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乔昔若无其事将书放回原位，此契基本需要两人心念相通，无论是雾山时还是识海，他们不可能存在这情况，她当然清楚。


    见他不离开，洛乔昔状似无意问道：“有找到什么吗？”


    墨倾池语气冷淡道：“没有。”


    墨倾池很有可能在怀疑她的身份，洛乔昔不知自己何时露出破绽，对方有多厌恶原身，因也不会注意到本人一些小习惯，论了解，墨倾池还不如方明。


    难道又是主角光环在作祟？！


    有墨倾池在地方，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格外冷，加上四楼常年无人造访，洛乔昔感受身体泛起的冷意，也没再多逗留，于是准备离开。


    自古以来主角都是不省心的，看来解契迫在眉睫，否则被发现她不是真正的洛乔昔，那下场绝对很凄惨。


    出来时，门口做登记任务的两人正交头接耳，洛乔昔瞧他们桌上多出了不少灵石，来之前还没有。


    其中弟子贼兮兮地说：“这次我赌还是墨师兄先离开。”


    另一个嗤笑道：“然后大师姐眼巴巴追在墨师兄身后，你这赌没新意。”


    两人相互打闹着，浑然不知身后洛乔昔双手环胸，笑眯眯地盯着他们，等他们发现时，当即被吓得摔在地上。


    洛乔昔从容走近，拿起桌上的毛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后，笑道：“赌我离开的师弟师妹可以拿钱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弟子恍惚半天，下意识望向二楼，果然见墨倾池沿着楼梯下来。墨倾池冷眼看向那堆灵石，淡然道：“玩忽职守，午后去戒律阁领罚。”


    墨倾池有掌门亲授管理灵山派规矩，公私分明，此举并未引起多大的关注。


    回峰路上，墨倾池心思全在那本夺舍内容上，夺舍之人极少部分会继承原主的记忆，这也讲得通两年前她突然为何向他道歉并闭关许久都不曾再纠缠他，若要近一步确定，除了搜神或探知魂力外，别无他法。


    日暮的光洒在路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异常的长，墨倾池垂着眼睫。


    她究竟是谁。


    *


    听闻方明被掌事长老罚得下不了床，洛乔昔打算借探望理由，问清楚那日发生何事。


    洛乔昔见到人时，房间内浓浓的草药味散不去，方明正躺在床上不得动弹，那样子可打得不轻。


    方明开始很高兴，可一听她之后来意，顿时失落道：“大师姐今日来...就为了此事？”


    洛乔昔恍然。差点忘了方明一直以来对原身倒追之事，很是介怀。


    “并不全然。”她缓了缓道：“在雾山时，我听说沈离嘀咕说起邪染。”


    方明撑了撑身体，有些诧异。


    以往洛乔昔可对任务从未上心，一心只有墨倾池。当他没多想，这次行动本就是因有人报信，仓促出动，果然信中所言是假的。


    “还好是假的。”方明压低声音，脸上有些惧怕道：“这邪染是当初那大战留下的，触之即死，若被它侵蚀，无论大能境界或者普通人，都难逃被同化。”


    且，这东西还特喜欢灵气充沛地方。


    仙盟对此忌惮，更不许弟子私下谈论引起恐慌，方明也是因自己师尊是掌事长老，比别人知晓多谢。


    洛乔昔也知，所以才来找他。


    “这次我真没有找他麻烦！”方明看了眼沉思的洛乔昔，急得牵动身后棍伤，一时疼得龇牙咧嘴，他撑着手肘后仰，道：“是他主动找我，问你出关后有没有找过我，还有行事说话有什么不自然，什么奇奇怪怪，我当然没理他神经，就问了句在雾山发生什么。”


    这下洛乔昔的表情看起来想奇怪。


    方明迟疑道：“大师姐，他是不是毒还没解啊？”


    洛乔昔很快回神过来，僵笑道：“他若毒还没解，受苦就是我了。”


    想想之前仿佛被夺舍的人，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听着方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墨倾池的坏话，她心情总算好了些。洛乔昔之前就挺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子，所以也不希望对方会走上那种结局，也不想因此惹出些是非来。


    临走时，洛乔昔诚心相劝道：“我那有些化瘀灵药，明日让弟子拿给你。”


