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三梦

作品:《如何亲近魔头兄长

    从隐秀山返回灵州城内,一行人便前往桃源楼去用午膳。


    灵州乃沿江之城,多河多水,城中有湖曰灵湖,形似镜面,无论阴雨晴天皆波光粼粼。


    桃源楼位于灵湖中心,雅舍上百间,除却宴饮,亦有杂耍。二十丈开外有圆形台几,外围插着玉石斜面,似莲花盛放。表演者脚踏车轴滚轮,在圆形台几与玉石斜面来回地穿梭,翩翩起舞,或凌空飞行似天女撒花,继而轻盈地落至圆台下的蓑叶舟上,荡开一圈圈水纹,落花如丝绦在舟上飘悬,变换着各种姿势,令人应接不暇。


    除此之外,灵湖上也有不少小商贩撑着扁舟叫卖,亦不乏大型商船坐落于湖中,兜售各类首饰衣物脂粉等,可谓应有尽有。


    由于灵湖与多条大河相连,灵州的水路又四通八达,商贾游客迎来送往,是以逐渐发展成湖中集市,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灵州城内。


    珍馐佳肴堆了满桌,有许多菜式长宁倒从未见过,她吃得津津有味,也不断往原清逸碗里夹菜。


    由于月狐四人也一同用膳,因此她并未滔滔不绝,仅偶尔附和几句。


    月燕时不时地拿余光捎着二人,面上倒也不显。


    月鹿和月乌极少同原清逸一同用膳,过往席间多冷清之气,而今因长宁,素来的冷脸也柔和许多,倒是件喜事。


    原清逸极少觉膳食美味可口,但有长宁在,他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午膳后一行人乘画坊于湖心游玩,长宁虽惦记着血鳞花之事,但今儿毕竟乃头一回与原清逸出游,她又从未见过水上盛景,倒瞧得分外专注。


    当画舫路过一艘雕梁飞龙的商船时,原清逸从舱内款步而出,换了副寻常年轻男子的面容。


    长宁朝上望去,大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嘴角上翘:“兄长,可是要上去看看?”


    “嗯。”


    腰间的手方覆上即松开,长宁盯着“品宝堂”三个金灿灿的大字,还没来得及朝周围扫视,云袖就被牵着朝里走。


    原清逸对伙计的招呼充耳不闻,只自顾探寻。


    长宁打眼一瞧,里头五光十色的彩宝晃得人眼花缭乱,品宝堂的宝物与她在琳琅阁所见的极具差异。


    见他自顾牵着自己朝里头,她心想,莫非他是要给自己买生辰贺礼?


    品宝堂内的人不算多,两人又均为乔装,看起来也不显眼。


    原清逸行到耳饰架前,目光巡视了一圈,他拿起只环耳飘花飞蝶流苏,也未开口询问,径直将玉雕嵌珍珠八宝耳坠取下,将流苏飞蝶挂在耳廓上。


    长宁纵使不施粉黛亦令乃美人,原清逸可不想她被饰品所累,道:“可还沉?”


    飘花飞蝶流苏耳饰虽镶嵌着云母贝类,但做功细致,分外轻巧。


    长宁顿觉头皮都舒缓了两分,笑吟吟道:“嗯,多谢兄长。”


    念及沈傲霜用心良苦,她今儿一直佩戴饰品,但珠宝玉石分量十足,确不如飞蝶轻絮。


    长宁朝铜镜照去,越瞧越合心意。虽然原清逸并未提此乃送给自己的生辰贺礼,不过她却当作有此心意。


    余光一晃,她瞥到了镜中盯着自己耳垂的目光,虽并非冰雪脸,可她却能查觉出温和目光下隐藏的深深笑意。


    心募地漏了一拍,长宁忽地生出种钻入他怀中的冲动。


    原清逸注视着她发红的耳垂,打算上船后替她捏捏。


    然,他就盯着粉耳这一小会,竟满口生津,舌尖跃跃欲试,想尝尝这香软的味道。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原清逸猛地回神,眼底划过一丝暗沉,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他打算赶紧带长宁回画舫,离开前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句:“可还有其余中意之物?”


