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让我代你？”程瑆抬手，宽袖上的流苏随她的动作碰撞，发出脆响。


    虞清蘅把压襟给程瑆佩戴好，碧绿色的珠玉垂落在天青色的外袍上，她退后上下观望了一眼，对自己的搭配十分满意。


    “村里人最重视祭典，你要是能得到认可，后续交易都会顺利很多。”虞清蘅围着程瑆转了一圈，总觉得少了什么，看到她素净的发髻，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一根通体碧绿的发簪。


    “这下就没问题了。”虞清蘅把程瑆推到镜前，“像吧？”


    程瑆抬眸，她原本就觉得虞清蘅长相有几分熟悉，简单打扮后，镜中两人起码有八分相像。


    “像。”程瑆也笑了，透过镜面反射看着虞清蘅那双苍青色的眼眸，“可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像呢？”


    虞清蘅收回搭在程瑆肩膀上的手：“你在怀疑我？”


    “没有。”程瑆转过身，“我只是单纯地不相信任何人。”


    江知宥的出现绝非错觉，虞清蘅的谎言漏洞百出。


    程瑆走到窗边，平静地望向屋外宁静的湖面。


    虞清蘅在等，她也在等。


    “今晚你会带我进村，对吧？”程瑆问。


    虞清蘅也走过来，和程瑆面对面站着：“当然，我们说好的，我不会骗你。”


    程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尖轻轻在窗框上敲击。


    右腕光洁白皙的皮肤提醒了她一件事：“我的银铐在你那吧？”


    虞清蘅从腰包里将东西取出来，递过去：“我以为你不会想要这东西，还是说，你其实很喜欢被禁锢的感觉？”


    程瑆盯着银铐看了会，没反驳。


    “不是吧程瑆。”虞清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搞不懂你们恋爱脑。”


    程瑆没说话，把银铐又推还给虞清蘅：“先放你那吧，等以后……”她顿了下，转口道，“记得处理干净。”


    十五夜月圆，星光也亮，浓雾从湖面溢出时，程瑆举着红色的灯笼独自立在岸边。


    熟悉的鼓点声响起，没一会程瑆听见一声声吟唱自浓雾中心传来。


    湖面泛起涟漪，一只只黑色的木船凭空出现，一头一尾各点着盏孔明灯。


    烛火笼罩在薄纸内，透出一丝光亮。


    程瑆就是凭着这点光亮认出船上躺着的人的。


    十几只船，每只船上捆着的都是熟悉的面孔。


    “虞清蘅，这是怎么回事？”程瑆语气中压抑着怒火。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们也是受到邀请的客人。”虞清蘅语气随意，“有什么关系呢，这不是更方便了你的计划吗？”


    程瑆：“我的计划不包括伤害他人。”


    “人不还没事么，找什么急，但你最好还是快点上岛。”虞清蘅道，“你知道的，村子里的大家都很讨厌人类，尤其是——”


    “异、能、者。”


    虞清蘅说的岛正是王曼那天将她们引诱过去的地方。


    不清楚什么原理，这岛屿平日都藏在湖底，只有月圆才会浮出水面。


    程瑆面前是连接岛屿的唯一一条通道。


    月光雾蒙蒙的，水面却格外漆黑冰冷。


    她就像把开刃的刀剑，手上的大红灯笼像是不知道谁的心头血。


    岛上遍地都是纹理不规则的蛮石，这是片野蛮之地，欲望在黑夜的滋养下迅速疯涨。


    盛大的篝火旁，衣着朴素的人群赤脚踩在湿软的泥土地上，橙红色火光照亮他们黑亮的脸。


    他们看向程瑆的眼睛比周遭的湖水更黑，像狼，那种食生肉的野狼。


    一阵风袭来，程瑆似乎闻到从这群人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几乎被锁定的那刻，程瑆背上的寒毛就竖起来。


    人遇见危险的生理反应无可避免，但程瑆硬是强压下心底的恐惧，目不斜视走到众人前方的高台之上。


    竹木搭建的高台受到重力挤压发出嘎吱声。


    一声一声。


    不一会，台下吟咒声再度响起，直至程瑆走到高台中央这一场祭典的前调也走向高潮。


    船也到岸。


    吴阿嬷从人群后走出，对身边的汉子嘀咕几句，那人领着一行人将船上的人拖上岸丢在篝火旁。


    “伟大的蘑菇神，请聆听您卑鄙低俗的臣民的愿望吧，我们将为您献上最诚挚的祭礼。”


    吴阿嬷高举起手中的手杖，她苍老的嗓音在夜里格外嘶哑，但极具穿透力。


    吟唱声变得低沉起来，众人齐抬头望向程瑆的方向。


    “恳请神使引神明。”吴阿嬷左手抚在胸前，颔首屈身。


    “恳请神使引神明。”众人齐喊。


    程瑆捡起地上的火把，对准灯笼中的烛火引燃。


    燃烧的火星如点点萤火散在黑夜里。


    咚——


    锣鼓奏响，程瑆踩着鼓点于高台起舞，火星甩落在她周身。


    鼓点节奏愈发急切，程瑆的动作也就越快，随着最后一声重鼓奏响，程瑆双手的火把在头顶碰撞，火星炸裂。


    四周沉寂下来。


    雾气散开，浓黑的湖底传出沉闷的巨响，一道龙柱猛地扎出水面直奔明月而去。


    水幕落下，水花如细雨浇打在每个人身上脸上。


    程瑆捕捉到一道黑影从水幕中踏空而出，一个翻身落在她身后。


    她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荒石堆砌的王座，石面上搭着一整张纯黑的熊皮，毛色光亮材质上乘。