    没曾想，她这话后，却看见方明整个人愣住了。


    他眼眶中甚至还闪烁着水光，她奇怪道：“怎么了？”


    而方明却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以前大师姐眼中只有墨师兄，我，有点...不太适应。”


    害，还以为方明也怀疑她了。


    “人家无意，得到的果也只会是苦的。”洛乔昔沉吟片刻，装出一副深沉样子道：“你也是，世上还有很多事值得你去看。”


    希望方明能听明白，像这种单方面付出的情意，也该结束。


    *


    离开时天色已黑，洛乔昔路过海棠丛林看到一道人影，她迟疑片刻，脚步不自觉跟了上去。


    那人行色匆匆，越过长长廊道，洛乔昔心中愈发奇怪：这条路可不是去乾坤殿的路。


    稍不留神，那人陡然变速转弯，消失在视线内，洛乔昔立即追了过去，昏暗的长廊下，蓦地感到背后一阵冷意。


    洛乔昔一回头，手肘被人用力拽住，整个人猛地被拖进暗处拐道。


    下一刻，一队巡逻弟子从隔壁廊道走过。


    这时，洛乔昔抬起脸。


    来者束腰劲装，灵山派传统蓝白为主，腰封银丝绣海棠，合身的长衫衬得他身形修长。此时墨倾池锋锐的侧脸晕染着疏离与冷漠，几乎在她看去时，他就放开她的手。


    墨倾池目光冷淡道：“大师姐怎么在这？”


    “我来主峰当然有事，倒是你....”洛乔昔故意拉长语调，眼神上下打量，察觉他身子有些绷紧，她眯眼问道：“这么晚，师弟来主峰做什么？”


    墨倾池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你想去禁书楼？”


    就在他走出两步时，洛乔昔突然开口。


    看着墨倾池停顿的脚步，她知自己猜对了，两三步来到他身前，洛乔昔看着他道：“我也去。”


    “不行。”


    那双平静的眼睛终于漾起一丝波澜，墨倾池没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听出他语气中的厌烦，洛乔昔也不恼，在对方与自己错身时，她故意说道：“那我就去找掌事长老，就说有人想私闯禁书楼。”


    禁书楼，乃是灵山派重地，守卫森严。当然以墨倾池地位，想拿到掌门令倒不难，可如今掌门师叔前去仙盟归期未定，而且凡入楼无论拿什么书籍，都会被登记在册。


    洛乔昔就赌他不敢声张。


    夜幕低垂，远山笼罩在黑暗之中，廊道灯笼摇曳，墨倾池清俊面容隐晦难辨，眸中有种风雪俱灭的清寂，随着长草摇曳声，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感受到这骇人的气息，洛乔昔还是硬着头皮道：“禁书楼典籍众多，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她扫了眼墨倾池那冷硬的眉梢，袖下的双手虚握，轻声地道：“多个人多份力量。”


    对方已经怀疑她，若找到解术，恐怕会隐瞒对她不利的事情。洛乔昔可不想将性命交给别人，无论有没有线索，她都不能放过。


    良久对视，墨倾池冷冷收回目光，抛下一句‘别被发现了’后，便往前大步走。


    *


    禁书楼乃灵山派主事，也是霜枯峰峰主创立的，里面收藏各宗圣物，以及违禁邪功魔修武典，因涉及各宗秘事，故需掌门之命。


    暗红色楼阁巍然耸立在夜幕，飞檐翘脚从花树间露出，微风拂过，树木摇曳，隐约可见那楼阁穹顶之上层层叠叠的红瓦片，增添几分冷穆。


    隐蔽的假山后，洛乔昔看了眼墨倾池轻车熟路躲开守卫，显然不是初次来。


    想不到备受各峰长辈喜爱的乖弟子，也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或许是她目光太过直白，身前的墨倾池骤停，洛乔昔来不及刹车，脑袋径直撞上坚硬的后背，被迫退了两步。


    她一抬眼，又看到墨倾池蹙眉在瞪着她。


    洛乔昔假装什么没发生，望了眼那楼，问道：“楼前有结界，你想怎么进去？”


    “守卫每隔一个时辰会轮换，趁那时开结界趁机进去。”墨倾池语速低而快，半响，似乎想到什么事，他回头看向她，漠然道：“师姐可会敛息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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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敛息术时筑基期弟子必修课，需要修士对自身灵力的精准把控。洛乔昔闭关时看过功法，可奈何这具身体根基不行，灵脉奇杂，难以维持灵力。


