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贺炀为什么会突然提出换座位。


    但陈泽这样刁难同桌，在最初引起小范围的讥笑后，转而引起了更大范围的公愤。


    叶明珠平时在班上挺好说话的，收作业都是轻声细语的，大家要是想抄她的语文作业，她也不会藏着掖着。


    她就是觉得抄作业这个行为不好，也只会认真替对方担忧：“这么抄不太好吧，万一考试要考呢。”


    有人让陈泽少作点妖：“得了吧陈泽，你同桌还经常买奶茶给你喝呢，你怎么小肚鸡肠的。”


    “就是，天天拿这个为难人家叶明珠，人家欠你的啊？”


    “要我说，你还是赶紧换座吧，叶明珠真是倒霉才遇到你这样的同桌。”


    陈泽没想到自己一下成了众矢之的，往后一靠，嘴硬道：“要你们管啊？”


    班长章玥站起来，绕过大半个教室走到他旁边，“你影响到全班同学学习了，按理说，我是可以把你这个行为告诉孟老师的。”


    班上没有人不怕孟龙的，陈泽也不例外，他怕孟龙会因为这事请家长，蹭地一下站起来，把板凳往里一收，对叶明珠做了个请的手势：“快出来吧您。”


    章玥看着叶明珠，“别怕，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牛乃棠也用力点头。


    叶明珠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迅速填满着，胸腔正急遽的充盈起来，她眸中泛起水光，嘴唇却紧紧向下抿着。


    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当场流下眼泪。


    她走出去，对章玥小声说了句“谢谢。”


    章玥拍拍她肩膀，“放心，有我呢。”


    陈泽觉得事态平息了，对这位秉公执法的班长大人喏了声：“可以吧，别跟老孟说啊。”


    章玥睨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经过后门时，贺炀还站在那，平静地看着她。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疏离的，就算是笑，也是很浅淡的，他能教班上同学不会的题目，但除此之外，就别想更近一步了。


    可他竟然会主动提出换座位。


    到底是正义感使然，还是一时兴起。


    谁也不知道。


    “谢谢你。”


    经过贺炀身边时，叶明珠低低说了一声。


    贺炀倚在墙上，眼底情绪一晃，这才慢慢坐下来。


    ……


    对于这件事，牛乃棠的评价是：简直酷毙了！


    “他人还怪好的咧。”


    叶明珠也搞不懂，为什么贺炀会突然站出来，毕竟小时候的贺炀谁都懒得搭理，都是她罩着他。


    最后，她只能归结于贺炀这几年成长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对什么都冷眼相对的贺炀，所以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本以为这只是晚自习前的一个小插曲，因为樊星来上课时神情如常，放学前孟龙出现在教室，也只是提醒大家回家注意安全。


    但叶明珠第二天来到学校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陈泽居然不在。


    问牛乃棠，她也一脸懵逼。


    到第三天，原本定于国庆后的换座位竟然提前了，孟龙贴出新的座位表，让大家在放学前调整好。


    叶明珠错愕的发现，自己的新同桌，居然真的成了贺炀。


    叶明珠完完全全呆在了原地。


    贺炀不仅换了座位，还换到了里边。


    整个教室变得嘈杂无比，陈泽看起来无比颓废，像是被谁驯了一顿。


    他臊眉耷眼的搬走自己的东西，身边座位一空，随即，又有人拉开座椅，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落下，来人长腿懒散地抻着，阖着眼，两指捏着眉骨放松。


    良久，他睁开眼，看向叶明珠。


    “怎么，不欢迎新同桌？”


    ……


    贺炀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窄窄的双眼皮，眼角微微勾着，眼尾却上翘，瞳仁清冷透黑。


    不笑的时候看着很冷淡，要是眼里含了笑意，下眼睑会鼓起饱满的卧蚕，显出几分疏懒。


    叶明珠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傻，呆若木鸡，呆呆愣愣。


    她哪里敢不欢迎，恐怕全班没有人会不想跟贺炀做同桌。


    成绩好，颜值高，人也很爽快。


    现在还多了一条，还会“见义勇为”。


    贺炀把自己的书本一本本摆好，微挑了下眉，“那你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叶明珠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有这么明显吗？


    只是——


    “你确定坐里面吗？”叶明珠小心翼翼问。


    贺炀头也没抬，“有什么问题？”


    “我是觉得你腿这么长……”咦，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儿？


    叶明珠甩甩脑袋，重新组织语言：“我是觉得——”


    “谢谢你夸我腿长啊，”贺炀打断她，“所以我一跨就迈出去了，知道了吗？”


    哦。


    好的。


    大概是因为贺炀换到这的缘故，后排的人也有点畏惧他，自发自动的把桌子往后挪，所以理论上来说，是不需要叶明珠起身，他就能进出自如的。


    难怪。


    顿了顿，她认认真真跟他道谢：“谢谢你，贺炀。”


