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友,因何不说话?

作品:《军师上线了

    “王上,您看——”


    玉佩被递到缪万希眼前,他定睛看去,竟是他从未离身的那只龙纹玉佩。


    缪万希下意识的伸手至腰间摸索,却并没有寻到惯常挂在腰间的玉佩,他这才反应过来,玉佩恐是在那几日混乱中落下了。


    这几日事务繁多,他也确实没有注意到腰间玉佩遗失。


    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缪万希伸手捡起玉佩,来回翻看了几遍,见顶端有细碎划痕,不过这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那条悬挂玉佩的络子,换成了崭新的丝绦。


    丝绦簇新柔软,衬得龙纹玉佩愈发沉稳威严,但不是他的那条。


    缪万希扯下那条丝绦,质问来人:“原本那条呢?”


    暗十二摇了摇头,他们在当铺搜到这只玉佩时便是如此,丝绦是店家另系上的,寻不到从前那条。


    缪万希不由得回忆起这只玉佩的来由。


    这是他们起兵后收缴的第一批战利品中得来的。


    原本那股匪徒不应该有拿到这般成色的龙纹玉佩的可能性,偏偏老宁王猝然离世,几个儿子打得不可开交。


    混乱中宁王世子遇刺而亡,王孙失踪,另外几个儿子更闹得不可开交,更有携款逃亡者,据说匪徒就是趁乱截了某队逃亡人收缴来的财宝,还未等变现,便被缪万希等人起兵时顺手包圆了。


    那时他开玩笑说,日后若他真的能登大宝,这玉佩便做他最亲密的信物。


    当时阿玉在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阿玉在带人清点财物,分批卖出去换取粮草,正忙得不可开交,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本以为阿玉是在笑他异想天开,摸摸鼻子放下就出去继续卖力了,却没想到第二天,阿玉便拿来一条络子,帮他系好玉佩,亲手挂在他腰间。


    他低头看见阿玉泛红的眼角,便知他前一日定是熬了整夜,本就如此忙碌,竟还记得圆他一句玩笑之语。


    从来都是阿玉包容他更多些。


    转眼间,竟就过去了十二年。


    十二载风霜雨雪,物是人非,往事如尘烟,他留不下阿玉,竟也护不住阿玉亲手编制的一条络子。


    “在何处寻到的?”


    “墨城百里外有一无名小城,城中当铺挂出此玉佩,被前往搜寻的暗卫寻到。据店家说,是有人数日前典了死当。”


    当铺?缪万希扬眉问道:“是何人所当?”


    暗十二略一顿,回道:“无甚特殊,一常人而已。”


    暗十二垂下眼眸,掩住眼底复杂情绪,不知为何,他竟然下意识隐瞒了店家所说“当玉佩那公子仙人之姿”的说法,更是隐瞒了之前,曾将玉佩交给军师的事实。


    对主上不忠,他违背了暗卫的准则,万死难辞其咎。


    但他总觉得……


    回想起护卫在军师身侧的那些夜晚,他曾无数次看着那个倚坐在窗前拾棋沉思的身影。


    窗外月圆了一次又一次,军师手中之棋始终未曾落下。


    那个身影,似乎太过寂寥了些。


    似千斤重担压于那一人羸弱肩头,纵然是笑着,也始终未得真心开颜。


    虽不知回春丹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但若离开是军师所愿,他愿赌上他的一切为军师开道清敌。


    他与儿时差别过大,军师未能认出他来也是寻常。


    但他总该还了军师当年的恩情……


    “去查……等一下!”


    暗十二领命转身,却很快被叫住了,他身形僵硬,并未朝他看去的缪万希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却见缪万希伸手取下信鸽所传密信,再抬头时,神情分外复杂。


    “跟踪长乐的人传来了消息。”


    缪万希骤然想起了一处地方。


    “墨城往东百里外……那里是不是有处荒林?”


    ——


    “真是,好狠的心呐——”


    墨辰在无名城外仅挖出那人发冠时,心中不知是庆幸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这些年他掩藏的很好,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是那个家族之遗孤,更没有人知道,比起合纵连横之术,他更擅长的是蛊术。


    他自幼孤高自傲,叛离家族多年,更名入山求学,谁知短短数年后下山,竟就得来了家族覆灭的消息。


    他是离经叛道,但家族供养之义不可负,寡母养育之恩不能辜,他隐姓埋名跪伏于仇人面前,看着那人面容竟无法说服自己下手。


    初见那人时,他于林中做戏设计相遇,谁知竟真遇上了饿狼扑食围杀。


    而那人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仅带数名侍卫,也敢冲进狼群包围圈去救他一个陌生人。


    又在与他交谈之后引为知己,为他研医用药,将他带在身边委以重任。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救命之恩与灭门之仇、一族之覆灭与天下之安稳之间被反复拉扯折磨,夜夜不得安眠。


    直到今日,墨辰早已分不清楚自己究竟算是家族遗孤并内应,还是他玉大军师的坚实拥护者。


    他仍记得某次他尝试给那人下蛊,那人竟承受不住如此轻微的气血啃噬,竟呕血后一睡不醒。


    吓得他自费功力逼死母蛊,再不敢在这脆弱堪比琉璃的人身上动什么手脚。


    但他又怎么放心那人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缪万希何等心思他如何不知,那人衣物配饰竟皆是他堂堂缪王指使设计,并一一看过之后才放心放入那人屋中。


