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落问他想做什么？晏九离回转了神色，长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他看阿落的眼神尽是深沉墨色，像是要将她吸进去，望不到底。


    阿落侧过头，抑制住不安的呼吸，想了想，“我想再逛一逛酆都。”


    她本想回柜台里拿一些这些日子赚的通宝，但晏九离拉住了她的手，“我给你买，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说罢，不等她回应，就紧紧牵着她的手去了集市。


    她本来还想挣脱，但晏九离的力气大的出奇，她也索性任由他牵着了。


    两人像是人间的伴侣一般，走至繁华的集市，有贩卖内含凄厉哭声的鬼镜，有迷失心智的宝珠，每一个都让人叹为观止，热闹非凡。


    晏九离没有任何心思看热闹，只紧紧盯着阿落的身影，其他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虚无。


    “姑娘，来瞧瞧这些首饰吧。”


    一位身着传统贝衣的金发老妇人，站在一个由花布搭建的摊位前，热情地招呼着，“姑娘，这里有精美的簪子，不妨过来看看。”


    阿落突然想起那个被自己别断了的簪子，就拉着晏九离一起走到金发婆婆的首饰摊子前。上面陈列着各种样式的首饰，碧玉的镯子，珊瑚的颈链，阿落一时间看花了眼。


    “你说哪个好看？”阿落扯扯他手腕，问他。


    晏九离的目光却一直在她身上，浅笑：“都好看。”


    阿落撇撇嘴，拿起一支玉白的素簪在自己头发上比了比：“这一支呢？”


    “好。”晏九离看着她的脸，素雅的簪子衬的她极美。


    阿落又拿起一支金丝钻花的流苏簪子：“那这只呢？”


    “也好。”晏九离还是点头，阿落本就漂亮，无论是素雅还是华丽都适合她。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好？”阿落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将簪子放下，转身就要走。


    那金发婆婆突然叫住了她，“姑娘，我这里还有一支簪子，请姑娘过目。”她伸出粗糙的指节，从怀里掏出一团红布，一层层展开，露出里面的一支银簪。


    鲛丝缠绕着银色的发簪，随着光线变化闪烁着微光，宛如点点星光，簪头镶嵌了一颗透白色宝石，仿佛银河中流淌的泪珠。


    阿落不禁轻叹，“好漂亮的簪子。”


    金发婆婆指着这颗透色萤石，满面笑容地说道：“这簪子名为‘鹊桥’。特别是这颗萤石，据说是来自天外的宝物。姑娘，你喜欢吗？”


    “鹊桥，好美的名字。”阿落歪着头，一脸好奇。


    “传说这是被月老祝福过的发簪，若两人是命中注定的伴侣，男子将它戴在心爱的女子头上，两人将会甜蜜幸福，白头偕老。”金发婆婆将簪子向前递了递，似乎生怕阿落错过，她催促着：“姑娘，喜欢就请收下吧。”


    阿落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婆婆，她松弛的眼皮下，眼眸里竟然闪着泪光，似乎是很想让自己买下这只簪子，应该是很缺钱吧。


    可...这婆婆说的“携手白头”，实在是让她不敢接受，她侧眸，看向晏九离，他的眼神紧盯着簪子。


    心慌，虽然只是一支簪子而已，她还是有些慌了神，拉了拉晏九离的衣袖，说道：“算了，我们走吧，前面有木偶戏，我想去看。”


    晏九离望着她的脸，点点头，道“好。”但他说完，眼神还是不自觉看向了婆婆手里的这支簪子。


    阿落撇过头，不敢再看他，径直走向了前方的木偶戏摊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晏九离也跟着坐在她身旁。


    在木偶戏的舞台上，一出描绘上古神仙间爱情故事的戏码正在上演，然而阿落根本没有看进去。她心里乱的很，微微侧过头，凝视着晏九离的侧脸，而晏九离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转过脸来。在那一刹那，她迅速将视线移开，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也不是全然不知晏九离的心意，可她不敢。经过昨天的事，她想明白了，她是人，而晏九离是魔，人和魔怎么可以相爱，她与晏九离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天色已暗，今夜的血月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阿落却觉得亮堂的厉害，将脚下的青石路照的一清二楚。


    她将今日里采买的小物件从晏九离手里接过来，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内心开始隐隐不舍。


    真是没出息，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强压着鼻酸，笑着说道：“送我走吧。”


    晏九离默不作声，走在前面，背影萧瑟，带着她来到了那片曼珠沙华的山坡处。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她看着晏九离，他的眉眼，鼻唇在此刻无比清晰。


    阿落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再晚，天都黑了。”


    晏九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无比认真的看着她，说：“不要...不要忘了我。”他想尽力维持着平淡的样子，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阿落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慢慢向后退了一步，指甲隔着衣衫掐进肉里，点头，“好。”


    良久，晏九离才抬起手，他舍不得她走，可阿落杀了魔蝎，晏隧是不会放过她的，不走反而危险。他也想强硬霸道的把阿落留在身边，但他不能这么做。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面对阿落会如此“窝囊”。


