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炀盯着周璟最后几句话，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身旁的人。


    会是第二种可能吗？


    他开始回忆小时候叶明珠脸上有没有类似胎记或者小痣这种可辨认的痕迹。


    很可惜，回忆了一圈，就是不记得有。


    他记得小时候的叶明珠皮肤很白，莹润白皙，镇上的老人总是夸她长得和年画娃娃似的，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滴溜转，小脑袋瓜子总能蹦出一些奇思妙想。


    如果说叶明珠不想认出他来，可是又凭什么？


    明明当时是她先爽约的。


    两校校领导发言进入尾声，从运动场侧边走出来两个啦啦队，她们穿着整齐划一的舞蹈服。


    彭鹏见状，开始从书包里掏东西，彩带、横幅、喇叭，一应俱全。


    他边掏边侧身对贺炀说：“哎，待会帮我拍下——你盯着叶明珠看干什么？她脸上有虫子吗？”


    叶明珠本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操场看，她在找程灵站在哪，被彭鹏冷不丁一说，慌乱地啊了一声，手也抓上自己脸颊，惊惶地问：“我脸上有虫子？”


    牛乃棠转身仔细看了下，哪有啊？你是不是又吓人家？”


    彭鹏觉得自己好冤枉，“我吓她干什么？明明是贺炀一直盯着……”


    贺炀：“……”


    他算是败给这小子了。


    他把彭鹏的脸转过去，迅速截断他的话，“看你女神，别废话。”


    叶明珠还在摸自己的脸，不知为什么，被彭鹏这么一说，她真的觉得脸开始痒了。


    贺炀见她都快把自己的脸挠花了，想也没想就去捉她的手。


    软绵绵的触感，他心下一禀。


    “别抓了。”


    他轻叹了口气，惯常冷冽的嗓音带了点罕见的轻柔，“没有虫。”


    太阳渐渐升起，细密的风缓缓吹来，空气中好像有桂花的清香在浮动。


    叶明珠的手背贴着他手心，男生掌心温度灼热，他漆黑的眼眸明明白白倒映着一张不知所措的、通红的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贺炀率先反应过来，抽回手，“抱歉……”


    叶明珠把手藏进秋季校服的衣兜里，讷讷道：“没事……”


    看台闹哄哄的，时不时传来后面男生斗地主的咋呼声。


    叶明珠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声是多么的震聋欲耳。


    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湮灭。


    前面，彭鹏和牛乃棠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


    “天呐，你在参加偶像应援会吗？太土了吧？”


    “邪恶牛奶糖你闭嘴！”


    “……你叫我什么？？”


    “邪恶银渐层听过没，你就是邪恶——”


    “你要是再这么叫我，程灵就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我……你给我闭嘴！”


    “呀，你真喜欢程灵啊？真被我猜中了呀嘻嘻嘻~”


    ……


    -


    操场上，七中和三中这次合体跳的是由一首流行歌曲改编的舞蹈。


    站在最中间的就是程灵，隔着看台也能感受到她那种出尘缥缈的清灵美。


    叶明珠看着程灵，明明昨晚还那么虚弱，今天站到人群中央，又变得神采奕奕。


    她有点想不明白，程灵为什么会吐呢？


    明明程阿姨做的菜很好吃啊。


    和五班遥遥相望的二班，周璟对着正在跳舞的啦啦队一阵猛拍，然后把视频丢到一个四人小群里。


    他圈了下梁音琦：我拍好了啊，坐等贺炀和彭鹏的。


    没一会，彭鹏也传了几个进去。


    周璟：都快跳完了，你的呢@贺炀


    贺炀足足迟了一分钟，才姗姗来迟。


    贺炀：不好意思，忘记拍了


    贺炀：@梁音琦，你看他俩的吧。


    周璟：你不会还在想那事吧？


    彭鹏：What？你俩还有事瞒着我？？


    周璟：男人的事，不告诉你


    彭鹏：……


    彭鹏：敢不敢出来比下谁胳膊粗，谁更男人？


    两校合体的算是开场舞后，运动会正式开始，广播站的播音员预告着接下来的比赛项目，贺炀忽然起身，把手机还有他的校服外套递给叶明珠。


    叶明珠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经过刚刚那一遭，他居然不好意思再叫叶明珠的名字了，便改口道：“同桌，帮个忙，交给彭鹏我不放心。”


