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周文真在“金豆家属群”中发消息,说金豆已经康复,活蹦乱跳能吃又粘人,爸爸妈妈可以接猫回家了。


    祝祺在“爸爸妈妈”四个诡异的字眼上停顿片刻。


    取得室友们的一致同意后,祝祺来到宠物医院接猫。


    她做好支付一大笔诊疗费用的心理准备,周文真却笑说,金豆爸爸已经来付过了。


    祝祺:“你好,等一下,不是……唉,算了。”


    不到十天,金豆已猛猛地长大一截。之前脏污打结的毛被剔掉,又新长出绒毛。猫洗得干净蓬松,像一只烤糊了的牛奶小面包,粉色的小肉垫有一股爆米花香气。


    周文真捧着猫,提示金豆:“妈妈来接你了哦。”


    仿佛认出这是救他的人类,金豆嗅闻两下,便将毛茸茸的脑壳,轻轻贴在祝祺的脸颊上:


    “喵呜——”


    祝祺曾经犹豫过,她还在领贫困生补助,养活自己都勉强,能否养好一只猫。会不会帮助金豆找领养,才是更负责任的选择。


    但在金豆满怀信任地贴近她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妙的联结——


    这是她的猫。


    从她把猫抱下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祝祺和她的室友们将猫偷偷养在宿舍。


    宿舍原则上不允许养宠,一寝室四个姑娘隔三差五网购猫粮猫条猫砂盆猫爬架,大费周章地往寝室偷运,宿管阿姨都看在眼里。


    有一日,阿姨终于决定去和226姑娘们谈谈。


    “你们是不是养猫啦?”阿姨非常严肃。


    祝祺:“没有啊。”


    大喵:“怎么会。”


    二毛:“请苍天辨忠奸!”


    狒狒:“那个猫爬架是我们自己爬着玩的。”


    这时,金豆听见陌生人类说话的声音,热情地迎了上去,用柔软温热的身体,蹭着宿管阿姨的脚脖子,尾尖兴奋地缠了上去,嗲声:


    “咪咪——”


    你好,人!


    一寝室沉默。


    金豆实在是……太喜欢人了。


    阿姨低头,看着脚边干净的橘白毛团,陷入情与理的纠结。


    最后,阿姨还是没忍住,用手指抠了抠猫的小脑袋,小声说:


    “注意寝室整洁,别让猫跑出来,毕业之后记得带走,不要丢在校园里,知道吗?”


    一寝室姑娘们又支棱起来了,欢天喜地地说阿姨真好,请阿姨进来吃零食。


    阿姨连声说不了不了,最后恶狠狠地补一句:“你们今天没见过我。”


    “知道啦阿姨!”


    就这样,金豆在女寝中半合法地住了下来。


    金豆无比黏人,几分钟不吸人,就像几分钟没吃饭一样,蔫头耷脑。为了应对金豆时不时的人瘾大作,女生们商量了值班表,除了专业课非去不可之外,总有人要留在寝室里陪猫,连常年住在图书馆和古籍所的祝祺,都改变了日常规划。


    晚上,金豆会随机临幸一张小床,爬上铁质爬架,窝到人的枕边。


    祝祺被翻牌最多。


    其余三个女生说,是因为金豆聪明,知道谁是救他的妈妈,谁是沾了妈妈光的便宜姨姨。


    金豆上床很乖,不闹腾,会打小呼噜,不管怎么翻身,始终睁着扩瞳后黑亮的眼睛,盯着祝祺看。


    来自小猫的无穷多爱意,几声绵软的喵喵,都不足以表达出来。


    祝祺被看得心软,没忍住拍了一张金豆窝在自己怀里的照片,发给连川:


