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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要欺负老实的她》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换他追求桃子。
薛含桃呆在原地,和离居然还要到官衙登记才作数,难道不是签字画押?
丰县有不少和离的夫妻,可她从未听说其中需要官衙插手。”
你是在骗我,有和离书就够了。“她振振有词,自己是不会上当的。
“乡野之地,约定俗成几乎可以替代律法。但你我乃是皇帝赐婚,本身又非寻常百姓,成婚时三聘六礼不可或缺,和离自然也要按照礼法规矩来。”崔伯翀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发现她流露出来的懊恼,心下一沉。
“好,那我拿着和离书到官衙登记……补上也不迟。”薛含桃有些丧气地咬了下唇,没有见过世面的她就连和离也会出错。
不过不要紧,结果不会改变,她去官衙一趟便是。
崔伯翀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剑眉压眼,恢复了冷淡甚至阴郁的模样,“存心气我可以,别的,全部不行。”
她的那声恨,他至始至终没有遗忘,所以,他愿意容忍她心里有怨,有气。
然而,从他身边离开,不行。
他伸手抚弄她的脸颊,薛含桃偏过头闪躲,眼神执拗又认真,“不是故意气世子,我只是要做回我自己,我不愿意再因为你而伤心,更不想满是焦躁地等待。”
一次,两次,或许还有第三次。
索性,在第三次到来之前便分开好了,如此她可以继续活着。
她抬起手臂,将发间的玉簪拔下来,双手捧着还给他,“不管喜欢不喜欢,它都该经过我的允许才能插在我的头上。”
和他比起来,纵然她算不得什么,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考,可以选择她想做的事情。
“如果世子爱着我,希望我变成能耐美丽的女子,那么便请接受现在的我,尊重我作出的决定。”
从崔伯翀口中说出的话,有朝一日,终于变成一只利箭,插在他的心间。是他承诺过的,要让桃子自由自在地扎根,拥有安乐幸福。
那么,对薛含桃而言,远离令她伤心的他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望着她真诚的表情,这一刻,向来骄傲的崔世子口中尝到了真实的涩意。
他掀唇低嘲,没有接过她双手捧着的玉簪。
薛含桃默默地看着他走到画案面前坐下,也走过去,弯腰将红玉簪子放在他的手边。
玉簪精美无双,但她不想要。
“未时快要过去了,我饿了。”崔伯翀身体后仰,闭上了眼睛,从天不亮就骑马回城,到如今的未时,他滴水未进。
“宁国夫人不会吝啬到连一顿饭都不愿意吧?”日光照映在他的眉眼轮廓,好似一幅浓墨的画卷。
“不,愿意的。”薛含桃微微摇头,小声问他想吃什么。
她左右看看,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连大黑狗也被果儿姐姐唤走了,想起厨房有做好的鱼丸还有新鲜的山菜,“我给世子做一碗汤饼,好吗?”
崔伯翀没有回答,闭着眼睛仿佛睡了过去,隐隐透出几分疲惫。
薛含桃忍不住看他,胸口有些难受,闷着头去了厨房。
好在灶上一直烧着热水,她没费多少功夫就煮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
可是当她端着出来,院中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身影,仿佛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薛含桃愣了一下,说不出此时心中的滋味,她将汤饼放在案上,嘴里咕哝道,“不吃多浪费啊。”
她夹了一颗鱼丸,鼓着脸颊咬碎咀嚼,味道很鲜。
连吃了三颗鱼丸,薛含桃侧眸看到流光溢彩的红玉簪子,伸手拿起来,感受到玉石的柔润,又低声说,一定很值钱。
喜欢是真的,不想要也是真的。
薛含桃小心翼翼地将玉簪重新放回锦盒里面,决定找一个机会再还给他好了。毕竟,这是世子母亲留下的遗物-
崔伯翀漫无目的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他选择在她回来前离开,是突然间察觉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她的每一句话。
方振告诉他爱人如养花,她不能离开阳光雨露,同样也要经历风吹雨打。