    彭鹏不知道在干什么，十指在屏幕上一顿猛按。


    贺炀说完后，长腿一伸，灵活地跨到走道台阶上。


    张弛看到贺炀出来，立马迎上去和他勾肩搭背，“咱们五班的短跑就看你了啊炀哥，我会为你摇旗呐喊的。”


    男生嘴角微勾，没所谓地笑笑。


    叶明珠抱着他的校服外套，鼻间被一股淡淡的薄荷香盈满。


    不知怎的，她的脸仿佛更烫了，似乎周身都充满了他的气息。


    忽地，一声枪响。


    跑道上少年如风，运动馆里的加油声几乎震破天响。


    贺炀如同一头小豹子，几乎是枪响瞬间就冲了出去，身上的蓝白校服被风灌起，叶明珠的心也跟着微微震荡。


    她在心底无声呐喊，希望奔跑的少年能如愿以偿。


    ……


    “明珠，我们要不要给广播站投稿啊？”


    牛乃棠见贺炀不在，坐到她旁边，“呀，你怎么抱着咱贺大帅哥的衣服啊，啧啧啧，脸都红了……”


    叶明珠瞬间感觉怀里的衣服变得滚烫起来，她弱弱反驳：“哪有啊……”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她挑挑眉，“要不要为你同桌写个加油稿啊语文课代表？”


    “他也不差我一个加油稿吧……”


    牛乃棠促狭一笑：“你和其他人怎么能一样，你是他同桌嘛。”


    叶明珠紧张的看了下周围，佯装去掐她：“牛乃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牛乃棠立刻求饶：“罚我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好不好。”


    两个嘻嘻哈哈打闹了一会，然后趴在座椅上认认真真写加油稿。


    随着各个项目陆续开展，孟龙号召大家都去写稿子送到广播站，让叶明珠帮忙润色下。


    一时间，叶明珠这儿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排起了长队让她帮着修改一下。


    “请问，贺炀是坐这里吗？”


    叶明珠蓦地抬头，一个漂亮明丽的女孩站在她们面前，五班还没有这么好看的女生，一时间，周围人纷纷好奇望过来。


    她微微一怔，想起来了。


    是那天在奶茶店门口看到的女孩，牛乃棠说她叫梁音琦。


    梁音琦冲叶明珠笑笑，见她怀里抱着一件宽大的校服，礼貌地说：“我是贺炀的好朋友，我来拿一下他的手机，是在你这吗？”


    牛乃棠狐疑道：“我们凭什么把贺炀的手机给你啊？”


    梁音琦微笑转向牛乃棠，明媚的脸上带了几分骄矜，“我和贺炀一块长大，是他让我来拿的。”


    牛乃棠倏地偃旗息鼓。


    人家贺炀都开口了，这没得说。


    叶明珠几乎是一瞬间如梦初醒。


    刚刚的面红耳赤仿佛变成了一个轻轻的巴掌，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前所未有的自卑和酸涩袭来。


    她是发小，那自己充其量就是个童年玩伴吧。


    短短两年，或许玩伴都称不上。


    梁音琦好看，自信，大方，多才多艺，俊男美女站在一起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而她却连和贺炀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她木讷地把手机交给梁音琦，又看着她下了看台跑去跑道上，贺炀正在一旁喝水，他的身边围了一圈人，有彭鹏，周璟，还有很多其他班的。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每个人都在笑，梁音琦笑得格外甜。


    他们看起来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牛乃棠嘟囔了几句，收回视线，“明珠，我们去广播站送稿件吧。”


    叶明珠回神，怀中已经空了，就跟做了场白日梦似的。


    她默默点头，却在一叠稿件中，把原本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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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给贺炀的那张偷偷藏了起来。


