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孤烟望蘅(十四)
作品:《天下当归(宫廷复仇)》 义姁忽然想起,午后申时还需去萧府给萧衍施针,自己总不能花着个脸去,便趁着江禄去送药的功夫,找那负责药室的医侍寻了些涂抹的药膏,因为尚不知致敏源,只取了几只平日里常用的。
自上次册封礼之后,义姁就不大在太医署见到郑守业,心中也落得个清静。倘若他还在,指不定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午膳前,江禄就送完药回来了,并顺利从公主殿中带出了小人俑和经文。义姁忙放下手中事务,与他一同关入房中,查看那物证去了。
如今昭阳殿守备森严,想从里带出东西并非易事。又不便如实告诉王婕妤,江禄只得送完药后,趁乳母不注意,悄悄将小人俑和经书藏入了原本放药的篮子里。
案桌上,几尊小人俑和经文静静摆放着,义姁隔着绢布,一一拿起嗅闻,却并未察觉有何异味,遂朝江禄摇了摇头。
江禄向前一步,俯身凑近,仔细查看陶人俑和经文的表面,而后转身去院外,寻来一陶碗和些许枯木枝。他将枯木枝平铺在在碗底,又取来义姁床头灯盏下的灯芯,点燃了碗中枯枝。
刹那间,碗中星火溅迸,浓烟股股。义姁看出,江禄这是要用火灼嗅味法。此法不仅能快速分辨所烧之物的材质,还能辨别其间是否有杂质气味,的确是个好法子。只是这灼烧会产生别的物质,所以机会有且只有一次。
义姁望着案桌上那些做工精巧、活灵活现的人俑,担忧道:“这些可都是公主贴身玩物,若是烧了,日后便再难以归还了。”
江禄宽慰道:“放心吧。这些物件说不定藏着毒呢,即便是还回去,昭阳殿也不会再收的。”
闻言,义姁这才放心地点头,抬手拿起其中一个陶俑,递给了江禄。
“你嗅觉灵敏,仔细辨别一番。”江碌接过,将那小人俑丢进了火碗中。
陶俑一落入火焰中,便压灭了近一半的火苗,传来“噗噗噗”的声响。这陶俑乃是黏土所制,不会燃烧,只是压着火苗的那一面被烧的焦黑,散发出一种似泥土被烤焦的独特气味。而这气味是黏土灼烧时特有的,恰好证明此小人俑中并无他物。
又扔进第二尊,第三尊,可闻到的都是同样的黏土焦味,并无其他异常。
直至江禄最后将经文丢入火焰中,义姁才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这经文写在木渎上,按理说,木头燃烧时应是焦糊味,同时伴随着淡淡的木香味。可除此之外,她还闻到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羽毛和头发燃烧的气味。
她初学火灼嗅味法时,总是误打误撞点着自己的头发。因嗅得的太入神,眼睛未曾留意,便只能靠嗅觉来分辨。久而久之,她便对这气味十分敏感。所以,即便是这气味极其细微,她也很确定,这绝不是木头燃烧时该有的气味。
“快停下,”她神色一紧,沉声道:“这经文有蹊跷。”
江禄一听,立刻扑灭了火苗。但见缓缓升起的白烟中,被烧得焦黑的枯树枝上,原本的经文字迹已模糊难辨。
“有何问题?”说着,他便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窗,屋内烟气顿时散了一大半。
义姁摇了摇头:“我只能嗅出其间有一种不属于木头燃烧的气味,但并不能判断出到底是何物。”说着,她又微微俯身,再次看向案桌上那尚未曾灼烧的经文。
经文表面光滑,还保留着木头原本的纹理,字迹也清秀整洁,实在看不出什么古怪。但这世间经灼烧之后能产生类似羽毛灼烧气味的东西太多了。动物羽毛、外壳、毛发,又或是花粉,根本无法确认。若将其磨成粉末,掺在木渎的制作过程中,更是无人知晓。
想到这,义姁忽然灵机一动,也顾不上其他,径直拿起经文,上下左右仔细端详起来。
“你这是作甚?”江禄见状,忙夺过她手中的经文,“都知道有问题了,还敢碰,脸是不想要了吗?”
义姁顾不上回复江禄的狠话,急问:“江禄,你可知宫中经文大多是用何木头所制?”