    「猪7:请金主爸爸查收今日份小猫!^ ^」


    哼哼,“金主爸爸”和“金豆爸爸”一字之差,意义天差地别,巧妙化解尴尬。她真是语言天才。


    ……


    同样已熄灯上床的连川,在被窝里点开大图,手一抖。


    照片没有露脸,只有少女白皙细腻的一段颈部,和碎花淡黄睡裙领口遮掩的胸口。猫的小白爪正好按在她胸口裸露的肌肤上。寝室昏暗的灯光下,那里莹白如一块暖玉。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发猫就行,不要带人。」


    「猪7:噢,好吧。」


    *


    七月,小央收到来自P大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预备北行。


    唐女士请连川和祝祺,来家中露台上吃烧烤。


    此时大三下学期的专业课期末考都已结束,分数未出,二人对自己的考试发挥心中有数。连川即将在九月推免季中,保研本校的现当代文学方向,祝祺则准备申请古典文献学方向直博。


    即将上大学的小央兴奋又紧张,啃着肉,问这问那:


    “小连老师,你当上诗社社长,是因为你的诗写得最好吗?”


    连川:“不是,选社长是看体格的。”


    小央:“?”


    连川:“……诗社社长的主要工作是当社团聚餐,写古典诗的和写现代诗的喝多了打起来的时候,站出来拉架……”


    连川拉架,暗有立场倾向。某些挑事的装货先挨几拳,他才装模作样起身平事。


    这算是在所谓诗社做社长的唯一乐趣了。


    小央瑟瑟发抖:“这么吓人?!”


    连川微笑。


    “小央别怕,我教你怎么跟这群人打交道。”祝祺咬着橙瓣笑说,“遇上写古诗的,你就夸青莲第二。写律诗的,夸沉郁顿挫。写词的,夸重光后身,哀感顽艳。”


    “遇到写现代诗的,更简单了,一套话术吃遍。”


    祝祺清了清喉咙,突然转头向连川,水光清亮的眼一错不错,甜润的嗓音压低,神情认真:“你好特别,你和我认识的男生都不一样,你给我一种疏离感。”


    连川:“……”


    她还没背完:“然而吊诡的是,我从你的个体表征中窥见一种后现代式的身份流动性,却又难以解构其滥觞所在……”


    小央笑得歪向连川一侧:“小连老师,有用吗?”


    连川一脸无奈:“你听她胡说八道。”


    小央:“那你耳朵怎么红啦?”


    祝祺这才向他脸侧望去。


    连川避开她的视线,移过脸,眉心按得低,像是不自在。


    祝祺突然意识到,这几个月来,连川像这样避开她视线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回寝室后,祝祺以防万一,还不忘问问连川:


    「猪7:生气啦?」


    连川回得很快: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生什么气?」


    祝祺猜到他没那么小气。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你到寝室了吗?看看猫。」


    祝祺从自己床上把金豆拖下来,严格按照连川要求,只拍猫,不带人,怼着金豆肥嘟嘟的大饼脸,连拍几张,发过去。


    阳台上传来石子击中铁质栏杆的脆响。


    祝祺抱着猫,推开玻璃门,上阳台。


    连川刚好扶着自行车,路过女寝后墙,顺手抛颗石子上去,真把祝祺叫出来了。


    余霞成绮,四下暮色是柔和的淡紫色,连川借着夕照仰脸看去。女生已把沾满烤肉气味的连衣裙换下来,穿上宽大的蛋壳黄居家服,原本扎起的长发也散下,柔柔地披在肩上。


    她见到连川,便笑了,把小猫捧高,半遮住自己的脸。


    她一手牢牢地环抱着愈见沉重的金豆,一手捏着他的小白爪子,招财猫似的上下晃了晃,向连川招手,大声:


    “金豆说,你好。”


    连川也笑,低头,在手机上打了行字。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小猪7抱小猪咪。」


    「猪7:……」


    「猪7:天杀的连川,你赶紧把我备注改了,不然我放猫咬你。」


    她低头打字,生着气,颊边鼓鼓的。


    金豆被抱久了,在祝祺怀中乱扭着抗议:“喵——”


    她赶紧把猫放回寝室,又把玻璃门关好。


    回到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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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时,连川竟还在阳台下,半倚着单车,姿态慵懒,像在等她。右手上握着的手机,屏幕亮着,是他们的聊天界面。


    祝祺心念一动,问:“连老师,明天有空吗?”


