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们了。”


    当冰冷的玻璃杯贴上我手，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调酒师脸看，忍住尴尬，我立马问：“新闻说了什么？”


    “哦，说哥谭心理犯罪大师带清纯系嫩模现身奢侈品专柜，疑似热恋中。”


    估计自己也觉得很好笑，说完调酒师便咧开嘴，那种普通的立体脸下，大海般澄澈的蓝色眼珠看着我。


    我差点被果酒呛死，拿过纸巾擦嘴，“…这标题也太引导性了吧！”


    “还有呢。”调酒师打开手机，放在我俩之间的吧台上，修长清瘦的指节滑动屏幕。


    “喏。这里。”他把照片放大。


    是昨天我被小丑无情吊挂在大厦外壁的现场图。


    小丑伸出头，从窗户边缘俯视我，手前后紧紧握住尼龙绳，看动作应该是往上拉我。


    皱起眉头，光是看到这张照片我就心惊胆战。难以相信昨天这个主角是我，并且本人还健在 。


    调酒师勾起嘴角，叉掉图片。


    “惊！该女子竟是周三上午被小丑绑架的人质！现在看来疑似情感纠纷！！”调酒师指着上面一排黑色粗体标题读了出来，句尾感叹号部分特意拉长了音调，听起来瓮声瓮气，似乎拼命忍住大笑。


    淦…


    “该死的狗仔。”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回头去看小丑，小丑一条胳膊搭沙发，跟海滩度假似的，背对我在那玩手机。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刷到这些。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我没手机。”我干巴巴对调酒师说了一句。


    “哦。好吧。怪不得。”调酒师表示理解，点了点头，八卦靠近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闻起来像大雪覆盖过的松柏。手挡嘴，“他对你管这么严啊，怕你网恋出轨？”


    ？


    我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瞪了他一眼，向后躲开，屁股往旁边移。


    我感觉这家伙是个大嘴巴，我可不敢跟他说和小丑之间的事。


    “我也不知道。没问过。”


    我的声音很小，主要怕小丑听到。


    显然这个答案没让他满意，给我投来一记哀怨的眼神。


    为了更好八卦调酒师上半身压手臂前倾，越过吧台，似乎还想问我什么，张开嘴，老天，我可不想让他再问了。


    趁他下一句话开口之前，我抓住时机，赶忙问他：“你呢？怎么想到来这里当调酒师。”


    没想到我会主动提问题，调酒师直视我一会儿，直起身，与我保持一定距离。开始拿过一件渗水架上的玻璃杯擦拭。


    我注意到他擦拭的那条白毛巾刚刚擦过桌子。


    我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握住杯子的手也松开了。


    “上一任下楼摔骨折了，我是他朋友，算内推。”调酒师注意到我的小动作，赶紧扔掉白毛巾，换上干净的专用擦拭巾，有些慌张：“啧，拿错了，别跟我聊天了。”


    ……拉倒吧，拿毛巾擦杯子的时候我看你顺手的要命。明摆着是惯犯。


    调酒师不再跟我说话，擦完桌子后在吧台下边偷偷玩起手机。宽阔的肩线微微颤动着，从我所在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他下半部分，除非我像上次悄悄倾斜。


    不过看样子应该在跟人聊天。


    没过一会儿，突然他问我一句。


    “对了，”上翻眼睛，保持脸部下垂的姿势，蓝色眼珠直视我：“看你样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微微歪头，眯起眼珠，“我看人很准，本地人表情没你那么松懈，包括我，”他手指自己，对我笑了下：“永远活在警觉当中。哥谭很危险。”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想告诉他失忆的事，我现在连名字都没想起，更不用考虑是不是本地人了。只要不是外星人，什么都好说。


    但如果照他所说，我真是本地人，哪怕失忆了肌肉记忆也会继续保持。而距离上次媒体曝光已经过去一天，到目前为止我的家里人或者是朋友还没有通过警方来营救我。


    那就说明——


    1.我是个孤儿并且人际关系很差


    2.我不是孤儿并且家庭关系与人际关系很差


    3.我是外地人。这个地方的新闻并没有在我家乡播出。


    比起承认人际关系很差我更愿意相信我是个外地人。


    “你是本地人吗？”我忍不住问他。


    “基因上来说，不算～”


    “我跟随父母来了哥谭，”调酒师解释，手向后扬到半空，就像乐团指挥家，这个动作由他的身形做起来优雅而自然：“当时我还很小。在那之后留在了这里。”


    好吧，我点头。


    如果我小孩在黑窝当调酒师……我肯定会怀疑自家风水出了问题。除非这里的月薪相当可观…但完全不排除被警察扫窝一锅端，即便只是调酒，也一并连座的风险。


    而且，通常意义上，很可能会因和其他帮派争斗大本营变成轰炸场。


    我想起一些冲进大本营，二话不说就端起武器在室内扫射的血肉模糊的枪战片。


    大概是我的表情暴露了一些，调酒师说，“别给我摆出一副惋惜正直青年误入歧途的表情，搞得好像你走了一条好路似的。”


