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珠号高高起飞，快如闪电。


    身后的基地乱作一团。


    甄英莲大气不敢出，她都脑袋绑在裤腰带上，不不不，她的性命在林黛玉一念之间。


    ——她搞砸了一切。


    原本可以到手的三块原石，小小三块就让整个葫芦星变废为宝的能量石，就这样拱手让人。


    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年轻的船长没有将她就地赶下去已经是人道主义。


    甄英莲很愧疚。


    已经容纳两人、显得狭小的飞船里，那只肥硕的鹦鹉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咕叽”嘈杂声。


    绛珠号并没有飞远，它隐蔽在基地附近十公星里的地方。


    林黛玉一手遏住鹦鹉的脖子。


    ——她疯了？


    甄英莲更加愧疚。


    “一只鸟。”林黛玉勾着嘴角，玩味地扯了扯鹦鹉的羽毛，翠绿带彩的羽毛符合她的审美，林黛玉手上更加没轻没重。


    ——换来更加猛烈的挣扎。


    “你是会生蛋？还是另有玄机？”林黛玉从工具箱中抽出螺丝刀。


    “姐，你别这样我害怕……”甄英莲眼睁睁看着人在狭小的飞行器内部［杀鸡］，不不不，［杀鸟］。


    手起刀落。


    咕咕乱叫的鹦鹉扑棱着的羽毛翅膀忽然停滞。


    本来高昂起来的头颅像是泄了气，整个颓塌在金属面板上。


    林黛玉眯着眼睛，从逼真的动物毛发中抽出它的机械心脏。


    人类这种基础碳基生物靠心脏跳动供血，而这种仿真机械动物靠机械心脏发布指令、进而完成编码规定的任务曲线。


    “所以，它是一只……机械鸟？”甄英莲恍然大悟。


    “哼。”林黛玉打开头顶射灯，让所有光源聚焦在巴掌大的机械心脏上－－它像碳基心脏一样“啵啵啵”地跳动着，甚至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科技越发达，智能化越完善，但是好像这种机械生物越追求一种－－所谓的“仿真”。


    “你看，它甚至有血管和心房。”林黛玉眯着眼睛，换一把微星螺丝刀，开始做更精密的解剖。


    她的手指纤细，她的动作很快。


    快到出了残影。


    几星分之后，机械心脏的内部构造赫然成现在金属操作台上。


    林黛玉扯下纳米手术眼镜，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甄英莲揉揉眼睛。


    金属操作台上是一小块柔软的、纹路密集且清晰的、指节大小的半流动物体。


    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脑子。”年轻的船长小心翼翼地将那物体放回机械心脏严阵以待的机械外壳中。


    “微缩大脑。”她惜字如金地解释，双手比嘴巴更快，她重新戴上纳米手术眼睛，操持这那把出神入化的微星螺丝刀，开始复原那颗机械心脏。


    什么？


    甄英莲张大嘴巴，她们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精致的小玩意？


    她不明白，不能理解。


    一只酷似碳基生命的[伪]鹦鹉；


    一个跳动的仿真心脏；


    里面藏着一个微缩大脑？


    “更严谨地说，是微缩一百倍的碳基大脑。”


    林黛玉下定义的瞬间，翻飞的指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缝合。


    机械心脏回复如新。


    它在林黛玉掌心跳动。


    然后被人小心翼翼地放进仿真鹦鹉的身体里。


    “咕咕叽。”在心脏放入的瞬间，仿真鹦鹉睁开眼睛，重新开始跳动。


    它甚至扑棱着翅膀挣扎着想要从金属操作台上跳出来。


    甄英莲看向操作台上的机械表。


    前后不超过十星分。


    极其快速。


    然，鹦鹉在腾飞的瞬间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从尾巴羽毛开始起火。


    仿真鹦鹉没有痛感，但是似乎也能够感知生命即将流逝。


    它发出濒死的哀鸣。


    “船长？”甄英莲有足无措，她不知道普通的灭火剂对于仿真鹦鹉有没有用，会不会损伤机械心脏呢？


    “算了。”船长摆摆手，“它的自毁装置已经启动了。不过，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


    “什么？”


    “首先，我们知道这是一只超仿真碳基生物，包裹着机械心脏，而金属心脏的中心是一颗碳基生命体的一百倍微缩大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什么？”甄英莲只能机械重复船长的最后两个字。


    不过船长显然也并不打算在她那里得到答案。


    “这才是真正的能量石－－那三颗蛋，不过是它的产物，哦哦不，不是产物。”


    “是映射。”


    “这也就是为什么三颗小小的能量石就能改变一颗星球的能量分布－－不是三个能量石，是源源不断的三颗又三颗再三颗的能量石。”


    “让我想想，能量石的迭代更新频率－－”


    “嘭！”永夜的葫芦星忽然爆发出最闪耀烟火－－就在前研究所的方向。


    甄英莲心脏砰砰直跳，她趴在气窗边上，浑然不顾自己控制不住的声线。


    “爆……炸，爆。炸了……刚刚，那，那是－－研究所……”


    “那是能量石。”林黛玉看看机械表，继续对着燃烧着的大胖鹦鹉发表长篇大论－－


    “十五星分。”


    “什么？”


    “迭代更新时间为：十五星分。然后，应该呈几何速率递减，直到－－几星秒，那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葫芦星的能源枯竭。”


    甄英莲忽然冷汗岑岑。


    她过不不忘的大脑中忽然闪现出很久很久以前她那个高级化验师父亲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神迹。”甄士隐非常激动，“它远远不断供应能量一星年以上了，甚至我们为了科研提取它的能量，但是丝毫不见减少。”


