是摆摆架子,让村里人知道,他们可不是滥好人,心甘情愿地就把这稀罕东西白白给出去。


    他跟陈里正说这话也是为了留些余地,通过里正传个音,让得好处的人长点分寸,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


    是以他和陈里正推拉几番,就应下来。陈里正自有一番计较,至于他如何跟村里人说,钟家人就不关心了。


    -----


    “五嫂,五嫂!回来啦!爹和五哥接到人啦!”钟六一路跑,一路喊。


    静儿、平安带着阿植和小羽扒着门槛伸头张望。


    钟六走到近前,一把将平安举起来,“平安,你爹回来啦!高不高兴?”


    阿植和小羽抱着他的腿,咿咿呀呀地问:“爹爹,老五、爹爹、回来?”


    钟静很有姐姐风范,她摇着头,小大人一般纠正,“平安爹爹不是老五爹爹!”又问钟六,“六叔,老三爹爹回来了吗?”


    这从哪学的称呼,不伦不类的,江衔月上前,拉着几个小团团站好,“爹爹就是爹爹,不可以喊老五爹爹和老三爹爹哦。”


    钟静理解,她娘也不让她喊,但是不这样,弟弟妹妹听不明白呀。


    双胞胎很听话,换个方式缠磨钟六——两人一边一个,坠着钟六的胳膊打秋千。


    “六苏苏(叔叔),爹爹、回来?”


    “六苏苏(叔叔),爹爹哪?”


    他们刚过周岁,只知道自己和平安哥哥、静儿姐姐是一家的,至于谁是谁的爹爹娘亲,谁是伯伯伯母,谁有是叔叔婶婶,他们一点也搞不明白。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六苏苏就是六苏苏,不管谁喊都是六苏苏,他们也最爱缠着六苏苏。


    平安也抱着钟六的脖子,不撒手,“六叔叔,平安爹爹吗?”


    钟静也不甘示弱,趴在钟六背上。


    钟六被一群孩子包围,耳朵里净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一点也不腻烦,一个个顺毛摸过去,“别急别急,你们爹爹都回来啦!老三爹爹回来啦,老四爹爹回来啦,老五爹爹也回来啦!”


    江衔月:“……”很好,抓到了罪魁祸首。


    “什么老三爹爹、老四爹爹、老五爹爹的,老六你别教坏他们。”钟五赶着车从路口处过来。


    钟四从车上跳下来,快到跟前时,脚步顿了顿,不由慢下来。


    钟六带着平安看过去,指给他看,“平安瞧,你爹爹回来啦。”


    平安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小跑到江衔月身后。


    江衔月扶住他,手指被他的小手紧紧攥住。


    她鼓励地看向平安,拍拍他的背,“这就是平安爹爹呀!平安忘记每天攒小树枝干什么啦?”


    钟六愕然,平安不一直念叨着找爹爹吗,他还夸他记性好呢。谁承想平安确实记得爹爹,但也只记得“爹爹”这个称呼,不记得爹爹这个人。


    平安瞪大双眼,原来这就是他盼望的爹爹吗?他长得真高大。他也有爹爹啦,跟五叔叔一样厉害的爹爹。


    钟四蹲下身,目光与平安对齐,“平安,想爹爹没有?”


    平安慢慢松开江衔月的手,迟疑着往前走……


    “爹爹~”他试探着喊道。


    钟四再也忍不住,把他紧紧抱着怀里,“平安长大啦!”声音哽咽。


    钟五把缰绳丢给钟六,抱起自家蹒跚走过来的两个小宝贝,“四哥,进屋吧!”


    钟静被江衔月拉着,嘟囔道:“六叔骗人!三郎爹爹没回来!三伯母娘亲也没回来!”


    钟六:“……”他秃噜顺嘴了,三哥要等晚点下衙才回呢。


    江衔月失笑,“你爹爹要上值呀,等太阳挂到山尖,他就带着你娘亲回来啦!”


    钟三今天不仅要上值,还要陪赵穗儿一起在县城看房,他已经在县衙扎稳脚跟,打算以后就住城里。


    钟静嘟嘟嘴,“俩人出去玩也不带我!哼,我不回去了,五婶婶,我就陪着你。”


    江衔月忍俊不禁,“真的啊,那咱们就说定啦!可别晚上娘亲一来接,你就忘记五婶婶是哪个喽!”


    “放心!”钟静拍着胸脯,一副我说话算话的模样。


    一干人被她逗笑。


    钟老金和陆氏也激动异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钟四直挺挺跪下,认认真真给他们磕头,“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操心了!”


    看过各式各样的风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千奇百怪的事,以往所纠结的、深陷的、不得解脱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即便早立志做一个好儿子、好父亲,可他此刻方有信心,自己能做一个好儿子、也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


    “路通了?”


    “怎么样,好走不?”


    陶叔茶摊上,围坐了好些人翘首以盼,见远处两辆牛车驶来,众人纷纷起身询问。


    车把式跳下来,缰绳往树上一套,接过茶水,咕嘟嘟喝个干净,才同众人慢慢道来,“通了!好走!宽展得很,从城门口一直修到望仙乡最北边呢,好几辆马车并行都不成问题。”


    “这下北麓那条官道算是彻底废喽!”


    “也不好说,听说不是换了个新县令嘛,还过来跟咱们知县请教,不仅要买咱们这的山月稻种回去,还想请知县牵线,让白石桥医馆过去开家分店呢。”


    “恐怕不是让去开医馆吧!”


