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当当坐在马车里的楚姜临，凝视着眼前笑盈盈的太子。


    那双异瞳，似乎被湛蓝的天空染过。


    又像别人小心翼翼地捧起的一颗蓝宝石。


    “外界谣言于臣本身而言，并不重要。至于臣在殿下心里是怎样的，全凭殿下定义。”


    楚姜临轻声道。


    他可以被任何人定义，但他不应该被世俗眼光拘束。


    他可以成为百姓烦恼中的纨绔子弟，可以成为家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可以成为学堂上肆意的书生，也可以成为任何人眼里的角色。


    他从不把自己定义在任何人的心里。


    除非，有人把他定义在心里。


    长袖遮住祁烨的手，认真听完楚姜临的话，他眼底呈上一缕惊讶。


    “楚兄此言，倒是给本宫做出决定了。”


    楚姜临要成为什么样的，全凭祁烨个人来定义。


    所以，楚姜临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祁烨嘴角噙着很淡的笑意，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怪异的气氛让楚姜临显得不自在，直到马车外的喧嚣声，逐渐簇拥在马车周边。


    “娘亲，今天为何这般热闹？”孩童的稚嫩声，在嘈杂的人群集中响起。


    “因为今天是大将军凯旋啊！”


    “大将军？是歌谣里，那句:定安宁，稳山上，将军持剑斩妖魔里的将军吗？”


    “对啊。”


    “那娘亲，我怎么还没有看到大将军？”


    人群中，不少人提着篮子里的菜和鸡蛋，还有人拿着花束，踮脚眺望城门外。


    祁国城每日都很热闹，居住在这里的百姓，生活安宁平静。


    这样的国都，令邻外小国的百姓羡慕。


    骨节分明的手，轻撩起车间，祁烨目光所触及的地方，皆是他的子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气氛感染整个人群，手未曾放下，太子侧眸看向一侧的楚姜临，“楚兄，本宫可以这般唤你吗？”


    楚姜临点头，“殿下随意。”


    “祁国的繁华、百姓的笑容、安宁的生活、平淡的日子、对于楚兄而言，算什么？”


    楚姜临听太子所言，目光落在车帘外，他应该回答什么？


    楚姜临想了许久。


    这个答案其实已经给出来了。


    是将王臣百姓。


    “高居庙堂之上，是帝王仁厚，是臣子敢于建言献策。


    将士披靡战场，是卫国之义，是保家之举。


    殿下所看到的繁华，是每一个人都在努力。


    小到针织细活，农田耕作，挑灯看剑夜读……


    大到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国土安宁，帝王善于御术，国得以昌盛。”


    一个国都的繁华，不仅仅在于帝王。


    可帝王所在，是一个国能存在的原因。


    “帝王之心当与百姓相连，一串昂贵的首饰中，必有点睛之笔，其余材料的重塑，造就首饰得以形成。


    殿下问臣，‘祁国的繁华、百姓的笑容、安宁的生活、平淡的日子’算什么，臣认为，这些之所以能呈现在殿下面前，是因为殿下有个好帝王，是臣有个好父亲，是祁国有这些百姓。”


    车帘放下，温润儒雅的太子殿下，抬手轻抖手袖，轻压在膝盖上。


    “楚兄所言，本宫受益匪浅。不过本宫生来华贵，困于东宫，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人人称赞本宫未来会成为同父皇一样的帝王，但被人做好定义的本宫，却并不想同他们所言。”


    人人都说，他会成为明君，同他的父皇一样。


    可是祁烨觉得，他活着，不应该被人下定义，他的目标也不应该仅仅是朝父皇而去。


    他应该有自己宏大的理想。


    “殿下，臣说过，别人可以定义自己，但自己不应该被定义。


    人生来就是不被定义的。


    若殿下愁于此处，不如去逛完祁国繁华，身于井市，或许对于殿下有更好的感悟。”


    感悟，什么样的感悟呢？


    身于井市，祁烨才发现百姓的不易。


    愁于洪涝灾害，庄稼颗粒无收。


    愁于收成不易，赋税难以交齐。


    愁于家中多子女，孩童满眼天真牙牙学语。


    ……


    爱于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


    苦于背井离乡，寒窗苦读，只为一朝考取功名。


    ……


    人生并未有那么多完美。


    只不过人们都把幸福拿出来，让所有人感受幸福来之不易。


    天子脚下，百姓得以庇护。


    可是天子脚下，百姓的生活并非看似那般简单、幸福。


    每个人为了生活而奋斗。


    对于生活一词，明明压垮百姓的脊背，烂透百姓的眼窝、填满皱纹的手背。


    他们的灵魂在抽痛，思想却依旧积极向上。


    一个国的存在，应该是与百姓相辅相成的。


    压不垮的是百姓为家而活的意志力。


    他们并非生来高贵，可他们苦中作乐。


    或许，一个帝王应该像他父皇那样。


    但祁烨觉得，他应该还可以做得很好。


    他还想去远方再看看。


    他想了解过多。


    ……


    为此，边关战事紧张的消息传回国都后。


    祁烨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瞒着所有人，混进援军中。


    他应该去看看战争是怎样的。


    看看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真实面目。


    他要看看这大好河山下，战争何时才能停歇。


    他要去看看深陷战争的百姓们，到底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他是国都未来的帝王，帝王不应该仅仅被困于国都里，受臣子的庇护，安宁生活。


    所以，停歇在夜深静籁的路程中，少年垂眸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看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磨破的皮靴，以及身上这套不符合他身份的着装。


    苦吗？


    苦。


    仅仅是这些，就让祁烨感受到苦。


    可他明白，前面还有更苦的。


    他的毅力不应该现在被磨平。


    这条看似没有尽头的路，才刚刚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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