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禁术
作品:《不好好打工就要继承家产》 雁秋也没想到会是他来送自己。
人死后没有躯壳做遮掩,魂相就像穿在身上的衣服,一眼就能看穿,除非用什么术法遮挡,但雁秋是个罪犯,他自觉没什么可遮的,就这么跟宴百川“坦诚相见”。
他欲言又止,低着头不敢看宴百川。
宴百川把他带出牢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问:“怎么回事?你在这多久了?”
“我……”雁秋张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只能说:“对不起。”
周云礼替百年前的自己补上后半句:“你当年救下我不是为了看我利用孙衡残害黎民的,更不是为了看我满身罪孽服刑五百年。是我让你失望了。”
宴百川苦笑:“我没什么失望的,我还哪配失望。”
你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我害的。
“我后来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救你,你再差都不会是这个样子。就算冻死街头,你也到死都是干净的,以后还能投个好胎,顶多就是性格可能不那么阳光明媚。总不至于成这样,受尽痛苦,还只能投畜生道。”
所以万事还是不能强求,他求了,没求到。
周云礼淡笑:“我也想过,如果没遇见你,我又会怎样?其实不会怎么样,如果没遇见你,我根本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现在想想,若一切没有发生,那该多遗憾?
雁秋对杀孙衡报仇的事情只字不提,“宴百川”什么也没问出来。
白无常有急事给他传了音,“宴百川”想到他死后服刑,估计连后人烧的祭品也领不到……虽然他看样子死时也年不过三十,可能根本没人给他烧祭品。
他把雁秋带回自己的住所,“你罪孽深,投胎时间比较晚,这段时间就先在这落脚,等通知吧。没事儿离忘川远点,那边的冥河水母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吃了好几个魂魄,别过去触霉头。”
雁秋点头应下。
他离开后,雁秋在屋里转了一圈。
房间格局跟翠华山差不多,一个主屋一个偏房,左右邻居都比较破败,大概是没有常住人口的原因,懒得修葺。
他站在门口看“宴百川”的背影消失在小路上,这才走出家门,往忘川去了。
他死后没在外面生活过,对酆都没什么印象,路也不熟,一路打听着过去,走了大半天才看见浩浩汤汤的大川。
沿途都是鬼差,三三两两一组巡视,驱散靠近的人群。
此时的忘川跟周云礼下酆都后看见的忘川不同,它更像在游轮上看见的,波涛汹涌,巨浪拍岸。
远处隐约能看见一个庞然大物,他神识一晃,把自己送到那庞然大物近前。
冥河水母挥舞着它奇长的触手,用吸盘吸食起一个鬼差就往伞体里送。
一条鞭子从刁钻的角度里窜出来,卷住那只触手将鬼差拽了回来。
这熟悉的动作,正是宴百川。
雁秋几乎想也没想就拔出身边一个鬼差的弯刀,手握着刀刃滑下去,将刀立于掌中,念了一段宴百川都没听过的咒语,握着刀一跃而起,连斩冥河水母四条触手,将它逼回忘川。
雁秋一战封神。
宴百川买了些吃食带回去,给他熬了一碗彼岸花汤,“跟谁学的?”
雁秋只喝汤不说话。
宴百川知道他不想说的事情他连谎都不会撒,笑着点点头,“行,不用说了。”
“我……”
“我不为难你。你好歹也算我养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做不出来罪大恶极的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正常,不用事事都跟我报备,不想说就不说了,都是过来人,我懂。吃饭。”
宴百川给他盛了碗饭,“这边的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实在不爱吃的话不吃也行,反正人死了也没什么口腹之欲,吃饭就是个习惯,不吃也饿不死。”
雁秋悄悄地松口气,慢慢扒拉着饭碗。
“我当时真以为我瞒过去了,你不问我不说,我做的事你就不会知道,就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与你期待的截然相反的样子。”周云礼笑着说:“你真是狡猾,从一开始就狡猾。如果我早点梳理清楚我的记忆,就不会同样的当上了两次。”
宴百川嘴上说着不过问,转头就不顾危险偷了酆都大帝印,拿去忘川查看雁秋的记忆。
这跟他明明认出来周云礼就是雁秋却不说,各种试探后还骗他喝孟婆汤,然后扭头偷偷来调取台的行为一模一样。
宴百川看了雁秋的记忆,三天没回家。
雁秋还以为他有什么紧急公务,一开始也没在意,甚至还有闲心把孙衡的魂魄喂给冥河水母,安抚它不再闹事,为宴百川减轻工作压力。
这把刀不同于一般物件,它由骸骨制成,能带入冥界。他死后那群鬼差也没有仔细搜身,竟然真就让他把这东西带在身边五百年。
直到第四天傍晚白无常来找他,说宴百川失踪了,矿工三天没看见人,雁秋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
他找了宴百川半个月没看见鬼影儿,冥河水母倒是又躁动了,他把孙衡的魂魄喂了它一些,暂时稳住它,一回头就看见宴百川站在桥墩底下看他。
他朝他摆摆手,“雁秋,过来。”
雁秋看着他若无其事的一张脸直觉有诈,但他的腿脚根本不等大脑分析完情况、下达命令就已经朝宴百川迈了出去。
“是不是有件事一直没好问我?”