    连川点头。


    她在准备申请直博的材料。直博面试需要进行长达半小时的英文陈述。她拟好了草稿,试讲过几遍,还不太满意。


    正好可以让连川提提意见。


    *


    第二日傍晚,两人约在后山捡猫那棵树附近,找了张林荫下的长椅,坐着聊。


    长椅看似宽阔,坐两个人绰绰有余。然而,连川腿长肩阔,占了大半空间,二人之间还隔着不近不远的一拳距离——远一寸便刻意地生分,近一分又不必要地亲昵。一落座,两个人的身子都贴着长椅两侧的黑漆镂花扶手,逼仄别扭,硌得祝祺大腿一侧生疼。


    不自在就像是一种通过呼吸传播的传染病。


    病症是,喉口发干,掌心泛冷冒汗,感官敏锐得异常,眼神随着风中摇曳的草叶,游移不定。


    祝祺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约在这里喂蚊子。


    连川的反应比她镇静得多。他接过祝祺的文稿,用随身携带的水笔,在纸面上勾划,调整了几个句子。


    和他书写汉字时隽秀的行书不同,他的英文字体圆圆胖胖,像帝企鹅,笔画工整,打印一般清晰。


    第二日,仍在此地。


    连川坐,祝祺站在他面前,用连川帮她修改过的文稿,模拟面试。


    她没有学过音标,也没有老师着意纠正过她的发音,她从来是一遍遍听磁带,用说中文的惯性思维,去推想英文的发音。虽然听起来大差不差,却总是不地道。


    连川耐心地一一纠正。


    一连几天,祝祺学得腮帮子都酸了,垂头丧气,有些挫败。


    连川说:“有Chinese accent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你的accent没有重到影响交流的地步,不修正也没有关系。”


    祝祺一听他说话,又来劲了:“你怎么连说accent,都比我说的更好听?!”


    连川淡淡一笑:“你的前元音,大ae,没有发到位。”


    祝祺听得一脸懵。


    连川引她坐在自己身侧,转过脸来,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祝祝,注意看我的嘴型。”


    眼睫微垂,祝祺的视线从连川眉心往下落,落到他的唇形上。


    他唇色淡红,有些湿润。似乎是讲解中途口干,他很快地咬唇舔过。


    连川示范地念了一遍。


    泛着淡淡水光的下唇一角,随着发声,短暂地绷紧,又放松。


    祝祺心跳声响得让她几乎听不清自己学舌的声音。


    连川摇头了。连川又念了一遍。连川提醒她,去想想现代汉语背过的舌位图。连川说,不仅两侧脸颊要提起来,舌头也……


    祝祺是个很好学的孩子。


    初中科学课,她第一个举手上台,勇敢尝试触碰酒精灯焰心。


    读书时,她也相信触觉,用手一行行地抚过文字,可以帮助她记忆,让她安心。


    于是她上手摸了。


    指尖先触到连川下唇那一片湿润,抵着往下一按,柔软得不可思议。随后,屈指,挑动一片水红。


    再后来,是连川温热的吐息,自喉腔,卷上她的指节。


    烫得她脑子清醒了。


    祝祺短促地“啊”了一声,猛地把手指挪开,做错事似的藏在身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连川讶异地看着她。


    祝祺急得语无伦次:“我只是,你说嘴唇,舌头,我搞不懂,我没办法形成概念,我……”


    连川握住她没有藏在身后的手的腕处,将她往自己身前很轻地一拉。


    祝祺惶惑地闭上眼睛。


    方才触摸过的,给她留下了无比鲜明可靠印象的,温暖柔软的事物,印在了她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