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淼特意定了一个四点四十的闹钟，就为了不迟到，等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她人还是迷糊的，但心里想着昨晚的约定，她没有磨蹭就起来了。


    早上的温度依旧很低，她在毛衣外穿了一件厚外套。


    出了帐篷，外面天还是黑的，只有露营地旁亮着灯。


    谭淼深呼吸，感受着新鲜的空气，脚踩在沙子里，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周纳川站在离她帐篷几米远的位置，此时正侧对着她，姿势松散，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烟送到嘴边，吸一口再撤开。


    他的背没有平日里挺得那么直，眼神也不知望着远处哪里，虽然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衣长裤，却比杂志里的模特还要具有表现力。


    谭淼很想为他拍张照片。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掏出节目组发的手机，谭淼打开相机，屏幕里的人突然偏头望了过来，她按快门的手抖了下，但还是将那副画面定格。


    周纳川似乎是在想事情，眼神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起来了？”他转眼灭了烟，并没有对她的偷拍行为进行谴责。


    谭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等了很久吗？”


    “刚过来，没多久。”周纳川来到她身边，“走吧。”


    不知道他的安排，谭淼只跟着他走。


    节目组昨天选的落脚点是一处景区，从他们扎帐篷的地方往前走几百米，就看到一条比较窄的小路。


    这条路穿插在沙漠里蜿蜒向前，远远望去，最终仿佛刺向了地平线。


    谭淼走上小路，跺脚甩掉鞋边上沾的沙子，这才注意到路边竟然停了一辆自行车，普普通通的样式，可此刻出现在这里就十分突兀。


    直觉告诉她，这可能和周纳川有关。


    不出所料，周纳川直接走向那辆自行车。


    谭淼问他：“这哪里来的自行车？”


    周纳川：“找节目组借的。”


    两人第一次约会时，他问村民借了一辆摩托车，而现在，他又问节目组借了一辆自行车。


    谭淼由衷佩服他。


    “上来吧。”


    周纳川坐上车座，长腿屈起，一只脚踩在地面上，回过头来看她。


    这一幕和脑海里许久之前的场景重合，谭淼恍惚，要不是他没有穿校服，她几乎以为眼前人就是高中时的周纳川。


    谭淼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过去，她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问：“为什么突然要骑自行车？”


    周纳川一贯的嗓音从前方传来，“怕你累。”


    谭淼说不出话，一只手死死抓着车座下方。


    等她坐稳，周纳川踩上脚蹬。


    “重吗？”谭淼问他。


    “不重。”说着周纳川故意用了力，车子速度加快了些。


    天色逐渐变浅，与沙漠相接处一点点出现了橙光。


    周纳川的后背近在咫尺，分明昨晚还在提醒她注意保暖，可这会儿他自己却穿得很单薄。


    晨间的风灌进周纳川的外套，鼓起的布料不时擦过谭淼的脸颊，令她想起高中时坐他自行车后座的那次。


    ***


    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教室外就在刮大风，卷起的尘土从窗户里飞进来，满桌面都是灰。


    课间，谭淼从凳子上站起来，趴着窗户边往外看，整个校园里狂风呼啸，之前在淮市还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风，她猜今天可能要下雨。


    操场上的人比平常还多，这天气反而给同学们枯燥的高中生活增添了点乐趣，让大家都激动了起来。


    冷风迎面吹过来，冻得她打了一个哆嗦，谭淼赶紧关掉窗户，用纸巾擦干净桌面上的灰尘。


    可接下来一整节课，她都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到了下课才搞明白——是最后排的窗户没关。


    想趁周纳川去洗手间的空隙去关窗，但上课铃都快响了，他还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这场大风让鹭城温度骤降，她穿了挺多还是觉得不够。


    相反，周纳川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冷，短袖加校服，坐在窗户边上也跟没事人一样。


    冻得受不了了，谭淼敲敲他的桌子。


    周纳川从书里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她，表情是那种被打扰到了的不爽。


    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谭淼态度良好，“能不能把你旁边的窗户关了？有点冷。”


    周纳川没有动，眼神在她身上略微地打量。


    谭淼猜他肯定在想，穿这么多还冷？可她就是觉得冷，谁让他火气这么大。


    见他不肯动，谭淼只能自己关，她伸长胳膊去够窗户手柄，不知不觉将左手按在了他课桌上。


    周纳川盯着那只手，皮肤白皙光滑，一看就是没怎么干过活，和他的完全不同，两只手只隔了几十公分，却像隔着天堑鸿沟，他强忍着没有动。


    胳膊都快抽筋了才挨上手柄，谭淼往回拉，用力过猛，另外那只手一滑。


    “啊——”