江禄想了想,道:“应当大多是杨木吧,我未曾留意过。”
义姁径直跑到床铺旁,在枕头旁一堆堆砌的书册中翻出一本后,才返回。她将手中《宫则》对着江禄,声音清越道:“这是许医令给我的经册,少府亲制,代表的乃是官家用木,正是柳木。”
江禄细看一眼,接过话茬儿:“不错,柳木色白且质轻,易收墨汁,便于书写,多用于官家文书与后宫。杨木次之,太医署常用之。”
义姁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案桌上的经文,蹙眉沉声道:“但这些木渎,颜色发黄褐,显然并不是官家规制。”
江禄心中一惊,望着宋义姁深沉的眼眸,便知她心中已有答案。
“那是什么?”他追问道。
义姁一字一顿道:“是柏树。”
她顿了顿,又道:“方才闻这经书气味,只当是寻常树香,并未曾多想。如今看来,这种芬芳略带辛辣味的气味,的确是唯有柏树才有。”
江禄面露疑惑,似乎并未完全明白义姁话中之意,奇问:“既然柏树无毒,那方才灼烧时的那股特殊气味又是怎么回事?”
义姁并不怪江禄的疑问,毕竟就在她刚通的那一刻,也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不知这下毒的人究竟是费了多少心思。她浅浅一笑,缓缓解释道:“这正是关键之处。因为有毒的并非柏树本身,而是藏在其中的柏树花粉。刚刚那股极为细微、类似于羽毛灼烧的特殊气味,正是花粉灼烧时散发出来的。”
江禄闻言,先是一愣,眉眼间闪过一抹震惊之色。但他同为医者,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推断。他弯下腰,手指轻轻划过经文表面的字迹,被划过之处竟出现些许黑色墨迹,可原本的字迹却完好无损。虽说不明显,但仍能看出异样。
宫中题字所用墨水,大多是江南进贡的松烟墨,乃是极为上乘的好墨,定然不会手指一划便晕开。尤其是祈福经文,书写着心诚则灵,更是通常是以松烟墨书写。
江禄有些不敢相信,又用手指重重地划过其他字迹,可奇怪的是,这次字迹并未晕开。只有那寥寥几个字有晕染现象。
义姁靠近江禄,也瞧见了那几个晕染开来的墨迹。沉思片刻,目光不经意瞥过床铺头的小暖炉,豁然大悟:“我方才还奇怪,这花粉嵌入柏木之中,如何这么快便挥发使人致敏。如今想来,只怕那下毒之人费做完木渎之后,仍是不放心。”
她稍作停顿,神色严肃道:“若我没有猜错,他是写完这祈福经文后,又将柏树花粉混入树漆,在原先的字迹上又写了一遍,待其氧化变黑,再以祈福之名送给公主。如今腊月天寒,公主体弱,宫殿之中定然四处安放着暖炉。树漆遇热则化,这有毒的花粉便在殿中飘散开来。”
江禄凑近细看,果然发现经文的某些字迹的笔画末端还残留着双层的笔墨,手指轻轻一划,果然晕染开来。公主自出生后,各宫纷纷送物祝贺,如今已有数月,此物长期搁置在昭阳殿中,字迹表面含毒的树漆早已化的所剩无几了。
江禄也大悟,缓缓放下手中经文,望着义姁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你我昨日不过刚至昭阳殿,经书表面毒粉早已挥发殆尽,你不过只是碰了一下经文,为何也会感染?那殿中一直照料公主的乳母,与公主日夜相伴,却并无大碍。”
义姁无奈一笑,她也没有办法,自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体质,比别人更易生病、过敏,所以幼时没少惹宋家父母担心。但这也是她最初想要学医的缘由之一,她不愿将自己的性命交予他人之手,她更想自己救自己。
于是,她坦白道:“我向来体质特殊,较为脆弱。先前一直未曾与你提及,是因为觉得这是私事,不便于同外人讲。”
一句话完,江禄只听到“外人”二字,心中只觉热血一涌,望着义姁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可置信,心中道:她如今尽数相告于我,意思是没把我当外人?
可一番思索下,还是被那前半句话占去了心思,望着面前女子,笑谈自己体质脆弱时的乐观模样,本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卡在了喉咙里。他手臂一伸,将案桌上的经文尽数揽到了自己身后。
“你自己知道就好,还乱碰这些经文。”他嗫嚅着,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怪。
义姁却浑不在意,俯身将地上的火盆搬到门外,而后转过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轻松道:“反正我都感染了,再碰也无妨,难不成还要在这红疹上再冒出红疹来?”
江禄被她这话逗笑了,却拿她没办法,便转换话题道:“如今你我已然知晓此事了,下一步该如何做?是否告诉许医令、王婕妤和皇上?”
