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铄回过神，听话得端起自己的喜服往内室走，余音儿推了推双儿，示意她去帮忙，双儿一脸不情愿，但看在自家娘子的面子上，还是咬牙应下了。


    不一会儿，阿铄整理好衣裳，自顾自地从内室里走出来。


    阿铄本身长得就好看，身形亦是高大挺拔，而今穿上喜服，更显精神。


    他的主衣为石青色盘领袍，面料采用扬州特有的“软烟罗”，远看似素色绸缎，近观却暗藏金丝织就的细密水波暗纹。领口、袖口以黑色漳绒镶边，暗绣缠枝莲纹，针脚细密如发丝，彰显内敛的精致。


    外搭深紫色大袖襦，采用半透明的轻容纱，其上用“铺绒绣”技法绣出仙鹤衔灵芝的图案，绒线微微凸起，立体感十足，却又不张扬。


    大袖襦的边缘缀着细小的珍珠，走动时轻轻晃动，似有若无的光泽更添一份贵气。腰间束一条黑色革带，表面用错银工艺打造出云雷纹，革带扣则是由整块和田玉雕刻而成的瑞兽造型，低调中透着些许的威严。


    也不知为何，他一走出来，众人觉着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余绮兰更是越看越满意，道：“届时在乌纱幞头上镶嵌些细小的蓝宝石，阳光下闪烁着幽幽蓝光，定也是好看的！”


    余音儿诧异，“姑母，没想到你对衣造竟也如此擅长！”


    余绮兰摆了摆手，“多年未精进，生疏了。不过，光衣裳配搭好看也无用，也该人好看才成啊。”


    余音儿被她夸得小脸有些热热的，正此时，看门小厮小黄过来了。


    小庄和小黄都是乐安特地给她寻的小厮，两人武艺不弱，小庄忠诚，小黄心细，所以余音儿便让小庄看守门户，而小黄则是被她偶尔派出去打听一些事。


    这会儿小黄回来，定是打听到了什么。


    余绮兰见小黄进来，正要起身离开，却被余音儿叫住，“是关于二叔三叔的事。”


    余绮兰脸色沉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怎么？都入狱了还如此不令人省心？”


    余音儿微微低眉，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说了。


    “昨日分的家？”余绮兰问。


    余音儿点点头，她以为余绮兰会不高兴，没成想余绮兰却是微微一笑，“祖产都分给他们了？”


    余音儿再次点头。


    余绮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啊，也太厚道了些！他二人是个怎样的人你还不知晓啊？要我说，就该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在牢里终老得了。”


    余音儿问：“姑母不觉得我是在诓骗二叔和三叔吗？”


    余绮兰摇头，道：“你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做了初一，也就莫要怪别人做十五。分了好！”


    她看了眼小黄，问余音儿：“可是他们在狱中不老实？”


    余音儿摇头，她也不知道。


    她问小黄，“发生了何事？”


    小黄道：“原本二郎主今日该出来的，可三郎主突然承认了自己漏舶私货的罪行，并一口咬定主谋是二郎主，两人过几日要在公堂上对峙。”


    不仅是余绮兰，就连余音儿眼底也是闪过一丝讽刺，那两人果真还是互相撕咬了起来。


    小黄又道：“前几日二郎主交出去的几批货也出了问题，其中一批绸料里长了虫，织造局的秦大人和几个买到长虫绸料的买家，这会儿要寻绮罗坊算账呢。”


    余绮兰听着有些生气：“他们怎么敢？！老二老三做下的孽，自该他们承担了去！怎地还算在绮罗坊头上了？！”


    余音儿连忙安抚道：“姑母，毕竟货物以绮罗坊的名义出去的，出了事合该绮罗坊承担，不过，我定不会让绮罗坊白担的。”


    余绮兰本想问如何不让绮罗坊担，可才开口，便吸进一口气，猛地咳了起来。


    侍婢忙近前给余绮兰顺气，而余音儿则是给她倒了杯茶，“姑母，您身子不好，不宜劳累，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余绮兰有些为难，想说自己可以帮忙的，可才要开口就咳嗽不止，也只好作罢，她摆了摆手，缓了许久，才道：“罢了，你先不必管我，我歇一会儿便回去。”


    余音儿怕接下来的话再惹她生气，便道，“那我先去把喜服换了，姑母给孩儿做的喜服果然是极好的！”


    面对她的讨好，余绮兰很是受用，虽嘴上说油嘴滑舌，却也只是朝她慈爱的笑笑。


    等到余音儿将喜服换下，余绮兰已然回去，余音儿这才坐下，问小黄：“你让管事同那些买家说，我余音儿赌上绮罗坊的名声，七日之内必定能交上他们的货物。还请他们看在阿爹新丧的份儿上，信绮罗坊一回。”


    她顿了顿，道：“七日之后，我还会宣布一件关于绮罗坊的大事，届时绮罗坊门前还有酬宾活动，若是他们有空，可以来参加。”


    小黄纷纷记下，迟疑道：“娘子，你真的不打算管二郎主和三郎主？”


    余音儿笑道：“他们都已经与阿爹分家了，我只是个晚辈，又怎么管？”


    她微微一笑，“你一会儿去寻几个可靠的人，过来拿我的印信契纸，争取七日内将这些年被二叔三叔昧去的田地庄子都收回来，若是实在收不回来，就直接卖了。什么价格都成，只要不要亏得太难看就行。”