    他紧紧攥紧了拳，良久，松开来，从掌心凝聚住蓝色水波，缓缓升起，打在山坡的结界上，结界瞬间裂出了一个缺口。


    阿落转过身看着圆形的结界裂缝，怎的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怀念了，这一走，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把。


    她一步步向着结界外走去，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在即将踏出结界的时候，突然折身跑回了晏九离身前，凄凄一笑：“拿出来吧，我知道你买了。”


    晏九离心里“轰”的掀起一股热浪，她的眼睛一如初见时明亮，他胸口怔的难受，默默从怀里拿出了那只“鹊桥簪”，相守终生，多美好的寓意，却是在这种分别的时刻。


    阿落靠近了他一步，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玉兰香，笑得很甜，“给我戴上吧。”晏九离抬手，将簪子轻轻插在她的发间，他眸子闪了闪，轻声道：“很美。”


    “那...我走了。”阿落吸了下鼻子，再不走她怕是真的会哭出来。


    “好。”晏九离语气颤抖，他也强撑着笑容，哪怕心里已经翻起巨浪，涌进喉咙。


    血月之下，将阿落的身影投在晏九离胸前，竟像是倚在他胸前，耳鬓厮磨。


    安静的可怕，两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两人的身影落在彼此的眼眸，那句没说出口的“保重”，震耳欲聋。


    整片星空仿佛在下坠，她发间的发簪闪出莹莹流光，整片曼珠沙华花田迎风而舞，在两人身边卷起红色丝海。


    晏九离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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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阿落却飞快地转身，向着结界出口奔去，他的手只触到了她转身时扬起得发丝，像水流一般从他的手指缝隙溜走，柔软的像一把利刃。


    结界缺口的微光骤缩，出口关闭。


    晏九离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脑袋一阵阵发晕，像是有只大手扼住了喉咙，让他喘不上气。


    他想追出去，想告诉她不要走，可他不能这么做。


    海生再找到他时，他就站在花田里，望着面前的山坡发呆。


    “她走了。”他恍惚的开口。


    海生愣了一下，顺着晏九离的目光看着山坡，明白了几分，“要我把她抓回来吗？”


    “不”晏九离摆手，向后退了一步，这是海生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无奈的语气，“她杀了魔蝎，不能再留在这了。”


    海生惊愕不已，“什么？她不是人族女子吗？怎么会杀得了魔蝎？”


    晏九离重重的呼吸，强撑着冷静，“我也不清楚，但现在我与大哥已经翻脸，她留在这反而是危险。”


    “那殿下，我们回去吧。”


    阿落的绣鞋踏出结界出口时，脚下已是曾和朱婶一起摘蘑菇的树林，她再转过身，身后只剩下空荡的树林。


    她伸着手，向前摸索了几步，依稀能触碰到一片滑溜的结界，这一刻，她才确信自己已经出来了，真的离开了魔古山。


    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像是少了什么东西，阿落抱着行囊在地上蹲了好久，直到天色隐隐亮起，才缓缓起身。


    可自己又能去哪呢？她不想再回石头村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朱婶。


    梦境中她幼时的记忆也残破不全，何况那种家，还回去干嘛呢？


    犹豫之际，她突然记起和青莲同住在茶果铺子的那一夜，青莲喋喋不休的讲了好多关于她师门的故事，青莲曾说起她师门不远处有个三古镇，依山傍水，景色宜人，镇子外面还种了很多桃树，一到夏天，粉色桃花漫天飞舞，花香四溢。


    阿落从未见过这种景色，倒是个好去处。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朝着村外走去。


    这三古镇倒是也不难找，她在路上问了几个行人，没两日就来到了这里。


    果然如青莲所说，真是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整座镇子依山而筑，层层叠叠的木材搭建起一座座房屋，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脚下。山间云雾缭绕，如同一层轻纱遮掩着烈日，阳光穿破薄雾，洒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整个镇子就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中。


    人间的太阳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天气了。


    阿落向内走去，道路右侧分布了一些商铺，卖桃花酒的阿婆就坐在摊贩后，也不吆喝，风一吹，桃花酒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再往前走是家饭馆，老板坐在门口拿着蒲扇打鼾。左侧是山间河流，溪水潺潺，卷着散落的桃花花瓣围着镇子流过每一户人家。孩子们就围着河流嬉戏，欢声笑语。


    她拿着从魔古山带来的一些小物件换了些钱财，她在街边盘下了一间带铺子的空院。


    庭院虽小，却紧邻街道，一棵粗壮的桃树挺立其中，生机勃勃。临街的房间被改造成了商铺，穿过这间商铺便能抵达宁静的后院。在那里，一棵桂花树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周围还有两间颇为雅致的厢房。


    她仿照着鼠妖的忘忧茶肆的模样，用前面的房屋开了一个茶果铺子，名叫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