唯有此,才可以茁壮又生机勃勃地活在他的世界里。
所以,她说要走自己的路,不愿意为了他而伤心有什么问题呢?一丝都无。
崔伯翀无声又放肆地笑,桃子确实出息能耐了,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操纵他的心神,只要她愿意,甚至能把他表面的从容淡定完全撕开。
那个执拗的眼神多深刻啊,令他沉默到心慌,清晰地意识她确确实实不想再陪在他的身边。
但崔伯翀绝对不会答应。
他不会将她从自己的手心放走,永远不会-
临至傍晚,方振、月嬷嬷和杨解等人进了都城。
回到定国公府,不仅没有见到世子夫人,世子也失了踪迹,方振愕然失色,瞒着母亲他们,他从玉蘅的口中得知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出府寻人。
最后,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方振在京城位置最高的那处阁楼找到了崔世子。
他站在窗前,眺望万家灯火,面色平静。
方振在他的身后说道,“郎君,您该回府了,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觐见。”
其实,按照规矩,今日回京就该立刻入宫,否则,朝中弹劾的奏折必定多如雪花。
崔伯翀毫不在意,嗤笑一声,到了今日若还让几条规矩将他辖制住,新的一条命他不如不要。
方振听出他笑声中的凉意,犹豫半晌,又道,“小桃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郎君都不能怪她,玉蘅告诉我,郎君离京的这段时间,小桃很辛苦。”
闻言,崔伯翀眉心微动,转过身看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离开没几日,小桃就病倒了,之前她刚把郎君给她的桃核种下。昏迷不醒的时候,总是做噩梦,哭着流泪,直到第一次大胜的消息传回,她才慢慢转好。”
方振语气萧索,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拥有小桃的世子十分幸运,但陪伴在世子的身边,对真诚简单的小桃而言,也许是不幸。
“……是瘦了一些。”崔伯翀的视线慢慢下移,往日不知抹去多少人命的手掌在颤抖。
怎么想不到?他的离去会带走她大半的生命。她给出的是一颗赤忱的心脏,远离了躯体,自是大病一场。
“陛下为了安抚,赐给了小桃一座府邸,为宁国夫人府。”
“旧砖旧瓦,残陋破败,陛下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他冷声嘲讽,方振微顿只当没有听见,接着又道,“可能是忌惮郎君,陛下要小桃每日到宫中看顾太子,天亮出,黄昏归。”
表面是因为薛贵妃和太子表示亲近,实则将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当作了人质。但凡崔世子在前线有任何不敬的举动,下一刻她便性命不保。
做皇帝的人永远自私多疑。
崔伯翀眼神冷酷,想象到她因为自己每日担心受怕的画面,指节狠狠地扣在阁楼的窗楞上。
他留下了精锐的护卫,拜托了狄公和孙医圣,又暗中打点了宫里的内侍,但仍是不
够。
“后来,内务省前都知石宪一向陛下提议往郎君的身边派监军督查,”方振呼吸停滞片刻,继续说下去,“朝中反对声众多,石宪一气急败坏之后想要构陷郎君,于是大胆派人截掠小桃,幸而罗护卫贴身保护,狄公也随后派人赶到……小桃安然无恙,但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寂静的黑夜,窗楞发出了一声咔嚓细响,崔伯翀半阖着眼皮,缓缓睁开,黑眸如墨,冷光森森。
“石宪一呢?死了还是苟活着?”
方振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回答人还活着,世子会立刻闯入宫中,将人活活剐死。
他摇头,“狄公抓了人,愤而直对陛下,群情激奋之下,石宪一被赐死。”
“赐死?岂不是太轻易了些……你派人去打听,他的尸体被埋在了何处,找到后挖出来,包括参与在其中的人,一起横尸暴晒。”
月光下,男人的神色幽沉,好似没有感情的妖魔凶鬼。
“原是如此,她说想要与我分开,是我做的还不够…不够…”
崔伯翀抬手,手心被木刺弄出了汩汩而流的鲜血,他随意拔、出来,强烈的疼痛令他呼吸一时困难,
是他的错,他对不起捧出了一颗真心的她-
深浓的夜色里,薛含桃躺在不大也不小的雕花床榻上,睡意朦胧。
大黑狗卧在离床榻不远处的毛绒垫子上里,黑黝黝的鼻子动了几下,蓦然睁开了兽瞳,警惕地望着来人。
有不祥的血腥气!