    靠坐在上面的男人穿着一件玄色勾金的外袍，肆意敞开的胸前露出大片古铜色肌肉，脖子、手腕、脚腕，甚至耳朵上都戴着华丽的黄金饰品。


    男人将挡在眼前的发丝随意地撩至脑后，刀锋般凛冽的眉眼朝程瑆压过来。


    程瑆呼吸一滞，压襟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等她感到心悸，身后众人齐刷刷下跪。


    “恭迎霸霸。”


    “？”


    程瑆呆愣住了。


    霸霸？这什么鬼称呼？！


    偏男人似乎十分满意，朝众人抬手道：“平身吧。”


    程瑆内心还未燃起的惊惧立刻平息了，看着男人一本正经犯中二病的模样甚至想笑。


    “呃，那个谁…对，就是你，你过来一下。”


    程瑆一脸平静地走过去：“什么事？”


    “你就是虞姐姐说的那个女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你真能打得过她？不然你和我打一架吧，我好久没和人打过架了，我们比比怎么样？”


    程瑆：“……”


    不怎么样，谁想和你打架啊！


    霸霸满眼期待地望着程瑆等她回答，蓬松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像只大型犬。


    程瑆克制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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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上去撸一把的冲动，摇头：“大家在等你。”


    “哦对，我先看看我的臣民这次给我上供的礼物。”霸霸走到台前向下望。


    程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澜风等人被村民摁在地上。


    霸霸眼睛一亮，舌尖舔过虎牙就要开口，被程瑆截断。


    “等等，你说的礼物是他们？”


    霸霸莫名：“对啊，有什么问题。”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类啊！”


    “我知道啊，人类很美味的，越能打的越美味！”霸霸想到上次大饱口福的滋味，咽了下口水，迫不及待让人把他的礼物压上来。


    程瑆蹙眉挡在中间：“不可以。”


    接连被打断进食，霸霸也变得不耐烦：“凭什么你说不可以就不行，人饿了要吃饭，我饿了也要吃饭，这有什么问题？”


    没有人告诉程瑆桃源村所谓的神竟然是污染体，她看着底下的人群甚至觉得荒谬。


    同为人类，怎么能做出将自己的同胞送入虎口的事。


    “你们不也是人类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厉声质问众人。


    “谁告诉你我们是人了？”吴阿嬷缓缓抬头，眯起眼当着程瑆的面变幻了一张脸。


    那张脸和王曼现在用的一模一样。


    “我们啊，都是畸变体哦。”


    随着她话音落下，身后所有人都发生变化，原本正常的人群纷纷长出由雪白菌丝组成的义肢。


    铺天盖地的菌丝从地底冒出来，围着篝火形成一片流动的白色海。


    “年轻人，要听听我们的故事吗？”吴阿嬷彻底变成少女的模样，靠坐在旁边阿牛宽厚的肩膀上，“我们是被人类遗弃的存在，现在，也到了我们向人类讨债的时候了。”


    “啊——”


    菌丝紧紧缠绕住众人的身体，它们极其细软却分外锋利，毫不费力就勒进人类脆弱的表皮组织。


    血液顺着菌丝滴在地面，吴阿嬷陶醉地嗅了嗅。


    “鲜血的滋味，真是好久都没闻到过了。”


    程瑆没有异能，想把珊珊她们喊出来帮忙却发现怎么喊都听不见回应。


    底下众人被身上千刀万剐的痛意唤醒，睁眼看着身上贪婪地吸食着鲜血的菌丝发出凄厉的惨叫。


    程瑆咬牙切齿道：“虞清蘅！”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霸霸蹙眉看着下面乱成一圈的场景，“我的菌丝怎么不受控了？诶你——”


    他手刚伸向程瑆，一颗银色的子弹破空而来。


    霸霸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下意识抬手一挥。


    空气停滞了一秒，子弹在空中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密林后。


    江知宥歪头躲开自己的子弹，了然地看向霸霸。


    “你的异能果然是空间系。”


    他一现身，底下装死的沈澜风几人也不再伪装，三下两除二挣脱菌丝，顺带将最底下几乎变成一个血人的刘超扯出来。


    沈澜风：“兄弟辛苦了！”


    程瑆这才发现除了刘超外其他人大多只破了点表皮，她怔愣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可能？”吴阿嬷面目狰狞地瞪向众人，“你们一直在装晕？”


    沈澜风朝她勾起唇角：“拜托，对付污染体我们可是专业的！你懂什么是专业吗！”


    Wiki白了他一眼：“嘚瑟个屁，抓紧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