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画对着鲁广建指指点点，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丑奴儿！”


    紧接着，林小画又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咋了？你不相信历史？”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意。”林小画郑重其事地说道，“经过这么些事情，我越来越感受到武则天的恩威难测。我不愿意丑奴儿走上这条险路。”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之前确实不是，但是人是会变的。”林小画说，“就像你看出来的，我已经慢慢从旁观者的角度变成亲历者了。之前看武则天不过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如今经过龙凤连廊之祸、宇文正之祸，我也感受到了恐惧。”


    林小画停了停，意味深长地说：“我也不喜欢‘富贵险中求’，但愿丑奴儿也不要走上这条路。”


    “哎~”鲁广建一声叹息，也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几天，林小画几人全力做实验。在宇文正和铁匠刘的帮助下，顾二基本掌握了金釭套筒的安装技术。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分别的时刻慢慢近了。


    走的那一天，下起了大雾。原本可以招手相送的距离变得特别短。简单寒暄之后，宇文正很快便消失在浓雾之中。


    林小画念念不忘的，是宇文正分别时的眼神。很多话不能说，但是都在眼神里了。在这遥远的古代，这一走几乎就是永别，也没有电话能够联系。她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打过招呼之后，衙役、铁匠刘和邻居们能让爹娘的后半生好过一些。


    由于返程是顺江而下，所以船的速度飞快，三天多就冲到了洪州城。此时距他们离开已经快一个月了。


    还没下船，林小画就远远看到滕王阁了。此时旧阁已经拆完，原址替代的是拔地而起的夯土台。


    眼尖的丑奴儿忽然大叫：“林娘子，我们走之前搭的那个骨架塌了！”


    林小画一听，瞬间紧张起来。这洪州城里的尔虞我诈真是一天都不消停。他们下了船，立即冲了过去。


    现场的骨架是断成了两截，还有一截是半折的状态。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数了。


    于是众人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客栈。一到客栈，就看见梁家父子一脸颓丧，坐在那儿无所事事。


    “林娘子回来啦！林娘子回来啦！”站在门口的柏娘子先叫了起来，她如今反而是最开心的人。


    “可算见到你了。”大头兵赶紧迎了上来，“阎都督停了我们的营建资格。”


    林小画双眉紧锁，想不到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是因为骨架模型塌了？”


    “你都知道了？”梁知栋赶紧迎上来，“也就是前天刮风下雨，这骨架夜里就塌了。阎都督大怒，让吴子章把我们的活儿都停了，不让我们去现场。”


    “你们没有去找找原因申诉？”


    “我们去找阎都督了。”老梁头解释道，“还好你事先跟耆老们把关系都搞好了。本来在吴子章的撺掇下，阎都督差点把话就说死了。在耆老们的担保下，说是等你回来再做最后结论。”


    “我指你们没有去现场研究骨架倒塌的原因吗？”


    “这……”梁家父子面面相觑，“难道不是风雨所致吗？”


    “你们好糊涂啊！”林小画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们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没数吗？虽然我们知道这骨架撑不了很多年，但是怎么可能一个月就出问题？”


    梁知栋幡然醒悟：“我这就去查！”


    “等你去黄花菜都凉了。”林小画忿忿地说，“我刚才已经看了，是有人做了手脚。”


    “什么？韦待价又害我们？”丑奴儿本能地联想起来。


    林小画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意识到什么：“这塌了的骨架放了几天了？”


    “前天风雨大作，夜里塌的。昨天白天，阎都督和各路人马都去现场看了。到今天算来不足三天。”


    “快！姜十七、大头兵，你们赶紧去看着现场，小心他们以收拾垃圾的名义毁尸灭迹！”


    众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两个金吾卫立马去保护现场。


    “事不宜迟，梁老你赶快去把耆老们请到现场。”林小画迅速布局，“我去找阎都督，稍后就到。”


    说完，林小画就带着丑奴儿冲向了阎都督。她知道兵贵神速，他们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韦待价和吴子章的耳朵里，一定要在这俩人有进一步行动之前，把这个危机化解掉。


    还好，林小画去的时候吴子章不在，她顺利单独见到了阎都督。


    “林娘子啊林娘子，枉我对你这么信任。”阎都督先入为主，上来就开始训斥，“你这创新的什么桁架不靠谱，赶紧给我想别的办法。而且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居然跑外面去。你如果不想干就直说！”


    阎都督这话看似挺狠，但是林小画听出来没那么决绝，否则就不会说让她赶紧想别的办法了。


    于是林小画顺杆儿爬，索性换个思路，先说了新的办法：“阎都督莫急，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技艺来造滕王阁。”