    …我忍。


    “嘿，我觉得我们俩相处还挺融洽的～你觉得呢？”


    我深吸一口气：“…我没那么觉得。”


    “哦，算了吧～说实在的，在这里你能找到的跟你年龄差不多的也就只有我了，我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如果你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逛一逛哥谭市～”


    可是我不太想跟你扯上关系。尽管你没对我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但你的身份依旧不算在普通人范围。


    我用小丑敷衍他，“小丑不会同意的。他让我跟他待在一起 。”


    “知道～他占有欲很强～可是，谁说要让他同意了。”话暧昧而纠缠。蓝色的玻璃眼珠在浓密的睫毛下方情意绵绵 。


    调酒师故意拉近距离，两条小臂呈60°。一条压在胸下，当他这样做的时候胸肌在衬衫下印出漂亮的形状，另一条试探性伸向我，距离很近才停下。


    微微拱起的手指伸直便能触碰到我的指尖。


    “你知道布鲁斯韦恩吗？他们家族建造的韦恩大厦是哥谭市地标。从很多年前起便成为各地游客来哥谭市的必打卡景点～他的私人住宅，哦，一般来说我们称它为韦恩庄园，完完全全的顶级哥特庄园～”


    说到这里他停顿住，似乎是为了强调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很可惜，他们家从昨天开始便加强了巡逻，禁止游客参观。听说是大门处发生了一场爆炸。”


    “爆炸？”


    “嗯。人体炸弹，携带者是个女的，很年轻，据说是无意识携带，不知道身上有炸弹。就跟你差不多大。”


    人体…


    我的瞳孔微微扩张了。


    “怎么？认识？”


    “呃……我不知道。那件事也上新闻了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不，”调酒师摇头，“没有。消息很快被全平台封锁，就算通过关键词，也搜不到了。所以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通过…呃…认识的朋友得知的。”


    …好吧。我遗憾低下脸。看来不仅我一个人无意识携带了炸弹。


    到底是谁呢…作案凶手真是小丑吗…还是说某个报复社会的极端份子？


    “其实昨天…我也在身上发现了炸弹。两个。”我抬起脸，发现调酒师严肃专注看我，这让我觉得他突然有些陌生，“呃…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小红帽的提醒，估计我也死了。”


    “我知道，你在楼上鬼吼鬼叫。”调酒师点头，交叉双臂，“小红帽？你说的应该是红头罩吧？我劝你可别在他面前提这个，那家伙会把你头拧下来。”


    “…这不是在你面前说说嘛。”


    调酒师脸部肌肉舒展开来，表情也不像刚刚那么严肃了：“也是～嘿，我说真的，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当哥谭向导～”


    我随口敷衍他到时候再说，反正近期应该不是很有可能了。


    调酒师这小子为了拍小丑马屁无所不用其极，中午还没到达外卖就已经到了。外卖员还是上次那个，他小心翼翼进来，见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人时松了一口气。


    调酒师将外卖殷勤放上小丑旁边的茶几。


    “好孩子～”小丑终于愿意分一点视线给他。


    小丑让我过去吃，虽然是调酒师点的外卖 ，小丑自始自终都没邀请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就连他自己也只是乖乖站在吧台内，丝毫也没有想加入的动作。


    怎么说呢…有种主人跟主人的狗在吃饭而丫鬟只能在旁边干站着的诡异。


    调酒师点的外卖太香了，我怀疑他肯定会偷偷在背后咽口水。我中途吃的时候看了他好几次。


    直到小丑发话，‘和他聊出感情了？舍不得他饿着是吧？’


    “没有没有。”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我被小丑抓奸了。


    “算了，你想的话就拿点给他吃吧～”


    我哪有…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家伙有没有咽口水。


    有时候我真怀疑小丑说的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不做的话就是违抗他的命令，但如果做，万一他再不高兴咋办？


    “我们吃吧。他如果饿的话肯定会自己点外卖。”最终我说道，选择了一个比较中性化的回答。


    “随你咯～”小丑耸耸肩。


    很明显小丑满意我这个回答 ，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直到晚上到来之前我一直靠在小丑旁边的沙发上，除了偶尔去吧台那边点一杯饮品之外我有点不敢再跟调酒师说话了。


    同样调酒师也是，但他表情比我紧张的表情要好很多，有时候甚至还会冲我眨两下眼睛。


    下午飞逝，调酒师同样点好晚餐 ，我觉得他真很有做秘书的天赋 。比我更适合当小丑走狗。


    小丑是将近九点钟的时候带我走的，餐车在黑夜下的路灯中行驶，夜色凝重而温暖。


    小丑问我跟调酒师聊了什么，那个时候我其实有点迷迷糊糊快睡着了。


    “什么？”我轻轻嘟囔了一句，努力打起精神看他。


    “哦～没什么。是我在自言自语～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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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一会儿吧小甜心。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