它正欲唤醒熟睡的主人,一只修长的手放下来,动作优雅地抚摸它头顶的毛发。
阿凶更近地嗅到气味,顿时了然,原来是另一个离家的新主人,他今日归来了,晚上会和主人一起入睡。
大黑狗低低呜了一声,重新卧回垫子上,只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即便他是新主人,但凡伤害床榻间的主人,它也会张口用尖利的牙齿咬他。
不过,阿凶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新主人并无伤害主人的心思。他应该是饿了,一言不发地喝着冷掉的茶水,慢慢嚼着桌上只是摆着好看的点心。
大黑狗莫名想到白日和主人分食的一碗汤饼,滋味鲜美,它舔了舔舌头,好心叼来了私藏的肉干,大方请新主人吃。
然而,新主人凉凉地瞥了它一眼,将肉干塞进了它的嘴巴里面。
大黑狗也不生气,默默将肉干吐出来,又叼回了原来的位置。
它吃的很饱,肚子一点都不饿,不像新主人,太可怜了。
崔伯翀无视一只狗眼中的同情,解开外袍,侧身躺在陌生的床榻上。
定定地看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许久,他说,“换我来追求桃子。”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装作没看到他。(二更)……
崔伯翀返京的消息并非是秘密,但早朝之时,看到殿中漠然而立的男子,众人还是颇觉不可思议。
他怎么如此迅速就回来了?让人反应不及。
长袍玉面,巍巍高华,看起来不像是驱逐了金人的凶悍武将,反而像是在外巡视了一番归来的文臣。
不过,有些人悄悄打量一眼,浑身汗毛直立,立刻就发现了不同。
现在的崔世子和从前模样相同,可这一身冷戾锋锐的气势只有绞肉的战场才能磨练出来,毫不夸张地说,只是略靠近他就忍不住两股战战。
更可怕的是,他如斯年轻就屡立奇功,注定名留青史。诛杀蔡党等人也干净利落,将来朝中还有谁敢和他唱反调。
幸而他命不久矣,否则夜里岂能安眠。
如今殿中大多数人都已经知晓崔世子陈伤难愈的旧事,微微松一口气。除了有个老顽固的御史上书斥责他无诏而归,其他人都附和枢密使狄大人的请求,对他重加封赏。
德昌帝没有拒绝,欣然在他太子少师之上又加一个太尉虚职,而在当朝,太尉一职名义上属武将之首,多为追封。
其余钱财田地亦是不少。
本以为圣旨颁下后,崔伯翀会跪下谢恩,接着德昌帝便能顺势将他手中的兵权收回,然而结果令人失望。
崔伯翀以战事未完,金人未灭,大军未归为借口,对所有封赏推辞不受,而他称此次返京只是为了修养身体。
兵权不了了之,德昌帝额头青筋直冒,但又无法严令他交出,如今殿中的年轻臣子在天下的威望正是最盛之时,德昌帝也怕逼急了会有变故发生。
早朝散去,他被内侍搀扶至銮驾上,眼前阵阵发黑,不禁开始后悔下令诛杀了蔡存等人,不然,他的手中就还有利刃可使。
石宪一也死了,内务省剩下的人只一个何焕还算得用。
德昌帝命人将何焕找来,问道寻找偏方的进度如何,顺便准备再找来三司在定国公府附近设下耳目。
何焕立刻将成果禀报给德昌帝,各式各样的土方,以及道观里面延年益寿的丹方,全都有。
“陛下,孙医圣在定国公府,何不请他为您诊脉?”他又提到医术最高明的孙医圣。
德昌帝厌烦地摆摆手,早些年他甚至请孙医圣为他看过子嗣,可那人实在聒噪又不讨喜,若不是因为有老太妃求情,他早将人一杀了事。
“道门的丹方,让人试试。”
他吩咐何焕,何焕恭敬应声,过后又又像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德昌帝皱起眉头,他现在的精神越发不济。
“陛下,听说宁国夫人在和崔世子闹和离。”何焕低声将探听来的事情说出口,“有一名新科举子时常出入宁国夫人府上,关系匪浅。奴才想,崔世子无诏而归恐怕就有这个缘故。”
闻言,德昌帝难得愣了一下,贵妃妹妹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老实巴交的性子,主动提出和离?
