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弃车保帅

作品:《万山载雪

    青袍之下,简明攥紧双拳,正欲上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云三扯住衣袖。


    云三佯装整理衣袍,躬身之际低语:“公主有令,莫要纠缠,唯恐狗急跳墙。”


    语毕即退,展袖化作屏障,遮掩无名。


    指节在袖中几度屈伸,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简明踏入公主府时,夜色已深如浓墨。


    书房内,他一把扯下夜行衣的兜帽,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却照不亮那双暗沉的眼。


    “白日为何拦我?”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却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萧晏舟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卷:“适可而止。我们的目的只是引蛇出洞。”


    “适可而止?”简明忽然冷笑。


    “那些证据足够将大邯的蠹虫连根拔起!”他猛地撑住桌沿,青筋在手背上蜿蜒。


    萧晏舟终于抬头,郑重其事:“鹬蚌相争,只能渔翁得利!再查下去,乌苏不会放过我们,皇帝乐见其成!”


    她合上书册,绢帛封面发出清脆的啪响:“如今这个局面不是很好吗?”


    “好,你管这叫好?”简明截断她的话音,抓起案上镇纸又重重放下,玉石与木案相撞的闷响在夜里格外刺耳。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总有一天会发芽长成苍天大树!”


    “那言律呢?魏柏呢?无名呢?他们等的清白等不了,我要的是现在!立刻!马上!”


    简明突然提高声调,又硬生生压回去,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


    沉默在室内蔓延。


    萧晏舟起身绕过书案,与简明侧身对立,声音浅淡:“对于他们,确是对不住。其他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推门的动作很轻,夜风却卷着这句话重重砸在简明背上。


    他独自站在晃动的烛影里,拳头攥得生疼。


    于是无名轻轻倚靠着云三,在静谧的深夜痛哭流涕。


    夜色沉沉,无名躲在云三身后,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望着眼前烛光点点的公主府,比划道:“云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回恭州?我爹还在等我。”


    云三喉间一紧,带她来上京本是为了护她周全,而今言律已死,恭州再无人她的依赖。


    他竟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爹……”他嗓音发涩,字字艰难,“死在凉苏边境了。”


    无名的指尖蓦地僵住,眼睫颤了颤,泪光在夜色中碎得刺眼。


    她当然知道。言律的棺椁,是她亲手埋的。


    可只要无人提及,她便能假装一切如常,假装自己仍有归处……


    如今被骤然撕开,她连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了。


    云三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模样,胸口闷痛,伸手扶住她单薄的肩,逼她直视自己。


    他笨拙地比划着,眼神却郑重得近乎灼人:“以后,公主府就是你的家。”


    她的泪无声滚落,滑过脸上狰狞的脓疮,渗进层层纱布里。


    她想说话,可喉咙里只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那滴泪像是砸在云三心上,化了他素日的冷硬。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人揽进怀里,掌心贴着她瘦削的脊背,温热透过衣料,无声地熨进她颤抖的骨血里。


    无名终于崩溃,额头抵着他胸膛,在寂静的深夜里,哭得撕心裂肺。


    云三安顿好无名后,在廊下定了定神才去复命。


    指节轻叩房门,传来萧晏舟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云三单膝跪地,垂首道:“公主,属下有事相求。”


    萧晏舟挑眉,手中朱笔一顿:“怎么?差事办得太漂亮,讨赏来了?”


    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我倒是好奇,什么事能让咱们云三开口求人?”


    烛光下,云三的耳尖微微泛红。


    他刚要解释,却见萧晏舟突然眼睛一亮,嘴角拼命往下压却还是翘了起来,一副发现什么惊天秘密的模样。


    云三:“……”够了。


    膝盖传来地砖的凉意,他无奈道:“公主,属下能起来了吗?这地龙烧得再暖,跪着也冷。”


    萧晏舟这才回神:“快起来快起来。到底什么事?”


    云三知晓这话说出来定要被调侃,但事已至此,他深吸一口气:“是为无名。”


    “无名啊。”萧晏舟拖长声调,“她怎么了?”


    云三额角青筋跳了跳,硬着头皮道:“她想回恭州,但属下想留她在公主府。若言律的事牵连到她……属下想护她周全。”


    萧晏舟眨眨眼:“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还来问我?”说着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云三扶额:“公主你……”


    萧晏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就按你说的来办。”


    云三松了口气,继续道:“属下打算让她住西院,请个先生,同张敛他们一道读书习字。”


    想得确是周到,和同龄人多相处,有助于开解心结。


    她微微颔首,语气转沉:“不过你要想清楚,若真被牵连,恐怕不好脱身。”


    云三突然双膝跪地,声音坚定:“若真到那一步,属下愿脱离铁云十六卫,绝不连累公主府。”


    “胡闹!”萧晏舟拍案而起,墨汁溅在奏章上。


    “是属下的错”云三低着头,“若不是我,她本不必孤身一人。”


    萧晏舟眉头紧锁:“起来说话。有我在,轮不到你逞英雄。”


    云三仍跪着不动。


    跟了这人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她了——这人宁可自己涉险,也绝不让身边人冒险。


    “公主……”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给我起来!”萧晏舟声音里压着怒意,“我的人,还轮不到自己做主!”