    长宁冲他一笑:“没了,走吧,”话毕径直朝外走,她轻捏紧着掌心,提醒自己不能在外头对他表现得过分亲昵。


    原清逸本以为她会来挽自己,瞟了眼空荡荡的胳膊,他迅速跟上,方欲开口却见她遽然停下。


    眸底的寒光一闪而过,他迅速将长宁带回舱内,沉声道:“可是发现了那人的气息?”


    原清逸在桃源楼用膳时便觉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目光,像极了浴城上元节夜观察的视线。但湖中万头攒动,加之大船小舟似接天莲叶,是以并不容易辩明人在何处。


    长宁用膳时晃忽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由于美食飘香,水又略带猩气,那气息极快隐于无形。


    方才她刚踏至甲板,那股夹带着薄荷的篱落香便扑面而来,比任何时候都更浓烈。


    浴城发生之事长宁虽不甚明晰,但却清楚月燕乃因那人才会出谷,而今他竟再度出现在自己身旁,怎么可能如此巧合,一定是有所图谋。


    长宁边闻边朝前指:“兄长,他在前面。”


    “你仔细辨别,”原清逸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前,仔细留意着湖中的动静。


    画坊飞快地穿梭在各色大小船间,长宁凝神嗅闻,继续往前指路。


    左拐右绕,画坊驶出了灵湖朝清河行去,约摸一炷香后,平静的河面已再无其他船只,而至一条分叉口,画舫沿左侧分支驶入了一小截,便再无法前进。


    夹带薄荷的篱落香里含着迷罗香,乃有人特意沿河而洒,其味与河水腥气类似,寻常人几乎无法辨认。


    若非长宁对香敏感,亦极难于河水腐叶中识别,只是闻久了,她的肺腑便充斥着一股腥味,令她欲作呕。


    见状,原清逸朝她背后覆力,关切道:“先喝口水。”


    长宁饮了两盏茶,心口还是乏闷。未免错过时机,她拽紧流云的袖袍,目光盯着右侧的密林:“兄长,他在里面,我们进去。”


    虽有暗卫守护,原清逸却不放心将她独自扔在画舫,掂量片刻后就抱着她凌空而行,穿过树林竹障,于飘渺烟雾中瞥见一座院落。他停在上空查看,并未急着下去。


    长宁靠在他怀中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直至肺腑填满清宁的药香方觉舒坦不少,她也随之朝下看去。只见秀林雅院内端坐着个人,正朝自己温和地笑。


    她哪里认不出此人,在浴城时一见如故,竟没想到还能再度相见,还是在这种情形下。


    长宁又将原清逸搂紧了两分,低喃道:”兄长,我在浴城所见之人便是他。”


    水汽铺面,未及片刻手背便有了湿意,原清逸猜想此处应有地遁术,他收回视线左右打望。


    一道温和的笑声传来,宛若近在耳旁:“怎么,原谷主可是怕了?”他说着,目光却直直地注视着长宁。


    话间的挑衅不言而喻,原清逸却懒得搭理。指尖朝白虎位一弹,果见烟雾散去,而先前明明坐落于密林中的小院,此时却立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长宁自见此人的头一回便对他有种莫名的亲厚,直觉地认为他对自己并无恶意。


    但她毕竟未曾经历过江湖,因此也未贸然开口,乖顺地呆在原清逸怀中。


    大理石桌前拢共有三墩石凳,剩下两墩与那人间距一致。


    原清逸手指轻勾,空余的两墩石凳就立时挨拢,与那人呈对面状。他飘至桌前,将长宁放在右手旁的石凳,自己则坐于她左侧,冷眸平视,并未开口。


    白釉荷叶盏里的竹海金铭袅袅飘香,那人笑着递过:“原谷主有礼,在下苏翊谦,幸会幸会,”温和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拢向长宁。


    原清逸对江湖宗门了如指掌,他将人上下打量,话含冰渣:“碧云峰的小公子当真令人刮目相看,竟有本事将我引至此。”