    另一个科研员也兴奋地大笑：“所以葫芦星能发现这样的东西－－我们永远不会沦为废星，葫芦星将得到振兴。”


    “如果低速运行，它保守估计可以运行几百星年，更别提是三个……”


    “所以，”甄英莲忽然明白这些数据的意义。


    “所以……”她颤抖着不愿意相信，但是不得不相信。


    “所以，十年前我父亲那个时代，能量石可以平稳运行一星年及以上，他们甚至认为能量不会损耗。”


    “而现在，您的数据是－－”


    “十五星分。”林黛玉补充，“不出一年，将骤减为几星秒。”


    －－而那，也是葫芦星真正的末日。


    甄英莲冷汗直流。


    真正的末日，不是半荒星，也不是废星，而是－－毁灭。


    回到星际物质最原始的状态。


    从一颗可以容纳数万人的星球，瞬间微缩成一根针眼大小的虫洞。


    然后，湮灭。


    一切归于平静。


    就像葫芦星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


    “这是我们得到的结论一。”林黛玉撑着下巴，“还有第二个结论。”


    她漂亮的手敲击在金属操作板上，她甚至伸手在燃烧的火鸡上取暖。


    “比如我们可以试着揣摩一下造物者的审美－－真是一只漂亮的肥鸡。”


    她的赞美不像是违心的。


    但是，她的审美似乎不那么－－嗯，好？


    “漂亮耀眼的仿真羽毛，完全可以迷惑人的拟态外表，还有绝对严谨的心脏构造－－”


    林黛玉啧啧赞美：“如果不是一个工具，简直能够称得上艺术品范畴。”


    甄英莲看着笨重鹦鹉那五颜六色的羽毛，一言难尽：您是认真的吗？


    “而且，它不仅能够产生能量石，能够自毁，还能够－－监听我们。”


    林黛玉嘴角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了：“你说神奇不神奇？所以，造物主，你的作品五星分还没有自毁完毕，你居然一点不奇怪吗？”


    “还是说，你对于我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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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盖过了你对于作品完美性能的追求？”


    “呵呵，真是我莫大的荣兴。”


    什么？甄英莲彻底傻眼，她在说什么？


    “呵，是阻燃棉吗？”有另一个机械声音凭空出现。


    “嗯。”林黛玉点点头，“所以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动手脚的？”


    “在你塞阻燃棉的时候。毕竟，质量不同是非常严重的误差。”


    “哦。”林黛玉虚心接受。


    “你的监视设备是眼睛吗？”


    “嗯，你怎么知道？”


    “眼睛距离起火点最远。”


    “不，因为一个黄色一个绿色的眼睛最好看！我喜欢你的配色！”


    甄英莲:……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用什么标准选择大脑？”


    “呵。”机械声音忽然发出一连串笑声，虽然只能被固化成为一串机械的嘎嘎声。


    “反正你这样的大脑，我绝对舍不得用来浪费。”


    “哔－－”


    随着鹦鹉的焚烧殆尽，机械声音骤然停止。


    世界归于平静。


    只有不远处的研究基地，还在迸发出热烈的火光。


    ＊


    薛蟠气疯了。


    宠儿金荣只能抱着头窝在角落，眼巴巴看着黑衣杀手承受老板的雷霆之怒。


    “怎么会爆。炸？！还引爆了我们的燃料库！”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那个人，那个战甲是谁？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身黑衣的杀手冷眼看着哥哥半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


    他们是皇商，货仓里不乏珍贵的物品；但是再珍贵也不过是能量石之流。


    “那可是以万亿级别的星币！！”薛蟠在咆哮，“那个小偷！让我抓到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做成人皮灯笼！！给我等着！！”


    小偷？呵。


    薛宝钗站在庞大的星际飞船甲板上。


    她冷眼看着还没来得及撤离就燃起熊熊火焰的飞行舱尾部。


    她才不是小偷，不屑于偷窃。


    此时此刻，她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在澎湃。


    “姐姐，你想看烟花吗？”那人在临走前对她wink，俏皮地说道。


    “我放给你看，你等着哦。”


    她的笑容是放肆，是甜美，是诱惑，是波涛。


    薛宝钗虽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眼看着哥哥欣喜地接收珍贵的能量石；沉默地看他入库，当做自己的战利品；甚至忍受男宠金荣对她毫无尊卑的挑衅……


    薛宝钗波澜不兴。


    素衣太久，她已经习惯了黑色。


    十五星分。


    永夜的葫芦星被巨大的爆。炸声撕裂了夜幕。


    黑色骤然碎裂，土崩瓦解。


    取代的是五彩斑斓的绚烂。


    “那个贱人一定在能量石里面混入了易燃易爆物质。”金荣作为仓库管理员第一时间撇清自己的责任。


    “薛少，一定是那个贱人！还有薛宝钗！她为什么不检查！！”


    薛宝钗只是举起她的迷你激光枪，抵着金荣的脑门。


    “滚。”她惜字如金。


    她很少愤怒，鲜有情绪。


    但是这一次她不怒自威。


    薛蟠第一次不敢小觑他的妹妹。


    薛宝钗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鱼肉。


    不是她不争不抢，是她毫不在意。


    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妹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情绪呢？


    薛蟠一抖。


    挥退了金荣的同时咽下去了想说的话。


    薛宝钗目光依依不舍地从燃烧殆尽的烟花中收回。


    她敏锐地捕捉到反方向一个光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果然，猎人徘徊在陷阱附近，要看到落幕才肯翩然离开。


    哦。这该死的胜负欲。


    呵。小偷？


    不，她是强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