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激昂，一听就没好事。


    李非戒心大起，对面却换了人，是尹英的声音：“李师道。”


    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李非谨慎：“有事吗？”


    尹英简单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李非听完对方提议若有所思：“将法阵藏进剑气的方法……”


    他思索了很久，长出一口气：“你还是挺会给自己上强度。”


    沈丘也知道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然她上一世也不会一直不成功。法阵是精妙又严密的东西，稍有差池便会消散碎裂。阵师一般与人对战都需要拉开距离，以免破阵之后处处掣肘，危及自身。


    剑术却以近战见长，且锋利万分，两者相互配合还算紧密，可若是结合对战，便像是在腰身捆满炸药，要么熄火要么点爆，反正下场都不会怎么好。


    总之，两个术法完全相冲，可谓吃力不讨好，但凡脑子没问题的都不会把它们联系起来。


    可她就是想试试，毕竟若是用好了，便能腾出左手做别的事情。况且她一直觉得，上一世屡屡失败的原因或许也有一部分在魔剑身上，它天生的破坏气息注定无法与法阵相容，但朝游剑温和许多，于是原本已经熄灭的想法再次躁动起来。


    她并不是异想天开，凡事有弊便有利，如果真的能成功，法阵便可给剑气带上自动追踪功能，剑气也可为法阵斩破前物，更方便它开展。


    可惜尹英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李非：“万能的李师道，快想想办法啊，若是此举成功，天衍不就可以在交流会上大出风头了吗？”


    所谓交流会，便是修士齐聚一堂切磋沟通的聚会。天衍宗是包罗万象的首宗，不论是何种修士，都能在这里找到几个。其他宗门则整齐一些，比如剑阁中是剑修，星澜宗中是阵修，丹鼎宗中是丹修……


    交流会百年一届，天衍宗的分属修士会去对应的宗门沟通。这样做本是为了取长补短，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比试”二字在，便会诞生暗潮汹涌的竞争关系。


    比如剑阁的阁主，他一直盯着“剑仙”的名号，想要取而代之却一直屈居裴怀生之下，每次交流会都会搞点什么事出来。裴怀生对此没怎么放在眼里，但李非看他不爽很久了，若是沈丘此举成功，定能好好杀杀对方的锐气。


    于是他果然激动起来，可惜想了一会儿，只能给出和尹英一样的答案：“唯有开辟空间，将法阵盛于内了。”


    上过数学课的都知道，有时候解开难题只需要一条辅助线。只是修仙界的辅助线是更具体的东西——一个空间胶囊。


    空间胶囊这个名字是沈丘自创的，法阵脆弱，便需要开辟一个很小的空间，将法阵放上去后用剑气渡到受害者身上再消灭。这个东西像是西药的小小胶囊，沈丘就这么叫了。


    只是胶囊只能由施法者自创，很不巧的一点是，有资格有能力开辟空间的，只有化神期往上的修士。


    他们两个都这样说，便是不能的意思了，可沈丘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李家的阴阳符便能包容万物？”


    她要不是见过李兰草和李正施展法术，也不会这么早就想运用此法。


    李非嘶了一声：“你手伸的还是挺长。”


    “应该不太行。”是尹英的声音，“世家不允许秘法外传。”


    与开放的宗门不同，世家总是带着一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封闭劲儿，守着所谓的老祖宗留下来的那点正统，不允许任何外姓人过来分粥喝。完全封闭的术法总有一天会被时代淘汰，就这样倒了几家后，他们终于会去宗门学习新知识，但也仅限于此，若是有人想要过来学他们的，简直是痴人说梦。


    开放了，但没完全开放。


    李非和尹英认为李家也是如此，对沈丘要去和李兰草沟通的行为不太赞同。沈丘想着李兰草的种种行为，并不认为对方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


