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逛小镇还思旧事
作品:《黛玉游红楼》 晌午时分。
昨夜的一场秋雨悄然而至,淅淅沥沥落了一夜,仍是未止。然而即便是雨中,白鹭楼也是酒客纷纷。酒楼门前的来路上,湿泥遍布,来来往往打着油纸伞的酒客们,在门口的湿地上落下一片泥印。
酒楼中飘着一股肉香和酒香混杂的香气,四处弥漫开来,跑堂小二的吆喝声,吃客的叫菜添酒声响成一片,倒使得黛玉原本有些闷闷的心情变的开朗起来。
宝玉见楼下太过热闹,便带着黛玉走上二楼雅座,小二也认得这两位出手阔绰的贵公子,连忙过来招呼。宝玉仍是要了一壶“梨花白”,又点了几样菜。黛玉却是靠窗坐下,观看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那一顶顶油纸伞,或朴素或华丽,随着伞下的人行路而一颤一颤,像雨中浮动的五彩斑斓的小蘑菇,竟比晴日风景更有意趣。
“妹妹喜欢看来往行人么?”宝玉笑问道。
“来往人群,看尽世间百态。”黛玉道。
楼下有歌姬弹奏着淡雅宜人的古琴,悠扬琴声袅袅在厅中回荡,混在喧闹的酒客言谈声中,不甚清晰,倒像远方飘来的乐声似的,悠远而飘渺。
在京城时,黛玉终日锁在那深宅当中,偶尔出行,也是来去匆匆,几时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望着那悠闲而来又悠闲而去的古代行人。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清晰又渺茫,黛玉眼望着体味着这座古代小城的繁华喧嚣,竟忽觉自己如同在一个梦境。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这便是古时的气息。
“不知那王依依如何了。”黛玉拿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我们也只能今晚再潜进去瞧瞧。”宝玉拾箸为黛玉的碟子内夹了一块水晶豆腐,眉头微皱摇头道,“这‘梨花白’固然清淡,毕竟是酒,怎能空腹就喝的?先吃几口菜罢。”
黛玉对他笑了笑,正欲说话,忽然隔壁桌上的酒客谈话传入耳内,说的却是慕容府的事,连忙侧耳细听。
“你不知道,那慕容二公子昨夜宴请宾客时,却不知去了哪里,竟是让那大公子代替着给亲朋好友敬酒呢。”
“那个大公子听说是最怕见人的,怎又出来大宴宾客?”
“这谁说得清楚?昨日我一个好友是去了的,听他说那排场确实大得很,宾客如潮啊,只是那大公子神情僵硬,强颜欢笑的,真是造孽。虽说两兄弟是一模一样的长相,气质却有天壤之别。”
“那倒也好,家中上下也不易认错人。”
“说到这个,倒也奇怪。那两兄弟好似从未同时出现过。”
“竟有此事?”
“你来此地不久,自然不知。这大公子固然是个深居简出的主,但是白日从不露面,也是令人十分不解。那二公子,又听说是一入夜便回了房,还不准下人进去伺候,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大户人家,性情总是比较怪异。”
“还有更怪的呢。其实,那二公子新娶的娘子,本是和大公子订了亲的。”
这边宝黛二人听到此话,不由对视一眼,心中立刻联想起黛玉的梦境,暗呼之余连忙竖耳细听。
虽说邻桌声音刻意压低,但是黛玉还是能隐约听见大概。只听那人继续说道:“这新娘子是王家的姑娘,就是街上那个王记蜜饯铺的,年方二八,长得很是娇俏可人。我家娘子时常去那里买蜜饯,和那老板娘相熟,两个月前还听老板娘说起她家姑娘和慕容大公子订了亲,还说那大公子虽有些木讷,但也朴实,且斯文有礼,是个好人。不想前些日子,大公子竟然退了亲。”
“退亲之辱,王姑娘如何受得了?”
“更奇怪的就在此,退亲之后没几日,又听说二公子前去求亲,而那王姑娘,竟也答应了。”
“这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问起人家姑娘答应不答应?”
“你不知道,这王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她父母又唯有她一个女儿,固对她的亲事看得很重,也是要问过她意思。”
“这倒奇了,难道这王姑娘原来对二公子有情?”