“怎么回事?这可是朕赐的婚。”他问。
何焕微微犹豫,解释说,“奴才派人查探,有说宁国夫人不愿为崔世子守寡,也有说,崔世子欲求子嗣,而宁国夫人因为逃难偏偏坏了身体。”
闻言,德昌帝略一思索,命銮驾前往薛贵妃的柔仪殿。
恰巧,这时,薛含桃也在。
她一边用手中的布老虎逗弄牙牙学语的小皇子,一边眼睛空洞地看着半空在失神。
“小桃,世子平安归来,阿姐以为你会高兴。”薛贵妃抿了一口茶,开口说道。
“高兴,也不高兴。”薛含桃苦着一张脸,低下头,“他总归活不了多久,我也怀不了孩子,若不先同他和离,到时留在崔家一定会被狠狠磋磨。”
德昌帝行至殿门,听到这句话,打了个手势,命欲要开口通报的宫人噤声。
“阿姐你想想,守寡又没孩子的女子留在婆家多可怜啊,新衣没得穿,肉也没得吃。定国公和曹夫人,对,还有崔皇后都不喜欢我。”
薛含桃的语气低落,薛贵妃叹了一口气便安慰她,“不还有本宫和皇儿吗?”
薛含桃没有回答,只是幽幽、道,“世子看起来很累,我也好累。”
活不了多久了,守寡,很累。
这些字眼传到德昌帝的耳中,愈加证实崔伯翀口中的修养身体为真,他放下戒心,表情也不如之前那般紧绷。
一个将死之人,就算有再多功绩,也没了提防的必要。更何况,他连子嗣都无。
德昌帝撂开手,彻底将注意力放在可以延年益寿的丹方上。崔伯翀就算不交出兵权也倒可以忍受,毕竟他时日无多。
薛含桃在宫里只待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临出宫门前,她见到一个小太监,从荷包里面拿出一颗圆溜溜的珍珠给他。
“告诉你义父,谢谢他。”
小太监笑眯眯地收下珍珠,请她慢走。
薛含桃默默一笑,抬头望了望天空,一步一步地往宫门走。
没有让罗大哥来接她,她出了宫门无意看了一眼,赶紧贴在墙边垂下了脑袋,像是害怕被人发现。
然而已经迟了,一辆宽敞大气的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两匹神骏的黑马抬蹄,车厢中的主人随之露出了真容。
崔伯翀步出马车,她的脑袋垂地更低了些,明明知道他发现了自己,就是选择不回应,装作没看到。
而当他伸出手臂的时候,她躲开,总算不能再装傻,拧了拧眉,唤他世子。
“我会去官衙备案登记,你不要逼我。”她神色紧张,看他的表情十分防备,无形之间刺痛崔伯翀的心。
他扯了扯唇,让她上马车,“我送你,顺便再用午膳,京中有一家酒楼,做的春宴不错。”
“不去,我没钱。”薛含桃拒绝的直截了当,拼命摇头就是不看他。
她怕自己会被
他蛊惑,再次踏入火坑,被烤干,只能伤心地哭泣。
崔伯翀被拒绝并未生气,他抬脚走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行,时不时垂眸看她,神色淡淡,忽然提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喂了一口水,抱起来后就拼命地往我的怀里钻,那时我便想,你会活下去,而且活的很精彩。”
听他前半句话,薛含桃脸庞微红,继续听,她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原来一开始,世子是这么想自己的,她以为他根本不记得。
“喂你喝下药汤,你没有嫌弃吐出来,后来底下人为了讨好我送来的碧玉粥,你也喝的一干二净。”
“那又怎么样呢?我,我种出紫昙还清了。”听到自己并不知晓的往事,薛含桃猛地抬头,展示自己不虚的底气。
她方才又帮了他一次,他只是也不知道而已。
然而头一抬起来,早有预谋的崔伯翀当即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亲在她的额上。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
薛含桃立即便慌了,揪住他的衣袖,推他走开,凶巴巴地说,这样的行为只有登徒子才会做。
面对她严厉的指责,崔伯翀却笑着问她,“想不想喝碧玉粥?”
她回忆起濒死的身体因为那一碗粥获得的满足,违心地回不想。
“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现在有喝不完的米粥。”
崔伯翀脸上的笑意微淡,说这是给她昨日款待自己的报答,“对,你已经还清了,现在是我欠你。”
薛含桃心一软,想到了她清晨醒来时,茶壶是空的,放着糯米糕的碟子也是空的,而他坐在矮小的凳子上,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我不会因为一顿膳食便答应你的追求。”她坚定地表明态度,又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好。”
崔世子听话照做,规规矩矩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
薛含桃闷头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回头望去,他盯着她,问她累不累,纯黑色的眼睛里面全是她。
摇了摇头,她又想起清晨他对自己说的话。
答应她搬离定国公府,对外说两人和离,也不会干涉她的其他决定。
但他也要她答应,接受他的追求。
薛含桃没有同意,哪怕眼睛瞄见了他手心的伤口,仍是固执己见,不再和他有瓜葛往来。
“世子只是因为我种出了紫昙,将感激当作了一部分的爱意,你可以舍弃我,很快也可以忘记我,何必再纠缠不休呢?”