    她将这事按下不表，李非也觉得此事不能推进很可惜，急中生智，又说了些别的比较容易实现的次等方案。


    沈丘一一记下，李非听着她认真的声音，很是欣慰。


    大年初一就如此用功，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只要肯努力修习，便是好孩子。


    她跟所瞳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虽然没有提过，大约也是身世坎坷……于是李非心里蔓延出一点柔情，难得缓和语气：“交流会还很早，不必急于求成，你们正式欢脱的年纪，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他看不见的地方，沈丘和尹英对视一眼：“好的。”


    李非继续柔情：“还有别的事吗？”


    沈丘立刻道：“新年快乐啊李师道。”


    “嗯？”李非的柔情动摇了一点点，“你们刚才说过了。”


    “但是李师道，您还没有任何表示啊。”


    一点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你是指……”


    沈丘嘿嘿：“李师道，别的师道都会发大红包的。”


    老登，爆点金币！


    李非：“……”


    他就知道！


    李非的柔情消失了：“……回天衍后来找我！带上你师姐师兄一起！”


    通讯中断，尹英看着沈丘的表情，随手捋她的发辫：“这么高兴？我之前给你那块石头的时候也没见你笑成这样？”


    “害，压岁钱不一样。”沈丘收拾东西，“走吧师姐，我请你吃东西。”


    她说要请客，自然是要出去，于是云厌洲便自然而然地跟上来，最终变成了惊澜峰三人组。


    鄢城四处张灯结彩，昨夜的爆竹皮散落在白雪上，说不出的烟火味。一般来讲，这种大节日只会有几家较为出名的大饭店开业，谁料周围人奔走不休，竟是完全没有节日寂寥之感。


    仔细一看，开门的商铺分为两种，一种匾额上方画着聚宝云纹路，纹路中心是“聚宝通”字样，还有一种则没有文字，只有一棵具象化的柳树标记。两种匾额就这么交错着排开，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竞争夺目之感。


    她说请客，尹英也不客气，才不管匾额所属，随手指了家一看就超贵的酒楼。看得沈丘有点肉疼，落座后拿到侍从递来的菜单定睛一看，更肉疼。


    但话都已经说出去，她也不好再改，反正只是肉疼，不至于大出血，便继续夸口：“师姐师兄不必拘束，想吃什么随便点。”


    她神色一秒变得不好，侍从打量好几眼，心道怎么让一个小孩子来付钱。


    尹英接过菜单，转瞬便勾了几个超贵的招牌大菜，云厌洲看着沈丘愈发狰狞的神色，还是提议道：“你首次请客，不必如此破费，我来吧。”


    沈丘倔强拒绝。


    尹英已经选好，将菜单递给云厌洲，意思是轮到你了。云厌洲拿着菜单，简单扫了一眼，再次提议道：“不若换家店？”


    沈丘没开口，侍从先坐不住了，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大意就是说我们这里环境优美服务到位饭菜鲜美别的地方都买不到，正逢节假日，还赠送不限量果饮仙液哦。


    她有些急，沈丘敏锐察觉到一点：“只送果饮好没诚意……”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侍从面露难色，居然真的开口：“那，再送仙君几道招牌菜如何？”


    这种饭店的招牌菜都价值不菲，沈丘睁大眼睛，心里遗憾着还是宰少了。侍从也怕她再提，拿上菜单就去后厨招呼，不一会儿换了个人送来些仙液给三人开胃，她本人竟是未再出现过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商战，沈丘细细思索，倒是对另外的商标店铺产生了一点好奇，约着师姐师兄待会儿过去看看。


    云厌洲一顿，倒是尹英闻言笑笑：“行啊，”


    云厌洲：“师姐……”


    尹英：“这有什么，那又不是风月居。”


    沈丘原本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听到关键字才抬起头来：“风月居？”


    精致饭菜被一道道呈上，尹英一样样尝着：“哎呀，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听说过了？”


    那倒没有，孩童的成长环境总还算是单纯，社会对人的教化总是要到后期才会体现出来，穿越以来，沈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风月居，顾名思义，就是风月场所。各色各样的漂亮男子聚集于此，温声细语，巧言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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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丘静了一会儿，对那些可以跟风乐居联系起来的商铺更感兴趣了，决定待会儿就去看看。但在这之前，还有别的事情要聊一聊。