“这可无人猜的出来,女人心,海底针呐。”
宝玉不由看向黛玉,眼内溢出笑意。黛玉瞪了他一眼,继续听那边说道:“我说,这二公子让他大哥替他应付亲友,不知他大哥心内如何想的。兴许,二公子是夺人所爱,也未可知。”
“方兄说话小心些,这二公子可不是省油的灯,隔墙有耳。”
那二人便不再谈论,喝起酒来。
但是听完这段话,宝黛二人心内已明,黛玉昨夜的梦,十之八九是实情。为何会梦见那些情景,无从解释。或许自己是穿越至此,且是仙凡一体之身,许多奇事发生在自己身边,也不足为怪,黛玉暗暗想道。
用完午饭,雨仍不见停,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黛玉不想闷坐在客栈房间内,便提议出去走走。宝玉买来一把油纸伞,二人在伞下并肩行走在街道上。
白水镇果真是热闹得很,城中车水马龙的大街,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带着梦一样的神采。虽说是雨天,路上行人稍减,却依旧不见丝毫冷清。文人士子缓缓而过,气度风雅;妇人或少女款款而行,或华贵娇俏,或朴实清丽。甚至有些奇装异服的异国人,或肤色黝黑,或金发碧眼,或坐着马车,或牵着骆驼,掺杂在这络绎不绝的人流中,更是一片别致的风景。
二人在城中悠悠逛逛,看街道两旁的铺子各式各样,有几间乃异国人所开,衣裳首饰果品皆有,极富异国风味。二人买了一些干果,一面逛一面吃。感觉着周围一片祥和气息,黛玉心内想着,恐怕自己是这城中最闲散之人了。
身边是一道长长的巷,巷子很静,悠长又寂寥。路是一块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嵌的,走在上边,心底幽凉。
和着漫天织落的细雨,二人踏着青色的石板路,缓缓走入了幽深的古巷。雨声似乎把尘世的声音都隔开了一般,唯有雨滴轻敲瓦片的声音,和落在青石板路的轻轻脚步声。石板路在细雨中泛着青色的光,雨洗后更见清冽,越发显得巷子的清凉。潺潺密密的细雨中,这样的巷,这份凝结的彷徨,令人心内浮出惆怅的心绪。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身边传来宝玉的轻叹。
“这样的雨巷,只在江南才有的。”黛玉喟然道。
“妹妹思念家乡了么?”
我的家乡,在哪里呢?黛玉心里想道。现代的家,已算是前世的事了。扬州,京城,都是家,却又都不算家。如今,只怕将那冰清山庄当作家,还确切些。
“何处有温暖,何处便是家。”黛玉说道。
“妹妹。”宝玉一手执伞,一手握住了黛玉的手,定定望着她,眼睛一如往常清澈如潭,却不见幽深难测,只有隐忍的坚定隐在其中。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吧。
两个青衫身影,在这雨巷中的石板路上如同两道画中剪影,清净却不寂寥,而那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何时,已停了。
一路是漾满绿藤的墙头和印着绿苔的墙脚。黛玉用手细细抚摩着石墙上柔软湿滑的青苔,那些绿绿的鲜苔温润而柔软,只是,这暗绿色的身后想必是刻满了沧桑罢。高墙的那边,是什么?兴许是一栋老宅,而那宅子里,有着怎样的故事?是否弥漫着许多期盼,期盼那红袖添香,西窗共剪……
“走吧。”宝玉收起了伞,牵了黛玉的手,道,“到前面去看看。”
走过这条悠长小巷,前方豁然开朗。面前是一条小河,河水碧绿清澈,波光粼粼如丝绸般滑过。河面上的小石头和水波相撞,发出潺潺的流水声。因下过雨,岸上的草地湿漉漉的,远远便能闻到一股带些泥土味儿的清新气息。小河上有一木桥,不宽不窄,简单朴素至极。桥的这头,有几棵老树,叶子已落了大半,在那里静寂而立。忽有三两只乌鸦扑棱棱飞过,愣头愣脑的模样,围着树转了两圈,渐渐飞远。
而桥的那头,是一个村落。青色瓦房冒着袅袅炊烟,瓦房的门前小道曲曲弯弯,小道尽头山连着山,山脚下那几户屋舍被披挂着褚黄褚褐已是上了浓彩的树木履盖着,只是这儿一角飞翼那儿一袭脊脉时隐时现。不想归巢的乌鸦在村子的上空起起落落。
二人走过木桥,迈过道道田埂,一路只觉新鲜有趣。渐渐前方没了路,二人来到一个树林之前。林中柳树和松树杂生,已快入冬,柳树已然凋残,然因有松树繁茂着自己的青青的枝叶,树林并不十分呈零落的景象。除却密集的树木,尽是平坦的草地,间或散漫地偃卧着几块大石。林内静寂得很,偶有松鼠在把松苞咬落地上,或是不知名的鸟儿骤然间扑扇两下翅膀,发出些微的声响。
“这林子倒是有趣。”宝玉对黛玉一笑。
“江湖上有句话,叫作‘逢林勿入’,你可知道?”黛玉道。
“逢林勿入,这样的林子——”宝玉朝林内看去,只见林木森森,地上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连路也掩盖了。宝玉于是说道:“这话也有道理,总怕有不知名的危险呢,且路也不好走。”
黛玉并未出声,视线已被几丈外树丛中的一点白影引了过去。宝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小白点儿躲在树丛内窸窸窣窣,却看不出是个什么生灵。
“雪灵!”黛玉却是喊了一声,遂迈步进了树林,朝那小白点儿跑去。
“妹妹不是说‘逢林勿入’么?”宝玉无奈摇头,也随后跟去,一面道,“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