她说完这句话,意外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愣怔,抿着唇,心口也跟着闷疼起来。
接着,不等她再开口,他便上朝去了。
薛含桃难过了一会儿,决定进宫,又请何焕帮她在德昌帝的面前进言。
没想到出宫时,他乘着马车在宫门处等她,现在又顺从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越走越慢,心绪越来越重,他可是许多百姓当作神明供奉的崔世子啊,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薛含桃停下了脚步,说自己累了,她要坐马车去有碧玉粥的酒楼。
驾车的人是个陌生的面孔,崔伯翀没有抱她,她自己踩着脚凳坐进去,倒还自在。
之后,男人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似乎在闭目养神。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一座酒楼的门口。
崔伯翀先下车,朝她伸出了手,“这里的街道不甚平坦,人和马又多。”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放上去,慢慢地从脚凳上走下来,眼睛时刻留意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
崔伯翀便低笑,悦耳的笑声如琴音靡靡,凡是听到的人无不好奇地看他们,随后又盯着他一人看个不停。
这位容貌不俗的郎君,怎么像是打跑了金人的战神崔世子呢?
“宁国夫人,小心脚下的那块石头。”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和她说他有很多钱,让她随便花用。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崔世子觉得该怎么办呢?……
碧玉粥其实是用一种颜色微绿的米,放在竹筐内浸泡之后慢火熬煮而成,吃起来有一股清新的竹香。
薛含桃用勺子舀着慢吞吞地喝,心无旁骛。
蓦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双木筷,挟着肥美的鲋鱼肉放进她手边的碟子里。
她抬头看了一眼,闷不做声地将雪白的鱼肉吃了下去,而面前的瓷碗又被添满了碧玉粥。
“多吃一些,这里的香酥鸭也颇为美味,我让伙计留了几只,带回去给阿凶。”崔伯翀举着筷子,不动声色地为她挟菜,自己却只尝了一口粥。
他们坐在二楼的雅间里面,比起人声嘈杂的大堂,十分安静。
薛含桃咬着外酥里软的鸭肉,唔了一声,的确好吃,她偷偷看他,在他的目光看回来时,又飞快地垂下眼皮。
崔伯翀的姿态闲适,一张异常俊美的面庞流露着淡淡的温情,发现她的小动作,他忽然问,夜里桌上的糯米糕是哪里买的?
“又冷又硬,下次不要买了。”
“那是我自己做的,凉了才会变硬。”
薛含桃不服气地反驳,她明明为他做了一碗鲜美的汤饼,是他自己突然消失不见,冷掉的糯米糕当然不好吃。
“虽然有些硬,但吃着有嚼头,也能饱腹,不错。”崔伯翀一脸平静地改了口,云淡风轻的模样愣是让人说不出话。
薛含桃动了动嘴唇,双耳微红,继续舀着浅绿色的米粥喝。
一顿午膳结束,她重新坐进马车里面,被安然送回宁国夫人府,一路无话。
这次,崔世子信守承诺,将食盒交给她,便飘然离去。
果儿接过薛含桃手中沉重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不仅有香气四溢的香酥鸭,还有火腿蒸肉,鱼烩,淋山菜,酥酪果子,以及碧莹莹的米粥。
“我知道,这是碧玉粥,用的是产自川蜀的碧梗米。这种米十分珍贵,有米一两银一两的说法。”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吃到,绝对是沾了娘子的光!