    她惊呼，直接趴在周纳川桌面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周纳川反应迅速地往后退，上半身躲开了，可手却被她压在身下。


    那一刻，谭淼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狼狈地爬起来，看到周纳川那躲瘟疫一样的后仰动作，更加羞赫难当。


    “对不起……我只是想关窗户。”


    谭淼低着头嗡嗡地说，没听到回应，她慢慢抬起头。


    周纳川正在关窗。


    折腾一圈，目的达到，谭淼坐回自己座位，她叹气，这下又丢了个大人。


    第三节课开始，窗外果然下起了雨，而且还是瓢泼大雨。


    高三学生晚上要模考，需要占用高二年级的教室，所以今天不用上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也用来布置考场。


    这对高二学生来说是个美好的消息。


    前天半夜，郑冉突然上吐下泻，还发高烧，把人吓得不轻，郑正又刚好出差，谭淼陪着谭春媛把郑冉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一查，是食物中毒，谭春媛气得骂了郑冉一顿，严令禁止她以后再吃各种垃圾食品。


    郑冉今天还在住院，谭春媛在照顾她，反正回去家里也没人，谭淼打算去医院看看。


    等到放学雨还是很大，谭淼没有带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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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晚上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她就坐在教室里写作业，想着等雨停了再走。


    这种大雨，应该不会下太久。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没了噼啪声，谭淼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


    天色暗得像在头顶压了一层黑云，雨虽然停了风却没歇，路上湿滑，满地都是沾了雨水的落叶。


    郑冉在的医院离鹭城四中不远，只有两公里，如果坐公交反倒要绕路。


    谭淼想了想，决定走路过去，她将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双手插兜。


    出校门还没多久，又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谭淼又冷又饿，索性跑了起来，没注意一脚踩进水坑里，球鞋湿了半边。


    突然，短促的刹车声结束，一人一车就这样停在她面前。


    “去哪里？”


    周纳川半句废话没有，上来就问。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没有打伞，谭淼抱着书包，“高新医院。”


    周纳川皱眉：“你怎么了？”


    想起下午的事，他又问了句：“感冒？”


    “没有没有。”谭淼摇头，“我表妹住院，我去看她。”


    没再问，周纳川转回身，“上来吧。”


    谭淼懵了。


    她迟迟没动静，逼得周纳川回头，“愣着干嘛？我送你过去。”


    原来是这意思吗？


    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这还是继那天一起等公交之后两人的第一次交流，当然，下午她丢脸那次不算。


    思考之后，谭淼觉得他这也算是救自己于水火，坐上后座，她向他道谢，“谢谢你。”


    周纳川不回答，只载着她往医院的方向去。


    路上风那么大，他却骑得又快又稳，独留谭淼在后面满心不安，生怕一阵大风刮过来把两人给掀翻了，那样的话他肯定会后悔刚刚停下来。


    谭淼躲在周纳川背后，借着他的身体还能遮挡一下，可他穿得实在太少，她看着都牙酸。


    无视了一段路，谭淼最终还是不忍，她伸手替他把校服下摆拽住，至少这样冷风能少灌点进他校服里，不确定有没有用，只希望聊胜于无。


    她就这样拽了一路，直到医院门口。


    跳下车，谭淼想再谢谢他，可周纳川根本不给她机会，“嗖”一下就骑着车离开。


    ***


    十几岁的谭淼，还没遇到过这种人，冷漠疏离，却又洒脱不羁。


    她和他在一个昏暗又起风的秋日黄昏碰巧遇见，路上人影形色匆匆，他们坐在一辆自行车上，那是属于她的青春，画面里有他的青春。


    而此刻，二十几岁的谭淼，再次坐在他身后，遥远的小路尽头，鎏金一样的朝阳冲破地平线，撒落了遍野的流光。


    那时是黄昏，是狂风骤雨，但此刻是日出，是晴空万里。


    扔下了胆怯和犹豫，谭淼不再只是替他拉住衣服下摆，她一把抱住面前人的腰。


    周纳川身体倏地僵住，他微微扭头，问她：“怎么了？”


    谭淼胳膊收得更紧，她将头靠在他的后背上。


    “有风，我怕你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