    “你不要空口白牙，现在这情况让我怎么相信你？”


    “大人，您知道我这几天去找谁了吗？”


    林小画不紧不慢的语气，带动阎都督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我去找前工部侍郎了。”


    阎都督眉头一皱：“你指因为上阳宫被问罪的宇文正吗？”


    “正是。”


    “你找这种人做什么？他做工程都闯祸了。”


    “大人，宇文侍郎的案子很复杂，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是您想想，他家祖上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国匠宇文恺，又长期执掌工部重要工程，技术水平是没什么可怀疑的。”


    阎伯屿想了想，点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


    “我这一个月，从宇文正那里学到了一种金釭技艺，可保桁架百年长固。”


    林小画见阎都督将信将疑，便趁热打铁详细给他讲解了这种做法的原理。阎都督也是聪明人，很快便领悟了，认同这个办法不错。


    林小画见稳住了阎都督，便又话锋一转，开始给当前的事情翻案：“其实现在那个桁架的做法，也是不错的，您之前也亲眼看见了，其实挺结实的。”


    “林娘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阎都督虽然还没知道真相，但是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昨日我们都亲眼看见骨架塌了，惨不忍睹。”


    “大人，我们是外来户，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你这是何意？”


    “您就没想过是有人故意破坏吗？”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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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都督犹豫了，“不会这么巧吧？前日风雨大作，刚好第二天就塌了，这更像是天意而非人为。”


    “要是有人故意乘风雨大作的机会，做手脚弄塌骨架，岂不是天衣无缝？”


    阎都督陷入了沉默。


    “你想想，现在是谁最恨我们梁家班？如果有人想害我们，我们梁家班一没熟人二没守卫，在洪州真的是任人拿捏啊！”林小画开始故意引导阎都督怀疑韦待价了。


    阎都督想了半晌：“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种事情得讲证据，不能随便乱说的。”


    “证据我已经找到了。”林小画说道，“我现在就怕人毁灭证据，让我百口莫辩。”


    “什么证据？快带我去看。”


    林小画终于让阎都督上了钩，赶紧拉上他就去现场了。


    就在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吴子章带着韦待价冲了进来。显然这俩家伙得到了林小画回来的消息，担心生变，急忙来劝他老丈人下狠心。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都督，这林娘子不能再信。她这一回来不去反省，反而找您游说，实在是心术不正。”吴子章率先发难，“您赶快把梁家班辞了吧。”


    林小画轻蔑一笑：“吴主事，这话不能乱说，我正要向阎都督证明是有人加害于我们呢！”


    吴子章听了大惊，不由得眼神闪躲起来。但是他转念一想，这女子才回来几个时辰，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背后的阴谋。


    吴子章咬定林小画是虚张声势，于是继续劝道：“都督，不要听她妖言惑众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阎伯屿不想继续拉扯，“到现场对一对，不就都真相大白了。”


    吴子章还想说什么，阎都督已经径直出发了。没办法，他和韦待价也只好掉头跟了过去。


    刚出了西门，林小画撩开帏帘，就看见工地上乱哄哄的，似乎有人在对峙。


    “大人快看，有人着急了。”林小画开始拱火。


    阎都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只见好些个人在倒塌的骨架前拉扯，似乎在抢夺散落的木料。


    很快，他们就到现场了。那帮人一看见下车的是阎都督，瞬间一哄而散。守护的一方虽然有梁家班的人和耆老们，但是势单力薄，差点就扛不住了。


    这时，吴子章他们也到了。阎都督便叫他马上抓人去。这哥们一听，屁颠儿屁颠儿地就执行去了。


    林小画心里一沉，赶紧想制止，但是她又没有替代的人选。毕竟现场只有吴子章管着些兵丁，梁家班和耆老们都干不了抓人的活儿。


    没办法，林小画只好先管眼前。她领着大家来到断裂的地方，拿水冲开泥垢，几处明显的刀砍痕迹便露了出来。


    这证据一出，不用多说，大家基本都明白了。


    韦待价还想找补找补：“这骨架也太不结实了，这点损伤就支不住了。二十七丈高楼风吹雨淋的，要是碰到点损伤就这么脆弱，那太危险了。”


    林小画跑到没有断裂的节点处，狠狠踹了几脚：“你们看看，这叫不结实吗？再厉害的技艺也架不住人为的破坏！”


    阎都督的脸色已经非常阴沉了，他犀利的目光扫射一圈：“到底是谁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