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料到宋小娅会这么说，或者说，秋亦柏压根没想到要徐虹的车票。


    “不用。”


    在看不清视野的情况下，其实二人倒退着走的速度很慢。可奇怪的是，就是速度慢下来后，他们反而很快碰到了门。


    如果说进来那段距离，二人跑了十分钟，那么返回的的时间仅仅用了一分钟不到。


    手握住寒意刺骨的门把手，推开。四号车厢明亮的灯光让走在最前的秋亦柏有一瞬恍惚。


    他心中一凉。


    四号车厢里，哪来的灯光。


    明亮的光线照射下，车厢内部布局一览无余，散落的纸张，凌乱颠倒的桌子，满是划痕的座椅。墙，随处可见的碎屑，干涸许久的血渍，大的，小的，飞溅成朵朵血花。


    这是大火侵袭前的车厢。


    时空错乱了。


    宋小娅从身后钻了出来，她没来过这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这怎么有点像凶案现场。”


    观察了一番后，她默默补充了句，“除了没有尸体。”


    秋亦柏看向身后，不知何时，连接三号与四号的车厢门已经关闭，透过车窗往外看，是深邃的黑暗。


    在这个“世界”，乘客守则的内容还适用吗？


    宋小娅蹑手蹑脚走入了车厢。


    或许是刚刚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她生出逃避的想法，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环境上，不再去想那件事。


    她视线飘忽，漫无目的地看着，在明亮且身边有同伴的情况下，对于未知的恐惧确实会有所降低。


    然而当宋小娅的目光由周围环境落在不知何时安静起来的秋亦柏身上时，她忽然愣住了。


    宋小娅紧皱眉头，语气疑惑，“你头上，怎么会有鹿角？”


    空气瞬间停滞，秋亦柏猛然抬头。


    宋小娅的手还悬在半空，只是脑袋晕晕乎乎，她感觉周围忽然变热又忽然无比寒冷，面前的秋亦柏人影忽大忽小，他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头顶好像压了千斤铁，砸得她抬不起头。宋小娅喘息声忽然大起来，她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一对尖锐巨长的角插在了她的头颅上。


    “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头上也有？”


    宋小娅伸出手用力去拔，然而那鹿角像从自己身体中生长那样，纹丝不动，只有她被那牵连的皮肤拽的生疼。


    她越发惊恐，于是更用力气，死亡的恐惧威力如此巨大，她如浆糊的脑子停止了运转，此刻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把鹿角去了，怎样都好，快点去掉！


    然而宋小娅的痛苦与挣扎，落在秋亦柏的视角，又是另一幅怪异惊悚的画面。


    只见她双手正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喊，手上动作却毫不松懈，似乎不将黑发连带着头皮生生扯下来誓不罢休一般。


    秋亦柏抬头，车厢顶部扭曲的镜面下，他的头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宋小娅，你醒醒，那是假的。”


    陷入疯狂的她听不进任何话语，她已经在疼痛中逐渐丧失了理智，唯有手上的动作像接收到了指令一般，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的力气大的吓人，秋亦柏最多控住她的手腕一两秒，就会被再度挣脱，而且她似乎永远不会累。


    秋亦柏看了看她抓的发白的指骨与苍白痛苦的面孔，当机立断，猛地上前两步，精准握住她的手腕，瞬间反扭，快准狠。


    一声闷响，关节在疼痛错位，顿时，宋小娅的左手手臂无力垂落。


    与动作停止一同出现的是她的惨叫。


    生理性的眼泪从宋小娅的眼眶中倾泻而下，她似乎恢复了神智，整个人如虚脱一般跌坐在地上。头皮像被无数小针扎入，密密麻麻的疼痛与疲累瞬间清侵袭了她的大脑。


    宋小娅觉得自己一天把一个月的泪水都快哭干了。


    “你刚刚丧失理智了，抓着自己头发不放。”


    宋小娅想说话，然而剧烈的疼痛将她破碎的字句堵在喉咙。


    “我现在帮你复位，可能会有点疼。”


    想象中的如骨碎碾成渣的痛感并未袭来，宋小娅正欲抬眼看他，忽然——


    剧痛如电流猛然窜入，猝不及防，来势凶猛。


    骨头复位了。


    此刻宋小娅已经惊的浑身冷汗，一缕缕发丝湿黏黏粘在额头上，她仰头看着秋亦柏，强撑开口，“谢…谢。”


    “没事。”


    秋亦柏的目光，停滞在宋小娅因痛苦略微扭曲的脸上。


    她刚刚，是看到了什么？


    鹿角？人长鹿角?