    “可不是,让把藕粉作坊也开过去呢,你说也奇怪,那藕粉寻常人家都会做,怎么白石桥医馆做出来的就那样香甜、那样养人呢?听说有犯痨病的人喝这个,就把病给喝好了……”


    “人家是医馆,肯定有秘方的。而且你不知道吧,那作坊背后可是芳草滩的钟家五郎和江娘子出谋划策呢,想想那山月稻种,王县令可是拿着上贡的,听说圣上龙颜大悦,当即就要给王县令升官,王县令还舍不得走,圣上爱才,没让他调离此地,直接升了知府,他才应下。”


    “你可扯远了,别的不说,就说那炒葵瓜子,你没嗑过?香得呦,根本停不下来,嗑过这个才知道,什么是真瓜子……”


    “瓜子不算什么,那香蕈和木耳才稀罕咧,明明是山里长的东西,人家硬是自己种出来了,你说怪不怪?还有那草莓、蓝莓、番木瓜……各种各样的稀奇果子,人家都能找出来、种出来,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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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起眼的光木瓜,人家都能做出老少皆宜的好吃食来,做的藕粉香甜有什么稀奇的!”


    “听说他们家里的书都摆满了四面墙呢,连知府推广农事的时候都过来找他们借,说要抄录放到府衙书库……”


    “是有远见!听说那娘子年幼失恃,只跟着哥哥们读过几本书,就有如此见识,着实了不得!”


    “老乡好啊,敢问诸位,咱们这儿有个山月记怎么走啊?”一辆马车从西向行来,车上跳下一位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踩着板凳下车,作揖问道。


    “卖稻种的山月记?”


    “对,对,就是卖各样种子的那个山月记,烦老乡给指个路……”


    “你往前走,那个石桥往北再往西,尽西头最宽敞的那间就是,那里就是卖种子的,要是想买些时鲜土产什么的,也可以进城去,城南十字街也有一家山月记,里头东西全乎得很……”


    “多谢,多谢!”员外拱手谢过,替他们付了茶钱,施施然踏上马车往白石桥北边去。


    至傍晚时分,人渐渐散去,陶宝珠扶着腰去收茶碗。


    “宝珠,慢点!”柳昭明跨前两步,扶她坐好,“你身子重,好好歇着,我来。”


    “嗯。”陶宝珠含笑点头。


    “爹娘明日就回来了吧!等他们回来,你就好好在家里养胎,藕塘、荔枝的收益尽够咱们过得宽裕的,我时不时还能上山打猎,绢花就先不卖了,你看可好?”柳昭明一边洗茶碗,一边轻声细语跟陶宝珠商量。


    “好~”陶宝珠抚着肚子,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我这不是觉得可惜嘛,月儿和林婶子都说我做的绢花好看呢,我还想以后传给儿女们呢,可不能丢下这门手艺。”


    柳昭明抬起头来,“那就等孩子生下来再做,都随你高兴。”


    “嗯~”能与体贴的夫君相守,常伴父母身侧,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春风拂过,榆钱桃花扑簌落下,留下一地嫣然……


    -----


    铺展开的熟宣,望仙乡的一切跃然纸上,稻田叠翠,朴实的农夫耕耘树艺,汗滴黄土;荷塘弥望,总角小童荡舟采菱、折荷作伞;竹径曲折,浣衣女挎篮而归,笑语喧哗……


    龙骨水车骨碌碌转,水珠迸溅,惊散浮萍……


    桃花灼灼、枇杷垂金、向日葵烨烨,一枝枝、一簇簇、一蓬蓬,妆点村庄……


    “娘亲,娘亲,我在哪呢?”小羽跪坐在椅子上,趴到画上找自己。


    阿植也游移目光,试图搜寻自己和妹妹的身影。他刚刚已经看过一遍,宝儿姐姐在樱桃树下绣花,铁蛋、石蛋和铁牛哥哥在学堂读书,静儿姐姐和平安哥哥在荡秋千,连带着玉郎哥哥和润哥儿小舅舅放风筝的外祖父他都找到了,唯独没找到自己和妹妹……


    “娘,你是不是把我和妹妹忘了?”阿植很伤心。


    小羽惊讶地看过来,瘪瘪嘴,也很委屈,“娘亲,你忘了?”


    江衔月:“……你们可是娘亲最爱的宝贝,娘亲怎么会忘记你们呢,肯定是画上去了,才让你们找自己呀!”


    钟五失笑,牵着俩小宝贝给他们看,“你俩在这儿呢!”


    阿植和小羽转过头去,只见两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挂在枝头。那树上桃叶纤巧凝碧,桃花娇红烂漫,桃子却只有两个,看着很是奇怪。桃树下还躺着两个漂亮的小人儿,罗盘、沙漏在一旁玩耍嬉戏。


    “爹爹,你指的不对,这个才是我们吧。”小羽指着小人儿道。


    “那是我和你娘,这个才是你们。”钟五拉着她的小手,指向树上的桃子。


    小羽瞪大眼睛,清凌凌的目光里,流露出惊讶……别的哥哥姐姐都是漂亮的小人儿,爹爹娘亲也是漂亮的小人儿,她和哥哥怎么会是桃子呢?


    “娘亲,你又画错了~咱们后山的桃树不长这样,桃花落了才会长叶子,然后再结果,你是不是把我们忘了,没有地方画,才把我们画到树上的!”阿植撅起嘴,开朗的小童难得伤心起来。


    小羽惊诧过后,倒很高兴,“哥哥,做桃子有什么不好,桃子多漂亮啊,娘亲最喜欢啦~她一定是太喜欢我们,才把我们画成这样的。”


    她仰起头,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征询爹爹娘亲的意见。


    钟五和江衔月对视一眼,含笑点头,“对,娘亲最喜欢你们啦,之所以把你们画成桃子,是因为……”


    “哇!原来我们真的是桃子变的娃娃啊~”


    “哇~我不要变桃子,不要被人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