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真相
作品:《对状元郎强取豪夺后》 “怎么样了?”
京中西郊一间简陋又略显寒酸的屋子里,宁瑶站在一旁,忧心地看着为人悬针的神医,另一只手则把美人书生的手扣得极紧,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
徐知远见状一笑,任她握得青筋都突起,怎么也没挣。
神医仙风道骨,一身道袍在漏风的窗边被吹得衣袂飘飘,半晌捋着须道:“有救,有救。”
宁瑶小小松了口气,却并没有掉以轻心。
果然,神医下一瞬又拧眉道:“不过……”
“酒管够,馅饼管足!”她立时豪爽掷言,惊得徐知远都不免移目多看了一眼墙角堆满的酒缸,心想怪道今日两人策马而来,倒让侍从拉了一马车物件。
原来是酒。
宁瑶早早就从师伯那打听到,杏安谷出来的神医,嗜酒如命。又因踏遍天下为人诊治,最好的无非一口羊肉馅饼。
这几天府中大厨就是钻研着这各色焖饼馅饼,还把身边人馋得不行。
想到这里,她带着笑又看了一眼徐知远,不知是为自己十足的准备有些骄傲的自信,还是这神医肯定的回答让人舒心。
徐知远莫名其妙被望了一眼,立时去想是不是近些时日吃的多了,有些胖了?不由得脸颊泛起一点微微的颜色,两人不曾对视一眼,倒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
然而神医下一刻清了清嗓:“不过呢,酒我只爱喝前边儿的西风醉。”
他笑眯眯地给徐知远指路:“就是往跟前不远处那家西风客栈,恐怕要烦请公子前去。”
这跟前不远,显然是对他们这些有武功在身,可飞檐走壁之人而言的。他住西郊,西风客栈却在市中,离得路途往返一二,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有余。
握着他的手闻言紧了一瞬,徐知远点头应下,任宁瑶把自己送到街口。
这处是许多江湖人在京中的落脚处,一陌陌房屋从眼前掠过,徐知远把宁瑶垂落耳测的发丝挽回去,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无事。
神医这是有话要单独同郡主说,自然不能留他在身边。
日后…宫里,朝上,这样的情景会不会还有许多次?徐知远怔了一瞬,身前人却忽然踮起脚尖,和他碰了一下额头。
宁瑶闷闷道:“你要注意安全。”
上次让他单独走了,还了个哑巴回来。这次又要他一个人去打酒,宁瑶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索性一把把人抱住,不让走了。
他失笑,却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徐知远双眸一眯,阿瑶就要放手的时候,他又慢条斯理地抱了回去。
宁瑶有点诧异,但自己贴上来的美人十分窝心,哪怕不说话,眼睛里也都是情浓。
她舍不得,多抱了好一会儿。
鬼鬼祟祟的人偷鸡不成反类犬,狠狠地跺了跺脚。等人一走,忙不迭地就跟了上去。
寒风之中,他仿效书生穿得单薄无比,不想书生长衫下都是郡主特意吩咐的一身精细的丝绵,只是他长身玉立,身形颀长清瘦,看不大出来而已。
景国公府的世子爷在寒风中瑟瑟打了个寒颤,又打了个奇响无比的喷嚏,指着人大喊:“贫书生,你根本是骗了瑶儿!”
那书生果然顿住了步子,半晌,沉沉地回过了目光。
…
宁瑶被徐知远稳稳当当地抱了一会儿,周身都是檀香的沉厚和温暖。转头回屋后,更觉陋室苦寒。
她恹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神医一改方才的笑眼眯眯,恨铁不成钢地喝了口带过来的佳酿:“魂梦引,也是你这小妮子随便用的?”
仇樾师伯说过,他这神医好友,刀子嘴豆腐心,宁瑶迟疑着,使劲摇了摇头。
看她态度这样诚恳,神医的话又生生停住了。
宫中佳酿,果然非同凡响。神医咂了一口,呵斥的话犹豫了一下,看在酒和多年好友的份儿上,又见她态度诚恳,话说得轻了些。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你可知,魂梦引当年是由我杏安谷先辈亲自炼造,也是被窃后,被先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带进了坟茔。”
他摸起馅饼吃了一口:“和你来的那个书生,算是要遭罪了。”
宁瑶面色终于一变,“……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用过,大约也知道,对你们宁家人不起作用吧。”他冷笑一声,“只因前朝时那位杏安谷的医师被你们宁家的大计迷了心智,便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了这一味药。”
“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借药圆梦之事?”他唏嘘道,“你进了旁人的梦,就是歪了他的因果。”
大周杏安谷,信的是佛法无边,三生轮回。
宁瑶越听越迷糊了,“魂梦引…是杏安谷医师所作?和我宁家也有关系?”