果儿美滋滋地叫来了罗承武,还有大黑狗阿凶,两人一狗分吃了一桌子的菜肴。
薛含桃已经在酒楼吃的很饱,此时她坐在一旁,以手托腮,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
哦,想到了她第一次邀请世子到满香楼用膳的画面,那次,忙里忙外的人是她,为世子挑鱼刺的人也是她,最后付钱的人还是她。
可是现在截然相反,细致照顾的人反而成了世子。
他不愿意失去她,所以才情愿放下身段,对她百依百顺吗?然而,她和从前不同了啊,很快,他就会觉得失望吧。
薛含桃神色落寞地叹了口气,没有用的,自己已经选择停了下来,不会再朝他迈去一步。
今天大概便是结束。
“果儿姐姐,罗大哥,你们慢慢吃,我去休息一会儿。”她站起身,本来要回寝房午睡,结果走了几步路拐到了厨房去。
前不久做的糯米糕还剩下几块,她拿起一块用力咬了一口,好久才咽下。
“世子居然说谎,好狡猾。”她嘴里小声嘀咕,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弯了弯。
一场午觉,安安稳稳睡到了半下午。
薛含桃醒来后,洗了洗脸,安静地坐在院中用买来的藤条编了三个小球,最圆润漂亮的一只送给小皇子,剩下略大的给阿凶,最小的明日送给小白狗飘雪。
“娘子的手艺真好。”果儿凑过来观看,一脸讨好地道,“足够开一间铺子了。 ”
开铺子?她停下来思索了片刻,问果儿有没有这个想法。
“我手里有五百两银子。”薛含桃很坦诚,上次卖画赚得的银子还没有花用出去。
果儿摇头,她自己没有手艺,总不能叫娘子堂堂的一品国夫人做小营生吧?
“娘子不如在郊外的乡下买几亩田地,种些粮食瓜果,除了自己吃还能卖出去。”
薛含桃想了想,是这个道理,答应和果儿一起找中人打听。
两人兴致勃勃地说了大半个时辰,大黑狗趴在离她们不远处的草席上睡觉,仿佛又回到了居住在小院的时光,恬淡自在。
罗承武带着方振走过来,方振听到薛含桃要买田地,直接回道不如置办一个庄子。
“有庄头有佃户,平时无需多放心思,只等着收成便好。”
“方大哥!”数月未见到他,薛含桃的脸上露出了惊喜,急忙请他坐下,又端来热茶,说自己会考虑。
“小桃,如今我娘跟着我回了京城,这是她送给你的见面礼。”方振喝了一口茶,压根不提她和世子的事,只拿出他娘月嬷嬷准备的礼物。
一副金银头面和一支画笔。
“方大哥的母亲?那我得去拜访…礼物太贵重了。”薛含桃看到了精美的首饰,有些不敢收,方大哥的母亲一定还以为自己是世子的夫人吧。
“不,我与娘说你的画技出众,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她有意请你为她作一幅画。一品的国夫人亲自作画,怎么也是无上的殊荣了。”方振解释,画笔是礼物,头面仅是请她作画的报酬。
闻言,薛含桃不再推辞,犹豫不决地问可不可以迟几日再去。
她不想太快又和世子见面。
“当然可以。”方振笑笑,接着又让人抬过来一个木箱,指着说里面全是史书。
“世子亲手在书架上挑拣出来,每一本上面还有他当年留下来的注释,小桃你拿来学习定然事半功倍。”
“哦…方大哥替我谢谢世子。”
薛含桃眨了眨眼睛,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中午送膳食,下午送史书,她只当请何焕帮忙的事互相抵消。
明日,她一定不会再收他的任何东西。
然而,话是这般说,到了次日,数名护卫领着修缮房屋园林的工匠,又敲响了府门。
“夫人,他们都在工部做过事,更有人在少府待过,只需一日便能使府中焕然一新。”
为首的护卫明显和罗承武关系不错,说着话的时候不停地看向他,暗示他为自己在宁国夫人的面前求情。
罗承武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很是无奈,但又不能不管,再说修缮房屋也是好事,于是他和薛含桃解释,若是将人赶回去,恐失颜面。
“而且,工钱应该给过了。”
听到这句话,薛含桃含糊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修缮,但她万万没想到总共六名护卫也赖了下来。
两人守在府门,两人围着巡逻,还有两人热火朝天地搬着东西。
稽韶按照约定抱着长毛小狗过来授课,险些被拦在门外,被盘问了许久才得以入内。
只是隔了一日未来,他视野之中的人和物都发生了变化。
稽韶没有惊讶,早就应该料到的,崔世子何等出色的人杰,即便薛娘子态度坚决,也未必敌得过他周密的安排。
“稽夫子,你放心,他们声音很小,不会打扰到你讲史。”薛含桃请他进入西厢房,果然没听到太多嘈杂声。
稽韶含笑点头,从背后的书箱中掏出两本史书,却不料,面前的女子手中有了一本,每一页还标着清晰的注释。
不仅字迹优美,解析更是鞭辟入里,非常人所作。
“解意高明易懂,想必是出自崔世子之手。”
“嗯,夫人猜的没错。”
薛含桃望着熟悉的字体,手指头微动,轻轻抚摸,暗道她也能原模原样地写出来。
除了救命的水和碧玉粥,这是他曾经送给她的另一份礼物,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所以,那个时候,她要如何才能不爱他呢?-
一个上午的授课结束,稽韶告别,带着依依不舍的小白狗和一幅画一只藤编小球离开。
走出宁国夫人府没多远,他望见迎面而来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崔伯翀冷着脸,眼神略略往他的方向扫过,依旧是轻慢而嘲弄,“看来那只方相氏的面具发挥了几分用处。”
稽韶和一只小狗都安然无恙,准确说,走了运道。
“韶能有今日,全仰仗薛娘子和崔世子帮忙。”稽韶拱手作揖,言他到宁国夫人府讲史便是为了报恩。
不过,他不知道当初那张名帖是出自崔伯翀之意。
“报恩?”崔伯翀轻嗤,漆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强大的压迫感轰然冲垮稽韶心中的从容,“还是另有所谋?”