    -


    程灵跳完开场舞后，回到自己班休息了会，然后去更衣室把舞蹈服换成校服，有人要陪她去，她笑着婉拒了。


    换好衣服后，她提着袋子去水池边洗手。


    水池里面是场馆的厕所，不少女生牵着手进进出出，她拧开水龙头，眯着眼冲洗了会儿。


    这时，旁边走过来两个人，她们一边洗手一边聊天。


    一个女生问：“昨天下雨你看清楚没？真的是贺炀？”


    “真的，我当时就离他两米远，贺炀真的打伞送了那个女生。”


    那人啧了声：“她跟贺炀什么关系啊？”


    “听说是同桌，嗐，就很普通的一女孩，应该就是好心送下人家而已，一个胖子能有什么竞争力？”


    女生咯咯笑起来，“说的也是，不过我又不是梁音琦，我操那些心干什么——”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嘴，愤愤抹了把脸上的水，环视四周，“谁啊这么没素质——”


    程灵擦着手，冲她们安静的笑笑，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起，勾勒出她清丽出众的轮廓。


    她语气变得狐疑起来：“程……灵？”


    程灵轻轻点头，然后拎着袋子离开。


    女生盯着程灵单薄纤细的背影，忽然开始怀疑人生：“你看清楚了吗？刚刚那一下是程灵弄的吗？”


    “这……我没注意啊。”


    她原地爆走，“那到底是谁啊！”


    “算了，”好友劝她：“人家跟你无冤无仇，犯不着啊，再说咱们也没有确凿证据，二班的人不会认的。”


    被好友一劝，女生一肚子的火气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


    ……


    一上午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贺炀一直没回来，大概是忘了这里。


    叶明珠和牛乃棠都没带吃的，便准备一块去场馆外的快餐店。


    餐馆里坐满了三中和七中的学生，叶明珠的面前摆着她原本最爱吃的鱼香肉丝盖浇饭，但此刻忽然没了胃口。


    她问牛乃棠：“你下午几点去跳高啊？”


    “两点，你呢？”


    “我三点。”


    提起这个，牛乃棠也没了胃口，她拨弄着碗里的饭，噘着嘴说：“张弛真应该请我们喝奶茶，明珠，你到时候一定要来给我加油，不然我担心我根本跳不过去……”


    叶明珠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是呢。


    如果说之前还在内心隐秘企盼贺炀能注意到她的项目，自打见过梁音琦后，她开始希望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她怕自己会在运动场上闹个大笑话出来。


    或许都怀有心事，两个人饭也没吃多少，焉头焉脑地随便巴拉了点回了场馆。


    还没坐稳，樊星忽然来到五班，把叶明珠叫了出去，递给她一张参赛资格证。


    “江陵市语文知识素养竞赛……”她疑惑地看向樊星，“我去吗？”


    樊星摸了摸她的头，嗯了声，“本来想月考前给你的，忙忘了。比赛时间在国庆假期，你看要不要去试一试？”


    叶明珠以前在云野镇从没参加过这样的比赛，“老师，就一个参赛名额，您给我……”


    “当然要给你，你是我的课代表呀，”樊星笑眯眯的，“别有太大压力，就当是去拓宽知识面，以后还有很多比赛呢，多去试试。”


    叶明珠把参赛证贴在胸口，用力点头。


    她会好好考的。


    等她拿了参赛证回到看台上，贺炀和彭鹏已经回来了。


    贺炀原本弓着腰，神情倦懒地坐在座位上转着手机，脸上挂着疏淡笑意，见叶明珠过来，正欲起身。


    然而她在他看过来的一瞬，转移了目光。


    贺炀喉结动了动，这时，广播站开始播报下午的项目，牛乃棠唰地一下站起来，拖着叶明珠的手往外走，“呜呜呜陪我去受死吧，宝宝害怕……”


    叶明珠只好把参赛证叠好放进裤兜里，和牛乃棠匆匆下去。


    贺炀眸光微动，手机被他松松夹在指骨间，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