    碧云峰的苏掌门膝下有两子,大公子苏明安行事光明磊落,众人皆交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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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常年协助苏掌门打理门中诸事。小公子苏翊谦自小羸弱,极少露面。就连苍龙谷收到的消息亦是他在云崖养病,是以众人上回才会怀疑暗中观察之人乃碧云峰首徒齐玉。


    却不曾料苏翊谦会从命悬一线的瘦弱稚子变得容光焕发,如此看来,先前碧云峰重金求玉髓芝,多半也是为他。


    长宁听陆云禾提过碧云峰,自也晓得苍龙谷对江湖的布局,而今能亲自听原清逸与外人谈论江湖事,她心下倒有几分雀跃。


    素手捧着白釉荷叶盏,轻嗅间未觉异样,她本打算喝一口以示尊重,转念一想,苏翊谦既能以香作引,想必对苍龙谷亦察微知著,还是得提防才是,她遂将杯盏放下。


    再度见她,苏翊谦压下心中急切,温声道:“为何不喝,可是怕我下毒?”


    长宁抬眸看去,余光拢着原请逸,从容一笑:“苏公子大费周章地引兄长前来,定乃高手,我实在不敢妄疑。再者,我经年呆在谷中,头一回出谷苏公子便能猜出我的身份,着实令人敬佩。况且苏公子既能开诚布公地与兄长相见,想来定乃正直之人。”


    话间尽是溢美之词,但长宁心下却暗自揣度,此人既能闻出她与原清逸相似的气息,必不寻常,而她虽于医术上有所精进,所学却有限,倒真辨别不出茶里是否有毒。


    闻言,原清逸的掌心轻覆在她腿间的手背上,语气缓和下两分:“小公子能查探出我的行踪,背后必有高人指点,有何贵干你不妨直说。”


    灵湖船只众多,若非有人相助,苏翊谦不可能寻到他的踪迹。而今早自己带长宁去过忘尘观,忘尘道人看来平和,实则深不可测,或许两人间有何关联。


    清风徐来,香雾飘渺。


    苏翊谦自顾饮了口茶,云淡风轻道:“原谷主勿忧,我不过是想叙叙旧罢了。”


    叙旧?


    原清逸朝长宁看了眼,担心她身子不适,温声道:“喝吧。”


    心中却琢磨着苏翊谦话中之意。


    闻言,长宁点头“嗯”了声,茶香入口清淡,回味带甜,为缓和气氛,她浅笑道:“苏公子煮得一手好茶。”


    她虽不会武,却隐隐觉出了一股暗涌,若原清逸与人对峙皆谨小慎微,倒真是时时刻刻皆悬心吊胆。


    苏翊谦留心着少女的神情,见她对原清逸顺服,对自己却一幅提防,他在心头叹了几声,温和道:“若你喜欢,我日后也可为你煮。”


    闻言,长宁差点将清茶一并吞下。她也留心到了苏翊谦看自己的视线,全然不似只见过一回。


    他似乎在透过自己瞧别的什么人?


    长宁琢磨着说辞,却觉身旁的气息陡然冷下了好几分。


    自打相见,原清逸便注意到苏翊谦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长宁身上,与其说他是为诱自己而来,倒不如说是为了长宁。


    但两人仅在浴城见过一回,苏翊谦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引来长宁?他想起忘尘道人看长宁的神情,又送她古籍,莫非......


    思绪间,原清逸冷声道:“不劳小公子,若你不说明来意,原某便告辞了。”


    “原谷主何必心急,”苏逸谦暗自叹了声,再次见到长宁,他倒是心急了。


    但他今日邀两人前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他收回目光,幽幽笑道:“原谷主放心,我绝无恶意,我与你一样,想保护她都来不及。”


    此言一出,长宁疑惑地看向苏翊谦,又朝旁看去,只见冰雪眸也闪过了一丝晃动。


    原清逸握紧她的手,冷眸直勾勾地望去:“小公子莫非是想与原某切磋一番?”


    若非长宁在一侧,他才懒得废话。


    苏翊谦见原清逸如此紧张长宁,也不再卖关子,他直勾勾地盯着少女,嘴唇微微抖动:“长宁,你可知自己的娘亲唤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