    云三心头一暖,重重叩首:“公主息怒。”


    房中无言,窗柩悄然落下一层薄雪。


    “吱呀”轻响,纪颜汐推门而入,却见云三依旧跪地,萧晏舟紧捂眉心,一脸愁容。


    忽闻清泉悦耳,抚平心间愁绪,“夜已深了,怎的还不歇息。”纪颜汐轻轻开口。


    萧晏舟神色稍稍放松,眉头却依旧紧皱:“不是让你早点歇息吗。”


    “瞧见你书房还亮着灯,就进来瞅瞅。”纪颜汐的眼神来回打量着气氛怪异的两人,“这是怎么啦?”


    萧晏舟彻底失去耐心,抚额的手一挥:“你问他。”


    纪颜汐上前就去搀扶起云三,使个眼色:“云侍卫还不快快请起。”


    地上冰凉,窗外还飘着点白雪,纵使他武功高强,可也不是这么个跪法。


    云三在纪颜汐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却在萧晏舟犀利的眉眼中显得格外委屈。


    “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别动气。”


    萧晏舟已然怒不可遏,“你是没听见他说的话,脱离铁云十六卫?他倒是好意思说!我呢?云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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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会救无名吗?”


    纪颜汐也没料想云三能说出这样的话,忙转头劝慰云三:“有什么事好好说,一起商量,定会有两全齐美的办法。”


    云三最怕的就是萧晏舟这幅什么都要担下来的性子,他心中自是舍不得,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不想叫他人承担。


    云三又扯出一丝微笑:“公主,别生气了。”眸光在两人间流转,“只是我意已决。”


    怒火中烧,萧晏舟话语不自觉激励:“好啊,你走,走了就别再回来。”


    话音未落,云三已从窗户飞掠而起,在窗柩薄雪中留下浅浅脚印。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纪颜汐摘下常戴的面纱,一张同萧晏舟一模一样的脸上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柔和。


    她一眼就看见跪在地上的云三,和扶额蹙眉的萧晏舟。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她声音清润,像一泓温泉淌过紧绷的神经。


    萧晏舟眉头稍展,语气却仍带着疲惫:“不是让你先睡吗?”


    “见书房还闪着烛火,便过来瞧瞧。”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的气氛,“这是怎的?”


    萧晏舟揉了揉太阳穴,朝云三的方向一摆手:“你问他。”


    纪颜汐连忙上前搀扶云三:“云侍卫起来说话。”她触极云三的手臂,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窗外飘着细雪,地砖寒气逼人,饶是习武之人也经不起这般久跪。


    云三借力起身,却在萧晏舟凌厉的目光下显得格外局促。纪颜汐轻轻拍了拍他肩上的雪粒:“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别动气。”


    “你听听他说的话!”萧晏舟拍案而起,“脱离铁云十六卫?说得轻巧!那我呢?云四呢?”


    她转向云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当我不会救无名?”


    纪颜汐闻言一惊,连忙握住云三冰凉的手:“云侍卫,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


    云三苦笑着摇头。他最怕的就是萧晏舟这副把所有人都护在羽翼下的性子


    可他犯的错不该让别人来担。


    “公主息怒。但属下心意已决。”


    “好!好的很!”萧晏舟怒极反笑,“要走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云三已纵身跃出窗外。纪颜汐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翻飞的衣角,和窗棂上簌簌落下的细雪。


    残雪纷飞,竟又是一夜天明。


    金陵御座之上,萧穆已然怒不可遏,顶上冕旈叮当乱晃:“言律竟敢通敌叛国!整整七万粮草!玉旒猛地一荡,声音陡然拔高,“是要朕的边关将士啃食人肉,还是要凉州百姓易子而食?!?”


    厉声回荡,叩问百官其心。


    江望站在殿中,执笏的双手遮掩他望向李青钰的眼。眉眼间尽是不解。


    昨夜尚书令蓦然登府,本以为是为他的“走狗”——魏柏求情,没想到竟是要他将罪责归于魏柏?


    要知道,李党紧握户部、兵、吏三部,萧桐攥着礼部与工部,而天子辖下只有刑部诏狱。


    本是三方制衡的棋局,可如今李青钰竟要亲手掀翻自己的棋枰?


    魏柏一死,户部侍郎董焱乃陛下的人,这……弃车保帅?还是以退为进?


    “帅”又是谁?


    不过他倒是乐见其成,顺手卖个人情,既不会得罪李党,又顺了陛下的意,可谓一举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