义姁闻言,沉默半晌,沉声道:“如今你我虽有推断,可柏树与树漆终究是我臆断,皇上对我心存嫌隙,断然不会轻易信我。”
她顿了顿,又道:“不如你明日给公主送药时,再去旁敲测听一番,打听打听这些经书是何人所赠。等找到下毒之人,咱们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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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观察他一段时日,等找到实证后再上报,也稳妥些。”
“不用去问了。”江禄的语气淡然,“今日那乳娘恰好在,我便套了她几句话。这些经文,均是柳昭仪和新入宫的姜良人所写。”
义姁从未听闻过这位姜良人,想必是刚入宫还未获宠。不过听到柳昭仪的名字时,她心中惊了一下。以她对柳昭仪的印象,实在不愿将其归到下毒者之列。可嫌疑人就这二人,不是柳昭仪,便是姜良人。她未曾见过姜良人,自然不愿平白无故冤枉人家。
她沉默良久,方才道:“罢了,还是仔细探查后再做定论吧。”
江禄瞧出了义姁脸上一闪而过的沮丧,即便那情绪转瞬即逝,却也被他捕捉到了。他一直知晓宋义姁私下给柳昭仪送药,还替她开了药方。她是个良善的女子,他一直相信,她愿意帮助的女子也定然是如她一般。至少她自己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宋义姁她自己因为此事险些被赐死,好不容易摆脱了囫囵之地,如今自己亲手拨开迷,却发现害自己的,可能是曾经帮助且信任的人。这般反复猜测、内心挣扎的滋味,并不好受,至少他曾经亲身体验过。
于是,他敛起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顺着她的话宽慰道:“也未必就是她们。说不定乳娘没说全,还有其他人送经文,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见义姁应了一声,神色稍缓,他才不再言语。只是他没告诉义姁,姜良人乃是安邑县属吏之女,出身低微,毫无权势背景,无人扶持。经书抄写这种无需耗费太多钱财的礼物,是她唯一能送得起的。而那位柳昭仪,据说皇帝曾许她长宠不衰,在她的宫殿中种满了柏树。
如今寒冬腊月,屋内都点着暖炉。余下经文再经不起热气熏烤,否则那仅剩的树漆残迹,恐怕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义姁和江禄便在院中槐树下寻了个背风角落妥善安置,留作他日查证之用。
这寝院中向来便只住着三人。柳嘉整日随老侍医在药堂研习,除了晚上睡觉回来,平日里便只有小莲偶尔来找义姁,此外再无外人往来,倒也算个隐秘之地。
用过午膳,义姁便将药箱收理了一番,一想到几个时辰后要见到的人是萧衍,她便又往药箱中多放了几根粗壮的银针,想起那日册封礼之上的事情,便决心今日要好好“伺候”他一番。
可盘算着,现在距离申时还有好几个时辰。她想起午膳前江禄所言,心中愈发按耐不住。又想着先前一直给柳昭仪送芎归胶艾汤,自前几日许医令批评了她,已经断送了有两日了,也不知她先前送过去的药材是否够用,便决心再给她送些药去。
她刚背着药箱走出房门,便撞上用完午膳的江禄回房拿药箱,他今日下午要同郑守业一同去崔府看诊。
义姁也听闻,自崔皇后受罚后,其母崔夫人受惊卧病。许怀远忙于长庆公主之事脱不开身,无暇出宫问诊崔夫人,便让郑守业同江禄一同前去。
她自知江禄走后,她便无权取走药室药材,如此便没了去合欢殿的理由,愣是磨着江禄去给她取好了药材才放他离开。又想到先前符节之事,因为后来册封礼的事情,她一直未曾有机会要得,想着江禄反正是随太医丞出宫,自然也是用不到符节了,便向他要来。
江禄倒也是好脾气,竟真的扯下腰间符节给了她,只不过作为交换,让义姁晚上陪他喝酒。义姁想起他那个三杯倒的酒量,便连连答应。
待人走后,义姁才将符节和药材都整理好,临走前看了一眼槐树下那几卷经书,深吸了一口,尽管她极度不愿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可寻着内心的声音,她还是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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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殿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义姁拎着药材进殿门的时候,静得能听到走路时,药箱中迸发出来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循着熟悉的路踏入入。平日里这个时候,小芝总会最先迎上来,冷着脸拿走她手里的药材。她因柳昭仪被冷落之事一直不大喜太医署的人,可却记得义姁的好,每次接过药材后,都会不厌其烦地道谢。
可今日院中却空无一人。义姁略略放缓了脚步,四下转了一圈,正疑惑之际,似有一琴音逾墙而来。虽因距离远,听不真切,但音韵清灵,令人陡生涤尘洗俗之感。
只是这琴音低沉悲切,余音绕梁间似声声呜咽。即便义姁不通音律,也能听出这并非是欢喜之作。
循着琴音,她绕过寝殿走到了殿后,脚步却登时不受控制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