在青石县的时候就不要脸地觊觎他的桃子。如今趁他不在,想偷走桃子,夺走桃子,把属于他的桃子据为己有!
该死!
怎么不死!
他的体内已赫然生出凛冽的杀意。
“崔世子,我万分敬仰您在战场上的英勇,但有一句话同样不得不说。薛娘子已是自由之身,我与她之间的事情无论如何,轮不到世子置喙。”稽韶沉默一瞬后,又道,“薛娘子她很难过,世子知不知道呢?”
她的难过全部是因为她有一个太过强大完美的夫君,强大到惹皇帝忌惮,完美到令她自己产生怀疑。
明明她是一个很上进很善良的好姑娘,为人真诚,积极乐观,她配得上更好更舒适的生活。
不需要时刻担忧,不需要患得患失,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比起这里,她更应该在青石县。”
是谁,将她拉入了复杂又痛苦的漩涡?又是谁,让她变了一副模样?
“薛娘子前后共问了我两个问题。其一,如何不让有功之臣不为君王猜疑;其二,一人有一个绝世无双的伴侣,而这人却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变得又丑又恶,该怎么办呢?”
稽韶一字一句地问,“崔世子,您觉得该怎么办呢?”
崔伯翀垂眸,冰冷的杀意敛去,他站在稽韶的面前,再次重复了一句话,“有我便足够。”
他会解决一切,包括她的难过与不安。
“桃子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只是她。”
他所钟爱的,也只是她,不会改变-
后日,又到了稽韶讲史的时候,但他没有来。
站在薛含桃面前的人赫然是身姿优雅的崔世子。他们整整三日没见了,酒楼固定不变地送来吃食,房屋庭院换了个模样,护卫们日夜巡逻,只有他,再无出现。
“稽夫子呢?”她愣愣地问。
“下月初六,春闱将至,他需做好下场的准备。”崔伯翀神色淡然,说自己不忍稽韶名落孙山,所以接下来由他为她讲史。
薛含桃一脸发懵,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也不是必须要学,停段时日没关系。”
闻言,男人面不改色,问她是否要将自己赶出去。
正在薛含桃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他如同变仙法一般,拿出了一个她异常眼熟的陶罐。
“孙医圣托我将紫昙的种子给你。”
他展开手掌,一颗饱满的种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对薛含桃来说,熟悉却又陌生。
她怔怔地张唇,将种子接了过去。
原来紫昙已经结出了种子。
“那株桃树苗还好吗?”薛含桃问。
“每日按照你的法子浇水,施肥,又长高了一截。”崔伯翀薄唇展平,语气微顿,问她想不想再和他赴一场宴会。
“不需要戴面具,不需要锦衣华服,也不需要你做任何准备。”
薛含桃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可是最后她还是点了头。
因为他的眼睛里面有着和之前的她一模一样的期待,也更加温柔,仿佛她就是一颗被尽心呵护的种子。
薛含桃
不知道这三日当中发生了什么,方大哥一直不停地为她寻找合适的庄子,又找来经验丰富的庄头,她被说动,忙着挑选甄别,压根没有时间关注别的事。
“什么宴会啊?”
她一脸好奇,千万不要又是那位闻郎君白日宣淫。
“是一场婚宴。”
崔伯翀看出了她暗含的顾虑,让她放心,告诉她不会引人注目。
他笑道,“还请宁国夫人莫要嫌弃。”【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