    这墨倾池不会是想借此抛下她吧。


    洛乔昔想到这个可能性，急忙表明道：“一小会的话应该还行...吧”


    她嗓音极其轻，有些飘忽。


    不用认真听都能察觉那份心虚。


    所以，墨倾池很不给面子道：“你留在外面。”


    “不行。”洛乔昔一听，连忙拽住他的衣服，“你休想丢下我。”


    “放手。”


    墨倾池扯了扯衣衫，发现她攥得死紧后，略微生硬道：“我没有。”


    正当两人拉扯不清时，楼阁那边传来动静。


    他犹豫了下，道：“等会跟紧我。”


    洛乔昔飞快地点点头。


    转过身后，墨倾池凝指起诀，淡淡的白光笼罩两人。这时，衣袂再次扯动，墨倾池不太想理会，可身后力道似乎没有察觉到，逐渐放肆起来。


    直到忍耐告竭，他回头低吼道：“你还想怎样？”


    还在紧盯守卫的洛乔昔有些茫然：“啊？”


    她睁着眼，看见墨倾池面上愠色，无辜地眨了眨眼。


    然而墨倾池闭了闭眼，扬手整了整衣衫，冷声道：“别靠我太近。”


    说着，怕被她赖上似得向前一小步。


    “我会尽量展开结界，再动手动脚，我就把你扔出来。”他语调略不平静，话中更带着浅淡的威胁之意。


    洛乔昔微微睁大双眸。


    不是，这人是有病吗？她就动那么一下，至于反应这么大，活像她很饥渴，随时随地会扑倒他一样。


    这时脑海中却真的浮现一段陌生的记忆：试剑场中，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扑到墨倾池怀中。


    洛乔昔：“....”


    谁人来给她脑子清洗一下。


    倏然有人走近，洛乔昔反应极快，低声说了句：“他们来了。”


    她将墨倾池挤入逼仄的角落。而墨倾池身后便是坚硬假山，退无可退，瞪着眼看着少女凑近，两人之间缩短至三寸。


    洛乔昔注意到楼阁前的弟子似乎准备轮换值守，立马从腰间掏出两张隐术符，递给墨倾池一张，又道：“隐术符贴好，加上你的敛息术应该更有把握。”


    她心神放在那边频频动作的守卫，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暧昧距离，久久等不到回应，洛乔昔才古怪抬眼，映入眼底是一张铁青着的脸。


    眼光冰冷如同过坠地的飞霜。


    ....呃。


    此时洛乔昔才想起小师弟那怪异的毛病，恰逢楼阁的守卫动作加快了，她顾不上道歉，马上道：“快，他们要走了。”


    墨倾池急促深呼吸几下，将隐身符贴在手臂上。正好守卫也到了结界边缘，趁不注意，他拽着洛乔昔从假山盲区，箭步如风掠过阁楼前。


    這厢守卫似感觉一道夜风拂过，而洛乔昔与墨倾池早已进入结界中。


    两人肩靠肩穿过廊道拐角时，一名守卫弟子正好出现，手中长枪直逼洛乔昔眼前，打了她措手不迭，幸亏她反应还行，以最小幅度贴着墨倾池背后旋转到另一侧。


    她还没松口气，就察觉到墨倾池审视的目光，但对方很快收回视线，举步朝楼阁门走。


    进楼后洛乔昔才彻底放松，方才心脏差点被吓停。


    禁书楼没有灯烛，却明亮可视，墙壁内镶嵌着数十颗散发着清光的夜明珠，左侧是通往上面的楼梯，洛乔昔没多想，直接越过下面成排的置物架，向楼梯口走。


    第一层都是些各宗秘术，上面才可能有圣物记载。


    然而，脚刚踏上台阶，身后墨倾池声音就传来：“大师姐如此清楚这里的藏书布局？”


    他的声音极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声线起伏。


    透过楼梯边的夜明珠，墨倾池看向刚步上二楼蓦然停下的背影。曾经是那般张扬恣睢，背地里是众人戏谑仗着家族有恃无恐废物二世祖，也是他极为不喜之人，可是如今，就在他前面，三番两次颠覆他的认知。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