听见宴百川这么问自己,雁秋有些怔愣。
“问吧,我回答你。”
他靠在桥墩上,抱胸笑着看他,那眼神里有一种雁秋看不懂的情绪,好像回到了乱葬岗戏台那一夜,他躺在小榻上,见高烧多日的雁秋终于醒过来,放下手中的书,朝他勾手,说:“过来,我给你上上课。”
那副慵懒随性又宠溺的样子,让雁秋毫无招架之力。
“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的魂相?”
“就知道你肯定要问这个。因为不管是罪孽还是福报,过于引人注目都不是一件好事,我把它藏起来了。头伸过来。”
雁秋上前一步,朝他倾了倾身。
他的手指搭在雁秋眉心,轻轻地说:“闭上眼睛,我给你看。”
雁秋闭上眼的瞬间,宴百川身上的金光缓缓溢出,开始只是薄薄的一层,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铺天盖地,照亮了半条漆黑如墨的忘川。
周云礼静静看着,宴百川却有点焦躁,“那个什么……你时间差不多了,咱要不先回去……”
“该想起来的早就想起来了。你失踪的这几天做了两件事:第一,偷酆都大帝印查看我的记忆;第二,回阳间找到了你我的骸骨。”
雁秋发现不对劲睁开眼时,周围躁动不安的金光与黑雾带起一阵烈风,福报会下意识压倒罪孽,又被宴百川的意识拉回,截然不同的两种能量在交汇处不停地互相试探。
宴百川手里拿着两根胸骨,轻轻一抛,就被金光托到七八米高的半空中。
两根骨头不停旋转,越来越快,最后竟然撞在一起,裂成无数碎片。
金光与黑雾在同一时间碎裂,被割裂成千万块。
“你干什么?”雁秋想要退开,被宴百川拉住手腕拽回来。
“你放开我!”
宴百川用鬼差专用锁链把他绑了,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
碎开的骨头重组成一块完整的条状新骨,金光与黑雾彻底相融,脱离两个魂魄,环绕在那根骨头周围,漂浮在雁秋和宴百川头顶,像一片炫彩的云。
周云礼拍手称赞:“把魂相与魂魄脱离开,这种术法连酆都大帝都不会吧?”
宴百川咬着嘴唇长出口气,觉得自己千年来没跳动过的前胸里那颗早已死了的心又诈尸了,咚咚咚跟蹦迪一样。
如果周云礼跟他闹,打他骂他转头就走,怎么都行,他好歹还能道个歉,认认真真跟他讲道理,偏偏周云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还笑吟吟的看着他、跟他耍花腔,这让他一点辙都没有。
他总不能把人撵出去,显得他更没理了。
酆都没有日夜之分,天空永远是一片灰蒙蒙,可此时却黑得更加厚重,仿若天空下坠,压得人透不过来气。
原本风平浪静的忘川也躁动起来——先是微波小浪,慢慢演变成了迭起的巨浪,翻滚到最高点时几乎有一种接天连地之感。
怒风席卷着忘川岸边的彼岸花,风摧花折,红色细小的花瓣漫天飞舞,被大浪打碎在忘川底。
那片彩云就突兀地浮在半空。
“你到底想干什么?”雁秋的声音开始发抖,这种术法不用想都知道是禁术,“快放开我!你在哪学来的这种东西?!”
狂风掀起宴百川的碎发,遮挡住了半张脸,偶尔露出来一双带笑的眼,“是我害了你,我该还给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努力想要挣脱锁链,可鬼差的锁链专为对付鬼魂而生,何况上面还下了宴百川的禁制,他根本挣不开。
宴百川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对着空中的新骨打了个圈,那新骨随着他的手指旋转起来,搅动起金光与黑雾,逐渐分离。
“是我年少轻狂,强求了你这个干净的灵魂。如今你因我犯下大错,满身罪孽,生生世世不得为人,这是我欠你的。我不止是在还你的债,更是在为我当年的强求付出代价。”
周云礼微微扬起头,五指挡在眼前,遮住从彩云中逐渐剥离出来的刺眼金光,“你这辈子活着在还债,死了还在还债,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但其实,这些都不需要你来还。那三百多人并非死于你手,我走上这条路也不是受你逼迫。”
“宴百川,我不是菩萨,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