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曾经说过——人生是一场历劫。


    在求人和求己之间,我选择了求佛。


    在老祖宗走后没几年,祖母思念小姑姑也去了,祖父深受打击没多久也病逝了。


    大伯也去了。


    柳府慢慢走向衰败。


    大哥柳泽浩才学出众,却同大伯一样当了一名教书先生。


    我想告诉大哥,大圣已乱文不能救国,要身在高位方可有一言之地。


    可我最终什么都没说,大哥心思缜密恐怕他也发现了。


    有人踏着柳家的人脉行至高位,却处处打压柳家。


    二哥柳泽文想入仕为官,支起柳家门楣,却屡试不中。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满头华发。


    我想告诉二哥不要白费力气了,可看着挑灯夜读的他,我却哽咽了。


    算了!


    正如老祖宗所说的,潮涨潮落都不由人。


    老祖宗说沈祁不是良配,这么多年姑姑恐怕早已看清。


    可她不愿意承认,活在自己的美梦中,我又何必去戳破。


    姑姑是柳家唯一的嫡女,我那个不问世事的爹,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们护照好姑姑。


    可怎么照顾?


    日渐衰败的柳府,毫无权势的我们,用什么照顾姑姑?


    柳家早已经不能为她遮风挡雨。


    我不忍看柳家衰败,便剃了头发背起行囊去寻找仙人。


    儿时的玩笑,清风寨尘仙人座下无情道允臣,真的要无情了!


    可这世间哪里有仙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黄土裂如龟甲,田间白骨错卧。


    我那姑父大权在握,却把我柳家三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老祖宗要的从来不是大圣的王权天下,而是百姓安居乐业。


    我姑父沈祁他只要权利,并且享受着权利带来的富贵。


    小皇帝对他马首是瞻,两人也算是蛇鼠一窝,修建行宫召天下美女入宫。


    只要没有银子,两人便加赋税。我祖父昔日的教诲,沈祁全部抛之脑后。


    户部早已经大换血,如今的户部早不是当初的户部。


    年迈的孙御史早就不能行走,可他却拖曳着僵直的双腿,在宫道上留下蜿蜒的血印。


    宫门铜钉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孙御史撞死在了宫门上。


    可那又如何?


    不过是人间多一缕魂,却叫不醒装睡的人。


    我走过大圣的山,走过大圣的水,人渐渐变得麻木。


    人相食,易子而炊。


    我遇见许多人,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我渐渐想通一些事。


    明白老祖宗的那句,我对你姑姑你爷爷还是太心软。


    曾祖父虽不在朝堂,却用一生去布局。


    祖父的从龙之功,同窗情谊。姑祖母入宫为妃,表舅的太子之位。


    是曾祖父穷其一生所筹划的,可他未想到二姑姑柳青儿贵为淑妃会给皇帝表舅下毒。


    直到我在北疆遇见仇久叔叔,才从他口中得知凌渊表舅一直爱着小姑姑。


    他甚至为小姑姑守身,二姑姑因爱生恨,因恨生怖,才会做出那等荒唐的事。


    “仇久叔,你这么多年去哪里了?”


    “同你表舅去南良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表舅谢凌渊假死去了南良,可到南良没几年便真死了。


    “你表舅中毒太深,救不回来。”仇久叔一拍身后的行囊。“我把他带回来了。”


    “你们柳家有地方不?”仇久叔一阵猛烈的干咳吐出一口鲜血。“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行了。


    同你表舅从北到南,又带着他从南到北。一路走来,我伤上加伤。


    活不一点!”


    “仇久叔,你成家了吗?有后人吗?”


    仇久叔哈哈一笑:“你叔我练的童子功,成什么家?女人哪里有练功好玩!”


    仇久叔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一口气问道:“你小姑姑还好吧?


    是不是已经儿孙满堂了?”


    “我小姑姑只有良辰表哥美景表妹两个孩子。”


    我同仇久叔谈起沈祁,谈起柳家谈起大圣和京城,一壶浊酒从黑天谈到白日。


    天亮之后,仇久叔交给我一物他说是南良的圣物叫回溯罗盘。


    我们就此分别。


    他背着表叔的骨灰,往京城方向而去。


    仇久叔走后的半年,我在北疆听见了当朝首辅沈祁身死的消息。


    那一天我杀了两个鞑子,肋骨被打折了三根却仍旧哈哈大笑。


    北疆的士兵劝我,“大和尚你回家吧!出家人不应该死在战场上。”


    可谁又应该死在战场上呢?是那些十几岁的孩子吗?


    朝廷的粮草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运不到北疆,北疆的战士常常食不果腹。


    要么退要么被饿死被杀死?


    可我们的身后是家啊!


    如何能退?


    在午夜梦回,我总是祈求神明祈求老祖宗还世间一个神迹。


    让战争停止吧!


    北风卷着碎玉般的雪粒把一个个年轻的身体掩埋,远处断旗在风里飘成一缕灰烟,恍若还缠着未散的冤魂。


    我在风雪中看见了良辰的身影。


    满鬓斑白的良辰哭的跟孩子一样。他说:“表哥,我把我娘同表舅合葬了。


    若是有来生,我想当他俩的孩子。


    我想当这天下的主人,改变这乱世。”


    若有来生?我只想当柳允臣,清风寨尘仙人座下的柳允臣,而不是北疆的臣和尚。


    自此……


    我同良辰一人一把刀在北疆住了下来。


    北国人如同猫逗弄老鼠一般,进城烧杀抢夺之后又退出城外。


    北疆哀嚎遍野。


    雪越积越厚,盖住了焦黑的箭矢与凝固的血痂,满地的尸体。


    风掠过断壁,卷起满地白幡似的雪。


    又一次出城迎战,良辰再也未归。


    这天地间的寒酷,终是吞噬了他单薄的身子。


    又一日大雪封城,北疆迎来了皇帝再次割地赔款的圣旨。


    我想若是表舅还在,我大圣国会怎样?


    一定会四海升平吧!


    我还是柳家的小少爷,不是臣和尚。


    表舅同老祖宗在天上,会不会急的团团转?


    我听着远处朱漆马车碾过雪地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


    我乃清风寨尘仙人座下无情道允臣,可终其一生我都做不到无情。


    我以残躯护国,不堕柳家威名。


    老祖宗,允臣是柳家的儿郎!


    允臣勇否?


    ———写这章心里好难受!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