    墨辰翻开自己衣袖,衣袖下掩藏的血痕狰狞深刻。


    没有人知道,那人的一应配饰之上,皆有他的血气浸染,只要他想寻,以他鲜血喂大的蛊虫,自然会引领他来到那人身边。


    只是算到最后,他实在算不清,他所谓的监视,究竟是在伺机除掉这位惊世奇才、大昭镇国明珠,他的灭族仇敌,还是时刻挂心那人之安危。


    直到如今,那人不告而别,他的费尽心机竟皆付流水,不过得来这几件外物而已。


    不愧是多智近妖的如玉公子……


    墨辰自嘲一笑,试图拂去发冠与披风之上的灰尘,却发现灰土难除。


    他也并不介意,干脆仰躺进树下浅坑中,将一应物件拢至心口。


    有时候他也会想,玉想衣真的死了,又会怎样。


    若他死了……是不是,就可以真正属于自己了?


    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玉想衣。


    不会用他那过分聪慧的头脑去招惹形形色色的碍眼之人,不用游走在猜疑与动荡之中,不用背负这所谓的平定天下之重担。


    而他墨辰再不需伪装,不用时刻活在担心被他发现厌弃的惶惑之中。


    他甘愿陪着他,永远在地下长眠。


    ——


    雾气蒸腾处,温泉水中浸满了看不清原本形状的药材,使得满林皆是苦涩怪异之药香,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衬得密林深处愈发奇诡。


    脚步声匆匆掠过,一男子手捧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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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躬身走向密林深处,见林中静谧异常,他按捺不住悄悄抬眼,被枝叶掩映处似有若无的曼妙背影恍了个正着。


    待到那女子转身露出真容,男人倏然瞪大了眼,只是还未等他嚷出些什么,便见眼前视野反转颠倒。


    直到他仰躺在地上,眼前是蓝的过分天空,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然丢了性命。


    秦婉晴适时接住那封轻飘飘的信笺,信中仅有寥寥数言,却看得她眉目舒展。


    “这可真是大好消息呢。”


    秦婉晴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慢悠悠戴上面纱。


    似有些眼熟?不过并不重要。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家伙争相冒犯她。


    舅父的这些下属,从来都不怎么听她的话,一群蠹虫,早便该死。


    她取出一盏琉璃灯,点燃后,见灯烟汇聚成束,向一个方向指引而去,不由大喜。


    看来是成了,黄粱一梦的效用还未曾消退。


    信纸跌进血泊里,一概沦为花泥。


    不过数息过后,温泉林中再无人烟,依旧寂静如常,仿若被生灵遗忘的角落。


    ——


    “驾——”


    暗十二策马狂奔,才能勉强跟得上前方缪王的速度,不由得暗暗心惊。


    虽说众人皆知,缪王是以武力胜天下。


    但自从多年前某次缪王亲自上阵拼杀中箭之后,军师便勒令不许王上涉险。


    渐渐的,便少有人记得缪王不仅为王尊,更是一员合格的猛将。


    暗十二一边尽力跟随,一边暗暗计算,原本需数日方到的路程,恐怕如今只要一日便能抵达。


    他也没料到,缪王竟会派人派人暗随长乐回玉家放蝶寻找,并且迅速传回消息来。


    可他作为暗卫统领,竟没有听到任何吩咐。


    除了暗卫,缪王竟还有旁的人手可用吗?


    暗十二抬头远眺。


    这方向……


    若他没记错的话,地图上显示,不远处是一处深林,是个休养隐居的好地方。


    ——


    “阎小友,因何不说话?”


    在努力吃完面前那碗杂米粥,和喝掉阎琦端来的象征性一热的浑浊泉水之间,玉想衣选择——继续饿着,一会儿出门去跟小秃抢它那根珍藏许久的胡萝卜。


    既然断了填饱肚子的念头,玉想衣重新收回那么一点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阎琦身上。


    就看见可怜的小孩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蹲在门槛前数蚂蚁。


    阎琦闻言倒是抬了头,只是看过来的目光中饱含了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等种种复杂情感,不过还是顺从玉想衣的指示,乖乖挪到桌前,在他的对面坐下,只是行动间稍显拘谨。


    玉想衣见状,压下勾起的唇角,眉眼间便泛起薄愁,缓声说道:


    “说来也是缘分,我名玉湘,与砚孤生……哦,就是你所说痨病鬼,曾有旧识。在我印象中砚兄身体颇为康健,如今乍闻他竟已身逝,实在痛极,亦惑极。阎小友既是砚兄之徒,可能告诉我砚兄的死因?”


    阎琦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那人的明亮深然的双眸吸引去注意,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晃了晃脑袋,把窜到嘴边的奇怪话语都晃出去。


    正要开口解释,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响声三声一停,本应是极规律克制的,却平白透露出些许抑制不住的急切来。


    与此同时,两扇窗门大开,香风夹带着凌厉锐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