    小丑所说的能看到星星与月亮的地方，实际上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天文台，他总是喜欢这种荒诞无人管理的建筑物。


    我猜不收门票也是小丑看中他们的优点。


    天文台采用柱形结构设计，侧身由整齐的浅灰色砖面契合而成，最上方半圆形的蓝色玻璃穹顶仿佛莹莹发光的玻璃球。


    穹顶下方有一层突出的可供人走出观赏的弧形户外观景台，护栏上白色油漆微微脱落，露出浅灰色底面。


    进入里边发现空间更大，我们沿着旋转楼梯攀登，星月的光芒透过蓝色穹顶直射而入，在天文台内部沉淀下静谧又浩瀚的宇宙光泽。


    到达观景台之后，柔和的夜风裹挟下方树叶与泥土的清新朝我席来 ，风轻轻拂动我腰间的黑发。


    站在这里总感觉只要伸手就能够到天上的星星与月亮，距离地面很远，树木就像杂草一样匍匐在我们脚下。


    真是让人心情舒畅。我忍不住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可是我的享受并没有持续多久，小丑掏出了一个礼物，他微笑着摇晃手中的礼盒，盒面雕刻精致纹路，一根淡金色丝带缠绕在上。


    “小甜心，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吗？”


    他愉悦的声音让我微微皱起眉头，仿佛这个忙只是他随意的一个请求。


    “这可是个特别的礼物，我特意挑选的…独一无二～”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他是什么礼物。


    “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小丑故作神秘眨眨眼睛，“你只需要亲手把它交给小蝙蝠就行～”


    小蝙蝠？！


    我倒吸一口气：“他会见我吗？”


    “当然啦，宝贝~”小丑笑得更开心了，语气有如哄一个天真的孩子，“你这么可爱，他一定不会拒绝的。而且，瞧，这盒子多精致啊～”


    他轻轻地把礼物放到我手上，手指有意无意划过我指尖，“送给英雄，不是很浪漫吗？”


    看着手里的盒子，我心头的不安加剧了。可不敢拒绝。


    小丑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好像马上小蝙蝠便会出现在这里，像是鼓励，又像是在催促：“去吧，小甜心，我会在暗处看着你。”


    …


    我知道小丑一直在暗处看着我，这个盒子在我手里简直跟烫手山芋没什么差别。我背靠墙壁，现在不靠近什么东西我真的会逃跑的。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一片乱麻，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起来。甚至还有点想吐。我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小丑的影子。


    他肯定已经找到最佳观赏点了。


    刚刚还柔和的夜风现在刺骨起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我以为这只是小丑的一个玩笑时，一条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通往外沿观景台的通道口。


    蝙蝠…蝙蝠侠来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脸肯定跟死人一样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害怕小蝙蝠，难不成跟小丑待多了所以我自认为已经是他团队的一份子了？


    低沉而平稳的脚步回响，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我的心上。


    心脏猛跳。


    我想逃跑，奈何因为站久了腿僵硬地像两根树桩，但又因为害怕而肌肉发软起来。好像骨头外是层正在融化的蜡烛。


    直到蝙蝠侠的影子越来越完整，我低垂的眼珠看到了漆黑而修长的腿。


    我缓慢而痛苦地闭上眼睛，祈祷一切都是幻觉。


    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彻底盖过了我的心跳——


    一片毛骨悚然的绝对压迫在阴影中吃入我。


    “是你。”低沉沙哑的嗓音有如洪钟般撞击向我耳膜 ，“被小丑绑架的那个孩子。”


    一瞬间我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喜悦？还是哭泣？


    立马扔掉小丑的礼物，像个孩子那般扑进小蝙蝠黑披风下的山脉般宽阔的身躯里，大声哭泣求他救救我？


    我的心头一动。既然有些喜悦的睁开了眼睛。


    不行…不可以。


    小丑就在旁边看着…我不能那么做。如果背叛小丑的话…


    头脑一闪而过小蝙蝠与小龅牙睁大的双眼，我似乎能听到毫无重力的生命倒在地面的声音。


    如果那一瞬间小丑开枪怎么办…


    如果他以后报复我怎么办…


    恐惧有如荆棘，刺进我心脏。


    我手伸出去，摇晃，颤抖。


    “这是…小丑给你的礼物。”声音听起来像变了调的哨子。


    难听刺耳。


    一秒…


    两秒…


    迟迟未接。


    终于忍不住折磨，我颤抖着从下抬起脸，比视频里更加冰冷高大的黑色怪物在黑蓝色的尘埃背景中一言不发抱臂站立，那张带有蝙蝠面具的脸微微低下，唯一露出的半张脸刀锋般锐利，冷漠的唇线微微外扩，嘴角向下撇出残忍绝不留情的弧度。


    “嗯…”我的上颚发出颤抖的翁声，牵动全脸的面部肌肉，对他露出了一个生硬而毫无血色的笑容。


    “您…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