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告父,我是认真的

作品:《春华照灼

    顾二爷的嗓子里如被塞了浸了水的棉花,骤然堵住的死死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清洌咧的话语,更让他自惭形秽。


    那的确是他自欺欺人的辩解之语。


    “二叔,重要吗?”


    “顾平徵到底知不知情,到底有没有参与,重要吗?”


    “我的母亲,风华正茂时香消玉殒,已经死了五年有余了。”


    “小知中毒,缠绵病榻药不离手,日日夜痛苦煎熬,无长寿之相。”


    “我险些嫁给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沈和正。”


    “二叔,女子嫁人,又是再闯一次鬼门关,如若我痴痴傻傻跳入火坑,离死也不远了。”


    “陶氏的出现,是顾平徵的意愿。”


    “顾平徵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如果二叔觉得我偏执,还请二叔说服我。”


    顾二爷无力地颓然倚靠在椅背上,失声低语“你并没有错。”


    “你没错。”


    “长嫂那般好的人,不该死的不明不白。”


    "倘若长嫂洞悉我内心的踟蹰与徘徊,恐怕也会对我心生不悦。"


    十年啊。


    荣氏如母亲般事无巨细照料了他十年。


    可在陈年旧事即将真相大白时,他却想替大哥辩解。


    顾二爷一连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


    似是唯有这样,他的心才稍稍好过一些。


    顾二爷哽咽着询问“你会要大哥偿命吗?”


    “二叔,我不知道。”顾荣坦言“杀人者,偿命。”


    “但,假若三司共同审理此案,判定顾平徵并无蓄意杀人之恶行,仅因隐瞒真相而获罪,我亦将上奏请求断绝与她的父女之情,冷漠旁观其自尝恶果,陷入困境与落魄之中。”


    “二叔,您知道吗?”


    “顾平徵被夺爵后,并不死心,反而想借陛下施恩之际,送我入宫侍奉陛下,靠宠爱让陛下再赐爵位。”


    顾荣的声音中沾染着淡淡的讥诮嘲讽。


    顾二爷愕然。


    一桩比一桩令人震惊。


    他自命不凡的大哥,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荣丫头堪堪及笄,贞隆帝年近不惑,就是给荣丫头当爹,他都嫌老!


    再说了,宫里有母仪天下的钟离皇后,有盛宠不衰的俪贵妃,还有一应的高位嫔妃,甚至皇子们都开始结党谋夺储君之位了,这时候送荣丫头入宫,无异于将她推向了生死未卜的境地,送上了绝路!


    大哥真的是疯了!


    等等……


    荣丫头刚刚还说了三司会审?


    “你真的要去告御状?”


    顾二爷蓦地想起了沈和正花船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时,荣丫头在大哥面前斩钉截铁说的话。


    荣丫头说,如若父亲再推脱,宁愿滚钉板走炭火路,敲登闻鼓女告父。告父亲纵容继妻苛待子女、告父亲伙同继妻算计原配嫁妆,告父亲私徳不修、为人不明、处事偏颇。


    如今,怕是又要再添几桩罪名。


    谋杀元妻,毒害嫡子。


    “荣丫头,不可啊!”


    顾二爷连忙道。


    原先他只以为是荣丫头的激愤之语,不曾想,荣丫头心中早有丘壑。


    顾荣眼神暗了暗,幽幽道“哪怕二叔已经知悉顾平徵的所作所为,还是决议袒护他,阻止我吗?”


    袒护顾平徵,便是她的敌人。


    顾二爷摇头,急切道“荣丫头,依大乾律,敲登闻鼓告御状,是要在滚钉板和走炭火路中择其一,活下来后,才有资格面圣。”


    “你是女儿家,落的一身狰狞伤疤,这一辈子该如何自处啊。”


    “还有,律法重新规定了十恶的具体内容。”


    “一反逆,二谋大逆,三叛,四降,五恶逆,六不道,七不敬,八不孝,九不义,十内乱。”


    “明眼人都知,这是在维护君臣、父子、尊卑、上下的伦常。”


    “女告父,指不定还得受什么酷刑呢。”


    “到时候,说不定小命都要丢了。”


    “要不然……”


    “要不然……”


    吞吞吐吐的顾二爷咬了咬牙“要不然,二叔想法子跟走南闯北的行商讨要些鲜为人知的毒药,你把大哥和陶氏药了吧!”


    “留大哥一条命就行!”


    “痴傻也好,瘫痪也罢。”


    反正,大哥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


    顾荣眉心微跳。


    顾二爷啊。


    不仅大智若愚,还当断则断。


    如果承袭汝阳伯府爵位的是顾二爷,或许……


    可惜了。


    “可我想让母亲九泉之下瞑目。”顾荣轻声道。


    “二叔,当年母亲缠绵病榻被困汝阳伯府之际,外祖父母精心收养的远房侄子也落水身亡。”


    “后来母亲亡故,外祖母承受不住打击,撒手人寰,唯余年迈的外祖,在群虎环伺中守着剩下的三成家产,扬州荣氏一门的族亲虎视眈眈。”


    “母亲对外祖父、外祖母心有愧疚。”


    “我守着荣氏家产的恩泽,自当有所回馈。”


    “断绝父女关系,改随母姓,需要契机,恳请二叔万勿阻我。”


    顾二爷道“小知呢?”


    顾荣不假思索“我与小知相依为命,我在何处,小知便在何处。”


    “我守着小知,才安心。”


    “那大哥岂不是……”


    岂不是绝后了……


    顾二爷欲言又止。


    顾荣勾唇,轻笑“二叔,还有顾扶景啊。”


    “顾平徵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他这辈子只有顾扶景一个儿子。”


    “求仁得仁,怎么不是得偿所愿呢。”


    “如果二叔实在担心,可以努力些,假以时日,过继些子女给他也未尝不可。”


    二十四节气,十二时辰敞开了生,这座宅院得年年听新生儿的哭闹。


    顾二爷挠挠头“宅子放不下了。”


    顾荣:看出来了。


    “事了,我会做主为二叔置办一处更大的宅院。”


    “母亲素来疼惜二叔,若母亲在世,也定会如此。”


    话音落下,顾二爷心中的自责羞耻感更盛了。


    “荣丫头,二叔皮糙肉厚,不如由二叔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吧。”


    浑身是肉,兴许钉板根本奈何不得他。


    至于伤痕。


    无所谓!


    顾荣嘴角微微抽搐“我知二叔好意,但,我觉得不太妥当。”


    “明事理的人,会认为二叔公正无私大义灭亲。”


    “心思肮脏龌龊的,恐怕会编排母亲和二叔,平白扰母亲清静。”


    “生前身后的名,我都要替母亲护好。”


    为长嫂告嫡亲的大哥,委实引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