事已至此,实不必瞒。神医沉沉道:“看在你是仇樾侄女份上,我就同你直说了。”
他似乎有些感慨,也有些说不出口。半晌才萎靡一叹:“杏安谷本在大周之中,不涉朝事。暮惠多年前携残方出逃,谷主封锁声息,十年间不得出谷。”
“这魂梦引是我们大周医师技艺最引以为傲,也深恶痛绝的残方。入其梦者,是动了他的往昔和日后,非扭转乾坤不得解。”
他索性白话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入了他的梦后,他便十分倒霉么?”
被苏家人抢回牢中严刑拷打,险些废了声音和十指。宁瑶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这便是乱了他的因果。如今他前程未卜,只是须臾的功夫,都可能会因风吹草动要了性命。”
“但最无解却在于,他人日后的前途,究竟是怎样的呢?纵使解卦解梦,都不得而知。”他摇摇头,严肃地规劝道:“郡主若有心,多陪他些时日罢。”
这一句如同当头棒喝,判了书生死刑。宁瑶怔松间,忽然呆呆道:“若我知道他日后之路呢?”
神医全当她在开玩笑,仰头浮一大白道:“那便桥归桥,路归路。把此生命格走完便是了。”
“只要能让事情归于原位,此局便算了了。”
他长长又是一叹,宁瑶没再问他为何会知道这样多魂梦引之事,还知道暮惠和杏安谷乃至大周之间的牵连。
暮惠为何独独择在落霞寺藏身,也有了解释。
暮惠暮惠…有惠,何来恩?
讲完这段过往,他仿佛也松了口气。满室飘雪的安静里,神医又简明扼要地点评了一句:“佳酿。他的哑症,我会尽力一治。”
殊不知宁瑶却苦笑:“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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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若要事情重归原位,又何来郡主,何来神医呢?
原来从一开始她梦见往后,行强取豪夺之局,命数都已然注定。
桥归桥,路归路。原来如此。
神医诧异地看人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出去,忽然又探回头来对他瞪目:“他稍有不慎便会丢命,您怎么还让他去打酒呢!”
“不妨事,他身边有人呢。”
神医道:“你们来前我屋子附近有个鬼鬼祟祟的人,虽然行事猥琐,但想必没有坏心。”
宁瑶不假思索就猜到是谁,几息之间,忽然生出个荒诞的想法。
事到如今,若要重归原位,恐怕只有兵行险招。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静下心来后,天地万物千声都灌入耳中。
新岁将至,众人欢喜的笑声和轻快的脚步在肆虐的风雪里渐远。
当晚,瑶华郡主便病倒了。
今次不同上回,并不是书生大惊小怪,偏偏郡主不让叫医。徐知远抚到她炽热的体温顿时一惊,刚走出去想端盆温水进来,手就被郡主死死地攥在掌心。
“你别走。”
宁瑶烧得晕晕乎乎,却还下意识地不让他离开。徐知远蹲在她床边,耐心地写:我为你拧个帕子来,好么?
有几秒钟,她几乎想把袖子里半成的绣帕,绣着翠而挺拔的青竹、停留不止的山风,和簌簌而落的桂花递给他。
可是想了很久,还是忍住了。
“我不要,你陪着我就好了。”
郡主摇摇头,把他的手攥得松了些,此刻反而是书生握着,不想松开。
她声音因为烧着,低得可怜可爱。徐知远心里一软,半撑着手扶来一个小椅,一言不发地就坐在床边守着她。
宁瑶道:“徐荐微,你给我说一些,你们那边婚娶的事。”
江南那片,同京中虽然风俗有异,却也没差些什么。书生凝神想了想,在她掌心写道:阿娘从前和我说过,遇到喜欢的人,要亲自为他作一副丹青。
这个阿娘,究竟是他和她剖白时说的徐家大夫人,还是在荒村中抚养他长大的所谓养母,宁瑶猜是后者。
她闭上眼睛,带着笑道:“所以这就是你那日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着急忙慌借我石色作画的原因?”
书生没说话,但羞赧地低了低头。
她低低道:“可要把我画得好看些。”
说不准,这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他画里了。
她侧开了脸,书生便没看清她的神情。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又在她手里写:我此生,也不会画别人。
江南的文人墨客素爱丹青,书生画山画水画美人,笔下却只会有一个阿瑶。
郡主轻轻一笑,像被他这话讨好到了。她眼皮重得像大大小小地压上了小山,这时才知道书生为什么只留了一盏烛火在屋子里,半点也不能伤到她的眼。
宁瑶忽然想起当日,她就没注意到过这些细节。
她原来是这样不会爱人。
尽管是这样想着,宁瑶的手也执拗地没松开一点。书生身边温和的檀香把她熏得有些困意,眼皮一松,就在无边的思绪里睡着了。
鸦雀无声的寂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书生安静地握着她的手,坐在床头,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