    她带着尹英出来吃饭，自然不完全是为了感谢对方给予的照顾。


    “师姐，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昨日沈丘体内碎片猛然发作，想也知道是邪神本体出了什么事情。师尊当初说要去邪神处取什么东西，或许已经开始与邪神发生冲突。


    她当初走的时候说过让沈丘不必担心，自己不会有事，让她好好享受学宫生活。沈丘却没办法不在乎，尹英之前既然说裴怀生状态不错，大概是跟她有过联系的。


    “放心吧，她老人家没事，此去并非要取邪神性命，不会发生很大的冲突的。”


    尹英随便灌了口酒，动动手指，鲜香的炖虾便褪去外壳，落到沈丘碗中：“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她有时候神神秘秘的，总是瞒着人搞事情，你问她也不会说，但偶尔会叫你去帮忙……你往后在惊澜峰多待一段时间，就会习惯了。”


    “嗯……”沈丘把那点虾塞进嘴里，尹英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好似获得了一点投喂的快乐，于是虾仁一个接一个送来，在沈丘碗中摆成一座小山。


    沈丘来者不拒，吃了几口又问：“所以问剑法那天，你就是在帮师尊处理问题？”


    “不，那是我的私事。”尹英看着她圆圆的脸颊，没忍住伸手捏了捏。


    她没收着力气，沈丘差点一口吐在她手上：“……”好想打她。


    两人一唱一和，云厌洲插不上话，只自动为两人续杯。他已经习惯在倾听中沉默，不想话题忽然一转，跑到他身上。


    事情是这样的，云厌洲在并没有很久的很久以前，曾经送过沈丘一块剑穗。所谓剑穗，就是要用在剑上的，但是剑死活不愿意，于是沈丘秉着不要浪费的原则，想要用在自己身上。


    她琢磨一会儿，想起赵松清的火红发环，觉得很是不错，打算搞一个同款别在发尾。但这就需要将那块玉石拆分打磨了，于是得先问问送礼者的态度。


    云厌洲没什么态度：“既然送给你，便随你处置。”


    既然如此，沈丘就挑了一个柳树标记下的玉石改造商铺，一进屋，终于知道别人为什么会把这里跟风月居联系起来——此处侍从皆是衣着单薄的清秀男人，见到人来，轻言软语，秋波暗送。


    其实也不是太单薄，现在毕竟是冬天，扣子腰带都系得整整齐齐，但是他们这个态度就很……沈丘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云厌洲铁青着一张脸，只有尹英从容道：“叫你们掌柜过来。”


    掌柜是个女人，一身棉布衣服一丝不苟地扣着，见到几人，笑着迎来：“几位仙君有何吩咐？”


    沈丘将自己的要求简短概括，不得不说，这里的人虽然形态上没有那么正统，办起事来还算是得体。玉石加工需要等一段时间，沈丘顺便去周围逛逛，看看其他柳树商铺是不是都是如此。


    确实不都是如此，沈丘调查一圈之后发现，这些商铺的男人为人处世各不相同，只有一张张不俗的容色是他们的共通之处。


    这些商铺售卖的东西大多都跟外貌有关，比如胭脂水粉、环佩簪钿、锦绣霓裳……还有定颜丹整容诀等仙界造物。


    这些商铺的广告也是十足的焦虑贩子：“没有丑男人，只有懒男人”、“男人低成本变美，就来xx店”、“不丑和漂亮的区别真的好大”、“手/脚/头发/脖子是男人的第二张脸”……


    这些商铺的影响力非同一般，沈丘看着鄢城的男人们前仆后继投到美貌商店中，忽然有一种颇为荒诞的非现实感。


    她看了看板着脸的云厌洲，心想还好此人天生丽质，否则她难以想象云厌洲一边说着“我要去做个时兴的发型”一边冲进理发店的模样。


    可万事万物不是绝对，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一位带着白色帷帽的少男便踏入一家养护面容的商铺。清风拂过，白纱掠起，露出下面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


    沈丘：“……”


    你们容貌焦虑以前能不能先照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