    贺炀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额前的短发簌簌落在眉宇间，阳光下看起来毛茸茸的，那张脸更清俊英挺。


    他懒洋洋往后一靠，翻着一本竞赛题锦，“有什么好谢的。”


    对你来说当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啊。


    叶明珠在心里说，可是对她来说，这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对了，你朋友要的那只笔到货了，如果还要的话，我明天带几只过来。”


    叶明珠想起周璟要了两次，这个朋友对他们来说应该挺重要吧，于是又说：“钱就不用给了，你帮了我，就当我礼尚往来一下，送你们。”


    听到这，贺炀终于放下他那本竞赛题锦，“20块一只的笔，两只40，你准备带几只？”


    这么贵吗？


    她只知道那只荧光笔算得上是店里笔类的“奢侈品”，可是海口已经夸下去了，再想反悔就显得她很没品。


    眼前女孩懊恼的眼神与记忆中那双清澈圆润的眼睛渐渐重叠。


    贺炀心想，难道他真认错人了？


    不过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她总是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贺炀，我搬不动，你来搬”


    “贺炀，我吃不完，剩下的给你。”


    “贺炀……”


    她可以一天叫他八百遍，也不管他烦不烦。


    但眼前的女孩，几乎很少正面直视他人，很怕麻烦别人，眼底深处中总是闪烁着局促，不安。


    她的背，也总是微微驼着。


    当语文课代表这段时间，全班四十五个人的练习册摞到一起那么高，也不知道找个人帮忙一起搬。


    就跟个老黄牛一样吭哧吭哧搬两趟。


    他忽然有点烦躁。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行了，我跟周璟说一声，让他自己去买。”他淡淡说。


    他不高兴了吗？


    叶明珠忐忑地缩回自己的触角，“好的。”


    ……


    全班座位大调整，不仅叶明珠的同桌变了，牛乃棠的同桌也换了。


    彭鹏叼着一只笔把自己的东西搬到新座位上。


    “OMG！”牛乃棠指着他，手指颤抖：“你你你，为什么是你这只猪坐到了我旁边！”


    “拿开你的爪子，”彭鹏挺了挺胸膛：“哥们是壮，不是胖，ok？”


    他对贺炀换座位这件事非常不爽。


    难道以后就留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吗？


    当！然！不！可！以！


    于是在新座位表出来后，他添油加醋的把陈泽平时怎么对叶明珠的，怎么嘲笑叶明珠的，又怎么在班上兴风作乱的，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跟班主任孟龙做了汇报。


    当时樊星也在办公室，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最后，他向孟龙信誓旦旦保证：为了月考，他需要贺炀这样的榜样在身边，才能更好的砥砺前行。


    而孟龙答应的条件之一则是：这次月考得进前十。


    彭鹏优哉游哉坐下来，斜过身子冲贺炀说：“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余光瞥到叶明珠。


    不对，是你俩！


    -


    再度和贺炀成为同桌后，叶明珠觉得他哪哪儿都变了，但似乎又没变多少。


    他不再像小时候，一不开心就闷着个脸刷题，脸上总是病恹恹的，跟谁都不合群。


    他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削瘦单薄，肤色苍白得不正常。


    他还是冷冷淡淡，身上的疏离感还很重，可他学会了掩藏。


    现在的贺炀，宽肩长腿，五官轮廓利落分明，身体肉眼可见结实许多。


    在操场上和人打球时，蓝白校服下时隐时现的精瘦腰腹线，少年夺分时的蓬勃意气，看得一众围观的女生眼冒粉红泡泡。


    和牛乃棠一块去上厕所，也会听到隔壁坑位的女生聊起他。


    有人来和他讨论数学题，他也不会拿腔拿调，对自己的学习进度藏着掖着，他的课本笔记就懒洋洋的摆在桌子上，谁都能看上一眼，只可惜字迹潦草，符号太多，看也看不懂。


    迅猛龙点人上去听写时，彭鹏朝他求助，他也能尽力传递答案上去。


    月考还没开始，但班上第一名已经呼之欲出。


    大家争着抢着想和他做朋友，围在他身边，他也只是靠在椅背上，转着只笔，神色懒散冷淡的没什么情绪似的。


    看着有点拽。


    但他已经有了拽的资本。


    “你说我要不要买点什么贿赂一下这位学霸帅哥啊？”


    小卖部里，叶明珠和牛乃棠经过零食货架时，牛乃棠捏着一包旺仔Q.Q糖问。


    “贿赂他做什么？”叶明珠疑惑。


    “让他划一下考试范围呗，出点重点题型什么的。”开学不过几周，牛乃棠已经刷完了十本小说，不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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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月考仅剩一周时，她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因为她的左边，后边，都在学习。


    叶明珠看着那包旺仔糖，犹豫了下，“他可能，不吃糖。”


