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区对面，前台正领着姜韫宜在商品区闲逛。


    她贴心地拿了一个超级大的货框过来：“您这边慢慢挑，有什么需要的喊我就好。”


    姜韫宜拉起推杆，点点头。


    视线逡巡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她掏出手机低头查了查新手养猫教程，五花八门的说辞让姜韫宜有几个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晕字。


    她皱了皱眉，收起手机，直接伸手拿了东西往框里丢。


    猫粮一定是必不可少的，猫玩具也拿一些好了。姜韫宜边走边朝腿边的小车里放，车内很快堆起小山堆似的货物，满满当当。


    最上方几个毛线团子来回滚动，晃晃悠悠卡在框边，要掉不掉。


    前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喜上眉梢，活像看见了一台行走的ATM机，大半个货架都快被清空了。


    虽说这位看起来像是老板朋友，但也正因为是老板朋友，前台推销起来毫无心理压力。她尽职尽责地绕过货框，站到一个一人高的木质猫爬架边，问：“咱们家还有这几款猫爬架，您看您有需要吗？”


    那猫爬架用料讲究，边缘圆润而不毛躁，整体修成小树杈的模样，错落有致的平台上间或设计了几座小木屋，形状各异，有蘑菇有花朵，内部垫着棉毛软垫，长了一副很吸引猫的样子。


    姜韫宜盯着眼前这堆昂贵的木头，上上下下扫了几眼，伸手指指它两侧：“这个，还有那两个，都要。”


    店里展出的猫爬架一共就三个，这是要包圆的意思。


    前台连声应下，客客气气向姜韫宜要了收货地址，承诺稍后会找人送货上门，当然，姜韫宜挑选的那堆猫猫用具也一样。


    裴桢带着小猫出来的时候，姜韫宜正站在前台刷卡。


    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大气啊小姜总。”


    姜韫宜偏头看向她，哼笑一声，不置可否，只不过见裴桢怀里空空，愣了愣问：“我猫呢？”


    “喵——”在这儿呢。


    贺旻章踱着步子慢悠悠走过来，径直走到姜韫宜腿边，无师自通地抱住她的小腿，歪头蹭了蹭。


    他只是难以抗拒猫的天性，贺发财眯了眯眼睛，坦然地想。


    “你这猫还挺有意思。”裴桢捋平袖子，冲姜韫宜抬了抬下巴，“刚才检查完，我想着把它抱出来，结果被它躲开了。”


    她蹲下来，低头冲小猫做了个鬼脸：“我是什么很可怕的人吗？”


    那倒不是，只是贺旻章骨子里保存着几分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哪怕他现在变成了一只猫，也是要为姜韫宜守身如玉的。


    喵呜——


    发财咕唧着发出一声讨好的奶音，姜韫宜身上那层淡漠的壳子似乎砰地一下被戳碎融化进门外的阳光里。


    她唇角微微翘起，弯腰抄起猫，动作温柔地装进毛绒包里：“今天谢谢你，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今天遇到裴桢有些出乎意料，姜韫宜和她之前是高中同学，关系一直不错。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黎津那头诸事繁杂，姜韫宜经常天南海北地飞，裴桢自己开店当老板，忙着给小动物们看病，两个人的联系不比读书时勤快。


    不过既然有缘重逢，一起吃顿便饭唠唠嗑倒也难得。


    裴桢欣然同意：“后续定期带猫来诊所检查，按时打疫苗，有事微信敲我。”


    “没事也行。”她补充道。


    身后大门吱吖一声被推开，有人抱着小猫过来找裴医生。


    姜韫宜不耽误她上班，笑了笑：“行，裴老板忙着吧，我先回去了。”


    -


    一人一猫从宠物医院离开时，已经将近中午。


    姜韫宜临走前揣了一点猫粮回来，拐进桂安巷时，沿街支起两溜小摊，许多铺子纷纷将店内的手工成品摆到外面展示销售。


    灰扑扑的顶棚夹杂着几顶卡其色的遮阳伞，往来游客络绎不绝，逐渐有了几分年末旅游热的前兆。


    姜韫宜怀着考察竞争对手的心态，慢吞吞从街中经过，走走停停大半程，目光最终缓缓停在银器店对面的陶瓷摊前。


    蓝白条纹格桌布最外侧摆着一排精致小巧的白瓷碗套装，碗底绘着靛蓝花纹，是团簇成圆形的一圈祥云纹，样子瞧起来像从蓝印花布上裁下一小块拓在纯白釉面上，阳光映照下反射出静水流深似的光泽。


    姜韫宜垂眼瞅着胳膊边的猫，和它后背露出来的一段喜鹊连枝，伸手比划了一下碗的大小，拿到发财面前：“你觉得怎么样？”


    贺旻章探头看了两眼，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他是学美术的，自然看得出这一片花纹的落笔勾线，用功不俗。


    姜韫宜一愣，结结巴巴：“真、真听得懂呀。”


    发财眨巴着水一样谧蓝的双眼，顿了顿，又摇摇头。


    头摇到一半，贺旻章顿住，暗骂自己降智，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暹罗猫的异常太过明显，姜韫宜眼底闪过几分狐疑，她端着小瓷碗，好整以暇地与它对视。