    小黄连连点头，有些激动，这还是娘子头一回交给他这么大的一个任务！


    “娘子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小黄一走，余音儿便招来双儿，“双儿，你快让钟叔给我准备些厚礼，我要去拜访知州大人。”


    双儿一急，“娘子，你不会要去赎二郎主和三郎主吧？他们也不值厚礼吧！”


    余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别闹，二叔三叔此刻打得正欢，咱们又岂能去打扰？”


    双儿一听，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娘子说得对！咱们可不能去打搅！我这就去找阿爹！”


    双儿一跑开，余音儿便要去架子上契纸，那些被余泰平余泰安占了的田地庄子，定然是要重新再拟契约的，然而才刚转头，目光便落在了阿铄身上。


    阿铄身上的喜服还没还掉，正红的衣裳将他的肤色衬得白里透红，很是好看，再加上他的身形本就挺拔出众，更显得他如一个谪仙一般。


    他看了看余音儿又看了看自己，举手投足之间都表达着自己想把衣裳换了，却又换不了的窘态。


    余音儿不由失笑，近前几步，微微仰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突然想逗逗他：“要换衣裳吗？”


    阿铄点点头。


    余音儿问：“要不要我帮你？”


    阿铄又点点头。


    余音儿微微勾唇，道：“可是这会儿我有些忙。”


    阿铄猛地抬眸，一双桃花眼因着诧异，睁得圆圆的，像极了一头受了惊的小鹿。


    余音儿不由掩嘴笑了起来，近前拉起他的手，往内室走去，“走吧，我帮你更衣。”


    阿铄顿了顿，随即嘴角也不由得扬了起来。


    喜服繁重又复杂，好在余音儿对衣裳的构造很熟悉，不过半刻，便帮阿铄把喜服换了下来。


    兴许是觉着阿铄方才的反应很是可爱，几乎是下意识的，才刚走出内室，余音儿走到博古架旁，指着摆在上面的一沓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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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铄，你帮我拿一下吧。”


    果不其然，阿铄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过两步便走到她面前，只微微一抬手，就将那沓纸拿了下来。


    他将纸递到余音儿面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样子看起来像是在邀功。


    余音儿抿唇一笑，接过纸，“多谢！明日请你吃蜜饯！”


    阿铄咧嘴笑了起来，转身就要帮她研墨。每回阿铄研的墨都很多，余音儿正想让他少磨一些，可看他那兴致冲冲的样子，到嘴边的提醒硬生生被咽了下去。


    商家买卖交易都要有契约合同，契约合同则是写在专门的契纸上的，而契纸则是由衙门统一发放，余音儿与唐韵婷相熟，再加上余泰元在宝应县混得还不错，是以书房内的契纸倒也是管够。


    余音儿一口气将那一沓契纸全都写完了，那些该考虑的不该考虑的全都被她考虑了一遍，最终，她将写好地契纸交给了门口的小庄，让他将这些东西给唐韵婷。


    没办法，若是走唐大人的路子，大约要等上几日，但走唐韵婷的路子，或许当天下午这些契纸的手续就已经全都办完了。


    朋友嘛，当然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啦！


    将契纸送走后，双儿恰巧回来了，她手里还抱着个糖罐子。


    她从罐子里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果，塞给余音儿，“娘子，你快尝尝，可好吃了！好甜的！”


    余音儿接过，顺手就塞进了身后的阿铄嘴中，又一把将双儿怀里的糖罐子躲了过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怎地这么晚才回来？”


    原本那些契纸她打算交给双儿去办的，毕竟她与小翠相熟，中间会少很多弯绕，没成想她都写完契纸了双儿还没回来，她这才找的小庄。


    双儿想要过来抢糖罐子，余音儿眼疾手快，先她一步将糖罐子塞进了阿铄怀中，又一手挡住了她对阿铄的进攻，“不回答不给吃。”


    双儿撇了撇嘴，“阿爹说杂货铺里新来了好多番货，让我跟去瞧瞧。”


    余音儿颔首，并没有打算将糖罐子归还，“哦？偷懒呢，那没收了。”


    双儿一把拉住余音儿的衣袖，哭唧唧道：“娘子冤枉，我没偷懒！我在杂货铺见到二夫人了！”


    余音儿微微挑眉，“二婶婶？”


    双儿连连点头，“阿爹让我先别告诉娘子的。”


    余音儿听出了些许异常：“钟叔可是发现什么了？”


    “要不是阿爹拉我去，我才不去呢！”双儿委屈道：“我还以为阿爹良心发现了，想要给我买好吃的呢！没想到我刚进杂货铺，他就直接让我上楼！”


    楼上卖的都是女眷们的东西，男子很少会去。


    余音儿蹙眉：“你在楼上看到了什么？”


    双儿道：“我看到二夫人和一位戴着幂篱的女子走进一个雅间，门前有丫鬟看守，我不敢靠近，足足半刻钟，二夫人和那女子才出来。”


    余音儿：“二婶婶面色如何？”


    双儿道：“像白捡了银子似的，挺开心的。”


    余音儿再问：“钟叔可是去追那戴幂篱的女子了？”


    双儿点头，“我瞧没啥东西买，便买回来一个糖罐子。”


    一说到这儿，她委屈再次乍起：“娘子，你把糖罐子还我，花了我两个月的零用呢！”


    “给你给你。”余音儿笑着将糖罐子还给她，“不过不许吃多了，一会儿我们要出门。”


    双儿诧异：“去哪儿啊？”


    余音儿又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我让你给谁备的礼？”


    双儿恍悟：“知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