    为什么只有她看到了鹿角。


    宋小娅：“我刚刚看到……”


    留给二人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因为秋亦柏惊悚地发现，


    列车停下了。


    一站式列车，在没有到达终点的情况下，停下了。


    浓密的黑云聚成一片，笼罩在列车上空,毫无预兆的危机感在顷刻间冲上顶峰，身后的门锁关住的似乎并不只是车厢。


    “宋小娅。”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看向秋亦柏身后，饱含恐惧与绝望的眼神又移到秋亦柏的脸上。


    “走！”


    寂静的空间放大了二人杂乱的脚步声，身后传出一阵莫名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摩擦，拖拽，伴随着液体流动的滴答声，由远及近逐渐靠近。


    当那片黑暗来到四号车厢，它忽然停下来了。


    淅淅沥沥的哗啦声，它身上不断涌出黑水，泛着一股刺鼻的恶臭，激起人生理性的厌恶。


    它的步伐在四号车厢不断徘徊，似乎发现了些许异常，然而转悠一圈又没发现具体奇怪。


    它似乎有些累了，步子逐渐减慢，最后整个人“砰”地摔到地面上，身体瞬间化为一滩水，翻涌着向前奔去。


    它停在了六号车厢，笑意盈盈的小鹿为它献上食物。


    随后它翻腾着，飞舞着，来到了自己的专属车厢。


    红色的油漆在墙壁上突兀标注出两个数字。


    “13——”


    时间倒转回两分钟前。


    因长时间奔跑而气喘吁吁的宋小娅和秋亦柏来到了这里，他们率先注意到的就是墙上两个血红大字。


    “这里好奇怪。”


    这话不假，13号车厢在众车厢中，装修风格独树一帜，比起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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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更像是某个狭小的储藏室改造成的一个小房间。


    这间房子光线十分阴暗，密不透风，然而空气却十分湿润，洇湿的天花板形成块块霉菌，斑驳的墙壁像哭花妆的人脸。


    一滴凝结的水珠滴在秋亦柏额头，他伸手擦拭，带着铁锈的腥味。


    “看看有什么地方容易躲。”


    “那东西会追到这吗？”宋小娅捂住自己手腕，“这里这么小，藏这不是瓮中捉鳖……要不还是去外面？”


    “外面有乘务，藏哪个车厢都会被看到，这里空间刚好。”


    昏暗，杂乱。


    “而且，不一定会来着，它走的不快，像是在找什么。”


    想起当时场景，宋小娅就心有余悸，若非二人反应快，他们恐怕要被那东西抓个正着。


    “如果在这里死掉的话，我们说不定会变成乘务，到时候说不定就知道这列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宋小娅讪讪笑了笑，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秋亦柏发现，角落的巨大黑色箱体上有什么流光一转，速度很快，然而那个瞬间还是被他发现了。


    宋小娅走了两步，脚下异常的触感与响动让她停住，弯腰，她将一个残破的白色纸拿了起来。


    借着稀薄昏暗的灯光，她依稀辨别出几个字。


    “乘务……守…则”


    她兴奋，隐隐压低声音，“秋亦柏，我发现……”


    顿时，她突然意识到，身旁的秋亦柏没动静了。


    不会那么倒霉吧……


    接二连三的追杀逃亡几乎要让她缴械投降，若非同为新人的秋亦柏仍未放弃，她恐怕早就要放弃了。


    而现在，秋亦柏宛若鬼上身一般，漆黑高大的阴影融入黑暗，无声的情绪慢慢发酵。


    宋小娅：“秋……”


    “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秋亦柏忽然出声，被黑雾笼罩的身影又逐渐清晰。


    “一双眼球？”


    宋小娅惊愕：“你怎么知道？”


    “是认知，这是触发危险的关键词。”


    秋亦柏想明白了。


    宋小娅看到了眼球，认为自己头上有一双鹿角。


    而自己刚刚也看到了一双眼球。


    空洞，虚无，仿佛无边的黑暗侵蚀，丝丝凉意的风吹到皮肤上，秋亦柏听到了小孩的笑声。


    带着甜意，清脆，尖锐的笑声。


    出现在了自己背上。


    什么东西越来越重，几乎要压弯他的脊梁。


    思绪仿佛透明泡泡裹挟，坠入深海，然而在深处，一道古老而伴着吟唱的声音，如利剑，将秋亦柏刺穿。


    心脏一阵抽疼，他回到了现实。


    秋亦柏：“我们的认知被扭曲，所以规则存在了。规则是建立在扭曲认知之上的新认知，这套规则再次扭曲了我们的认知，所以危险出现了。”


    宋小娅：“那我们遇到危险，是不是只需要坚定认知，内心默念都是假的，就可以脱险了？”


    秋亦柏摇头：“危险出现的瞬间，认知已经被动摇。”


    “摆脱危险的方法，是顺从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