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柳皇后对南良公主照顾有佳,恐是……”早知道公主昭的身份。


    姑姑照顾侄女,天经地义的事。


    老皇帝轻轻推开御书房的窗,外面风雪渐小。


    琼芳簌簌,簌簌琼芳,似欲将梅魂一并淹埋。


    他望着被雪压弯的梅花枝头,心中暗忖——这梅之境遇,又何异于人之浮生?


    他磨难相摧一生,不得真心人。


    当初算计柳囡囡入宫只为借助柳家势利,可如今又想要柳囡囡的真心。


    是何其的贪婪?


    老皇帝长叹一声道:“那公主昭心思也不纯,恐怕她来大圣便是为了寻亲,寻求柳家庇佑。


    可有柳老夫人在,她一个奸生子的血脉如何能入柳家?


    她便密谋进宫为妃,蓄意接近柳囡囡。


    恐妄想利用朕助他们兄妹坐稳南良皇位,同乔家抗衡。


    从南良皇室出来的人,怎会心思单纯!


    柳囡囡憨傻,被她爹她娘养的天真烂漫不懂其中的弯弯道。”


    德胜公公微微欠身,垂目道:“皇上所言甚是,皇后娘娘宅心仁厚。


    后宫的娘娘们都感念皇后娘娘恩德。


    相较曹废后在位之时,乃是天壤之别。”


    老皇帝嘴角微微翘起,思虑到——自从柳囡囡入宫为妃,前朝有柳家鼎力扶持,后宫有柳囡囡同曹废人抗衡。


    他才得以腾出手把仁德太后和先皇留下的暗钉,一一拔除。


    这么一想,所有事便如有一根隐形的线,把它们串联在一起,变得合情合理。


    柳府中下人对良澜的怠慢,灵堂之中无人守灵,只有柳允臣在灵堂上嬉闹,只因良澜的身份让柳老夫人膈应。


    柳老夫人那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能让良澜兄妹归宗,恐是因为良澜把良国的王位给了眠眠。


    王位为何不给谢凌渊?只因谢凌渊姓谢,柳眠眠姓柳。


    眠眠是女子,自古哪有女子为王的道理?


    恐怕这王位还是要落到柳家。


    柳允臣?


    莫非他老丈母娘有意让柳允臣当南良王?


    南良王归顺于大圣,管理南良封地的王,是良辰的表哥?


    也可!


    很好。


    “不愧是女中诸葛。”


    老皇帝长长舒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


    他坐回龙椅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沉吟片刻后,目光落定。


    吩咐道:“传朕旨意,即日起柳允臣为皇太孙伴读。


    自明日起,卯时初刻至东宫,与皇太孙一同开启课业,悉心向学,不得有误。”


    “是,皇上。”


    “柳家小少爷赤子之心,看着就让人欢喜。”


    老皇帝想起柳允臣不思上进的样子,冷哼一声:“一心想当纨绔子弟的赤子?清风寨什么小友?”


    “清风寨尘仙人座下,无情道允臣小友。”德胜公公躬身回道。


    “啪!”老皇帝一拍桌子道:“听听!无情道,好一个无情道。


    身为皇太孙的再家,小良辰的表哥,一心修无情道只想混吃等死,不想上进这怎么行?”


    德胜公公给皇帝递上一杯参茶,“皇上,柳家小少爷还小还是孩子。


    孩子自然贪玩一些,长大就好了。


    老奴记得……”


    德胜公公面露怀念道:“太子殿下儿时也不爱读书,拿着一柄木剑天天嚷嚷着要替天行道当游侠。”


    老皇帝呡一口参茶道:“朕也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正赶上江南水匪猖獗,臭小子蹲在御书房门口不走,非要朕给他的木剑赐名。


    说长大以后替朕扫平水匪。”


    老皇帝神色一凝,想到灵堂中的孩子,仰着头信誓旦旦要给他买粮食买马的样子。


    老皇帝心中酸涩,还带着悔意,他不明白为何会怀疑柳家这群“傻子”?


    会怀疑柳囡囡的心?


    老皇帝又听德胜公公道:“后来大皇子…”


    老皇帝听到大皇子三个字,嫌恶的皱起眉头。


    德胜公公马上改口道:“谢庶人把太子的木剑折断了,太子气的晚膳都没吃。”


    “还有此事?”老皇帝眼中的嫌弃之色越来越浓,他厌恶道:“谢凌西跟他那个娘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德胜公公躬身站于一旁,不再说话。


    老皇帝揉揉眉心,心中带着浓浓的愧疚之意,他翻开奏折。


    一时间御书房中只有老皇帝落笔和德胜公公磨墨的声音。


    许久之后,老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面上带着羞赧之色道:“皇后她可还好?”


    德胜公公未经过人事,也没经历过男女感情。


    他根本没往男女那方面想,只觉得帝王多疑,君心难测。


    谁能知道六十来岁,一脚踏入鬼门关的老皇帝想整上黄昏恋了。


    年轻时老皇帝玩阴谋诡计强取豪夺,年老一身老人味想玩黄昏恋了。


    老皇帝在意的是——柳囡囡是否骗了他。


    德胜公公身无二两肉,根本没那方面想。


    他中规中矩回道:“回皇上,莫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也是皇后娘娘用惯的人。


    皇后娘娘又重感情,总归是要伤心一阵子的。”


    老皇帝抬眸挑眉看一眼德胜公公,心里寻思道——这老小子今个是怎么了?


    朕要的台阶呢?你说皇后娘娘身体夜不能寐,身体有恙。


    朕就说摆驾皇后寝宫。


    只听德胜公公道:“皇上,皇后娘娘既然答应莫雨和南良王的婚事,恐怕早已知晓今日结局。


    皇后娘娘身边还有皇太子和小世子,皇太子聪慧进宫,小世子敦厚可爱,定能…?”


    德胜公公余光一扫,只见老皇帝脸色越来越黑。


    花白的胡子,漂白的头发配上黢黑的脸色,怎么看怎么憔悴。


    德胜公公马上改口道:皇上,更深露重。”


    老皇帝眼前一亮。


    只听德胜公公道:“皇上,夜色已深,龙体为重啊!还望皇上早些安歇!”


    老皇帝:“……”你踏娘的,他咬牙切齿拿起朱笔。


    “皇上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皇后娘娘…”


    老皇帝手中的朱笔一顿,他放下手中朱笔,站起身抖了下身上的龙袍道:“摆驾皇后寝宫。”


    摆驾皇后宫中?


    德胜公公一个踉跄差点没跪,这大半夜的敲皇后的宫门?


    德胜公公做不到啊!


    他躬身劝慰道:“皇上三更天已过,皇后娘娘已经睡了。


    皇后娘娘…脾气不好。”


    ——


    次日一早。


    柳允臣还在睡梦中,被一双大手夹在了腋下。


    “我是谁?我在哪?抢孩子啦!老祖宗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