    牛乃棠还在寻找可以攻陷贺炀的零食，闻言回头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叶明珠瞬间摇头，“我不知道……”


    “就是嘛。”


    牛乃棠摸着下巴分析，“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诶，开学这么久，都没怎么看到他吃零食，那我——买瓶饮料吧！”


    说完，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旺仔牛奶。


    啊。


    叶明珠眨了眨眼。


    内心泛起一点点小失落。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心情，走过去和她一块去结账。


    ……


    “帅哥，请你。”


    下课后，牛乃棠豪迈地拍下一瓶旺仔牛奶在贺炀桌上。


    贺炀正欲起身出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给我这个做什么。”


    牛乃棠表情十分诚恳：“想借下你的笔记。”


    他下巴抬了抬，“自己拿，饮料就算了。”


    “好的好的，”牛乃棠郑重地比了个OK的手势，“您安心的出去，我会好好对待您的宝贝的。”


    没一会儿，有人一屁股坐下，大喇喇的直接把贺炀桌上的旺仔牛奶踹到自己兜里。


    “他不喝我喝。”


    “彭彭！”


    牛乃棠看到眼前一堵威猛的墙，气得叫变了音。


    彭鹏字正腔圆地纠正：“彭鹏，二声，谢谢。”


    “那你把化学笔记本给我！”彭鹏化学学得不错，老师表扬了几次。


    牛乃棠使劲儿戳他胳膊，戳得她指尖都痛了，硬邦邦的，毫无美感可言。


    “不借，”彭鹏见牛乃棠捧着贺炀的笔记本，“借了你也看不懂，贺炀的你就更看不懂了。”


    牛乃棠心说我看过那么多本小说，这个世界还有我看不懂的字？


    结果往下一瞧。


    这……贺炀这都写的啥跟啥啊？


    跟天书一样。


    “我就说吧，”彭鹏煞有介事地凑过去，“不过你可以求哥，让哥给你说道说道。”


    气得牛乃棠又打了他一下，“我才不会去求一个金刚芭比猛男！”


    彭鹏眉毛都要飞起来了，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诶，你们……”


    叶明珠怕他们真打起来，连忙物理隔绝开他俩，探过脑袋和牛乃棠一块分析贺炀的英语笔记。


    她指着一个写得龙飞凤舞的句子，揣测道：“这里应该是Iwonderif这个句型……”


    牛乃棠揉了揉眼，“好像还真是，这呢这呢？”


    叶明珠仔细辨认，“这里好像是孟老师之前讲过的itis加名词或者形容词加forsbtodosth那个句型。”


    “啊，真的诶！”


    牛乃棠忍不住夸她：“明珠你好聪明哦，都知道诶！”


    叶明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是因为小时候帮贺炀改过几次作业，对他的字迹心里大概有数。


    只是她也不可能对牛乃棠说“这是因为我和贺炀小时候认识”才能猜出来的，最后只能心虚的接受牛乃棠的赞美。


    牛乃棠看了会，垮着个脸叹气：“算了，看得我眼睛痛，明珠还是把你的给我吧，贺炀的完全看不懂。”


    “好不好嘛明珠珠。”


    “……”彭鹏被她的语调恶心得一哆嗦。


    明珠就明珠，还明珠珠。


    叶明珠面露难色，像是很纠结，“我的本子有点乱……”


    “再乱也不可能比贺炀的字还飞吧？”


    牛乃棠觉得叶明珠又在谦虚了，“快快，语文、英语还有历史，我都要！”


    在她的催促下，叶明珠慢慢从抽屉翻出这三本笔记本，又欲盖弥彰地找了本重点题型的练习册盖在上面递过去。


    牛乃棠虔诚地接过，“小宝贝，姨姨也会好好对待你们的。”


    然而三秒过后，牛乃棠大惊失色地捏着她的笔记本，声音也拔高了三度，“妈呀，开学才几周，明珠你的本子怎么揉成了这个鬼样子？”


    三个笔记本的纸张边缘，都有被揉搓的痕迹。


    叶明珠改不掉揉纸张的习惯，从上学开始，她的课本从崭新到惨不忍睹，只需要一个学期。


    后来周期渐渐缩短，从一学期到半学期，再到一个月，进而发展到……三周。


    从前贺炀对她这个技能啧啧称奇，还说幸好自己的课本没落到她手上，不然他的也惨了。


    后果就是当时被叶明珠“痛扁”一顿。


    叶明珠觉得，这大概和有人喜欢咬指甲一样，咬指甲能平复焦虑。


    捏课本的纸张也能让她获得一些安全感。


    只是和贺炀同桌后，她已经尽力避免去揉搓她的课本和笔记本了，怕被贺炀看出来……


    贺炀不在座位上，应该没听到牛乃棠的鬼哭狼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