    贺旻章第一次当猫，不太能克制住人的本能，破绽百出。


    实在是人变猫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姜韫宜近距离接触，贺发财还不想这么快就被当成小怪物丢出去。


    贺旻章：“......”我只是一只猫，他在心里重复三遍。


    姜韫宜：“？”


    贺发财什么都不知道，它鼓着两腮，鼻腔里哼唧两声，嗷呜嗷呜抬头看天。


    小猫脑袋晃来晃去，黑黢黢的面中像一团巧克力味大福，配上几根随呼吸起伏的胡须，展露出全然无辜的表情。


    姜韫宜不太确定，拿着碗在小猫面前又晃了晃：“喜欢这个？”


    贺发财：“嗷呜嗷呜——”


    姜韫宜挑眉，眸中怀疑渐渐散去，她抬眼看向摊主，手指点了点那套碗碟：“老板，这套我要了。”


    摊主原先看她和怀里那只傻猫叽里呱啦聊得开心，手边瓜子壳落了一地。


    他站起身，麻利地将瓷碗装袋，笑眯眯地将胸前的二维码递过去：“155您给150就成。”


    姜韫宜付完钱，拎起袋子抬脚朝布坊走。


    快到店门前时，远远看见一个身穿灰红色工作服的小哥抱着一个大纸箱子来来回回地走。


    下一秒，她的手机嗡嗡震动。


    是快递公司的电话：“姜小姐，您的快递到了，麻烦出来取一下。”


    姜韫宜“嗯”了一声，边挂电话边提高了声音：“放门口就行。”


    她打开店门，把包放在接待台，双手将猫抱出来。


    也不知道发财在包里怎么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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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小外套皱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前胸临时缝上的线头尾都开了，露出一截毛茸茸的肚腹。


    索性正午阳光充足，姜韫宜把店里的空调打开，又端起发财放到空调附近。


    贺旻章老实巴交地揣着手任她动作，他眨巴着蓝色的眼睛，近距离地打量着姜韫宜。


    小猫有限的视野里是对方光洁白嫩的下巴，以及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


    姜韫宜今天穿了一件杏色圆领针织衫，回到店内后就脱下了厚重的羊羔毛外套。


    她抱猫时习惯一手卡在小猫胳肢窝下，另一手托住小猫屁股，这样的姿势使得暹罗猫的脸正怼着那一处清瘦锁骨。


    贺旻章正人君子，克制地闭上双眼，鼻翼不由翕动，闻见她身上传来的柑橘清香。


    不过姜韫宜很快将他放下，橘子混合着阳光的暖香倏然离去，贺旻章孤伶伶地坐在空调下面，热乎乎的风兜起他浑身上下的猫毛朝着一个方向凌乱。


    他伸爪揪了揪蓝印花布上崩开的线头，目光在室内搜寻起姜韫宜的身影。


    对方正大马横刀地坐在门边，埋头拆快递。


    纸盒子被划拉开，露出内里一层白色泡沫，姜韫宜用力抖了两下，双手用力，把电子招牌拽出来。


    贺旻章见过这种招牌，刚才路过的隔壁银器店门前就有一块。


    姜韫宜买的这个看起来更大一些，足有半人高，外包装上写了什么蓝牙、远程之类的字眼，贺旻章见她捣鼓半晌，那块黑咕隆咚的板子上蹭地亮起五颜六色的几行字。


    暹罗猫伸长了脖子，微微眯起眼睛。


    [姜氏布坊——蓝印花布老字号]


    [支持DIY染布体验]


    [喜鹊连枝床上三件套火热销售中]


    ......


    贺旻章对“火热销售”一词不敢苟同。


    他看见姜韫宜信心满满地把招牌挪到店门口，紧接着旋风一样跑进仓库，几分钟后抱着一摞成品布走出来，气喘吁吁摆在接待台附近的商品陈列区。


    看得出来她有很努力的比照街上几家手作店的经营模式在打理这间布坊。


    就是不怎么走心，像听从了什么人的吩咐不得不做这件事，而并非出自本人的真实意愿或者是热爱。


    为爱发电也得有爱。


    贺旻章很难从姜韫宜经营布坊的架势中想象对方叱咤商场的模样，反倒窥见一缕初出茅庐的清澈的愚蠢。


    姜韫宜本人并不知道，捡回来的那只小猫正在背后暗戳戳质疑她的业务能力。


    她拍了拍手，扶着腰站在接待台边，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布置，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都和她连夜起草的经营企划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贺旻章望着店内熟悉而又多出几分陌生的布置，脑子里转了一圈，记起在去宠物医院的路上曾纳闷过姜外婆的去向。


    他去科苏出差前不久，正巧带着学生在云桥镇采风，也曾想顺道来拜访这位邻居奶奶，只不过扑了个空。


    十一号的蓝印花布在镇上很有名，送他去机场的师傅在十一号门口接上他，以为他是那些来买布的临县人，于是解释说，布坊老板去大城市里治病了。


    可现在回来经营姜家布坊的人是姜韫宜，贺旻章叹了口气，似乎已经猜想到月前这里人去楼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