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


    一道长长的闪电之后，大雨伴随着响了许久的沉闷雷声哗啦啦的倾倒下来。


    原本有些闷热的空气在雨水的涤荡之下变得凉意十足。园子角落里的芭蕉叶在大雨的冲刷下显露出脆生生的绿意。


    这是今年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片刻时间整个天地之间便被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雨滴落在旱了许久的土地上，带起一片泥土的味道。不多会儿又被这铺天盖地的大雨给冲刷到不见一丝踪迹。


    整座肃州城在这场大雨中彻底的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见丝毫的乱像。就好似几日前城里的那场动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将军府正堂前几块尚未冲洗干净的青石板上几处暗色的血迹昭示着不久之前此处所发生过的一切，而就连这一点点痕迹，在这瓢泼大雨的冲刷之下很快也没了踪迹。


    刚接手将军府没几日的谢衡此时正坐在正堂前的长廊下望着这遮天的雨幕出神，身后两名随身侍卫则懒散的双手抱剑靠着柱子，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多话打扰他。直到之前被请去后宅诊病的王大夫在小厮的带领下径直往正堂而来，这才打破了长廊下难得的片刻宁静。


    “谢将军。”王大夫拱手一礼，拉回了谢衡早已不知道飘到何处的思绪。


    “先生有礼。”谢衡回神，目视王大夫，问，“明辉堂那里情况如何？”


    饶是老王大夫已知前事，任有些不忍，略叹了一口气，语带歉意“小老儿有负少将军所托，温姑娘目前的情况太过凶险，我只能暂时以金针封住她的心窍，七日之内可保性命无虞。剩下的，还请少将军恕王某无能为力。”


    谢衡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先生别无他法了吗？”随后又犹豫的停顿了一下，“哪怕，我只求能彻底保住她的性命也不行？”


    老王大夫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的欲言又止。谢衡见状，略有些急切的追问“先生但说无妨，只要能救她性命，需要什么您只管提，剩下的事自有我去办。”


    王大夫依旧摇头，“老夫确实束手无策。不过，若是少将军能在七日之内将温姑娘送到京城，并且请动御医所中的内伤圣手徐老，或许温姑娘还能有一线生机。”


    听得此言，谢衡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为保万无一失，他向王大夫再三确认细节，最后得到的回复依旧是“尽快送回京城，请动徐老诊治，或可保住性命”。不过，王大夫额外提醒了一句“越快越好，越早得到诊治，成功的几率越大。”


    谢衡郑重的谢过王大夫，并吩咐小厮派车将其好生送回家中。回过头来，斜靠在长廊的椅背上，轻啜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紧皱了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想要的答案，放下茶盏的同时，有条不紊的将事情一件一件的安排下去。原本姿态慵懒的长庚和荧惑两人此时也端正了脊背，收起了方才无所事事的闲散样子，认真的记着谢衡吩咐下来的每一个字。


    “此间事已处置妥当，长庚，你安排人手，即刻启程，快马入京将如玉之事报与京城温府老夫人。荧惑，你找人去肃州大营告诉父亲大人一声，就说我在这府里待得烦闷，带人出城了，告假半月。”


    荧惑闻言，提醒道“少将军，后日是将军定好的庆功宴，昨日还专程派人回来通传了一声，说是要您必须出席。”


    谢衡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袍，腰间配着一枚挂着青色宫绦的玉佩，此刻他的手指正摩挲着这枚玉佩，听见这话并不以为然，只是扯动嘴角轻轻笑了笑，“这庆功宴我怕是去不了。”


    荧惑张口想说什么，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与长庚一起点头称是，各自下去安排事宜不提。


    长廊下只剩谢衡一人，瓢泼的大雨打落在屋顶，又顺着屋瓦流向雕花的屋檐，最后化作连绵细丝滴落入地面。下了这半晌的雨，原本闷热无比的天气早已被这场雨给赶的不见踪影。坐在这廊下，一阵凉风袭来，卷起长袍的一角，带来丝丝凉意。谢衡原本盯着这漫天的雨幕走了一会儿神，被这阵凉风拂面，回过神来。


    “变天了。”他放下早已冷透的茶杯，喃喃自语。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伴随着五更最后一声鼓响，肃州城的城门被缓缓打开。早早守在城外的小商贩们在城门卫守军的指示下规规矩矩排着队准备进城，朦胧的晨光中还能依稀看见远处官道上陆陆续续赶来的行人，值守了一夜的老胡打着哈欠和接班的刘大海做着交接，心里想着干脆一会儿先去城墙根下煎饼摊子吃个早饭，再去澡堂子泡个热水澡，之后再回去睡觉。


    前些时日全城戒严，传令各处均不得擅离职守，城门卫更是严苛，所有人的休沐都被取消了。老胡不巧休沐完回来刚好赶上，前前后后一口气在这东城门守了快一个月，尽管每两日换班后，可以回住处用井水冲一冲，换洗的衣物和被褥却没办法换的那么方便，是以他此时身上的味道并不美妙，就连此次来接替他的刘大海都委婉的提醒他“叔，去泡个澡解解乏吧。这一个月可辛苦您了。”


    老胡一脚踹在刘大海屁股上，嘴里骂骂咧咧的“滚你娘的蛋。当老子不知道你嫌我身上臭啊！你等着，下次再有这种事儿老子第一个安排你顶上。”


    刘大海拿着城门钥匙，陪着笑，一边扭着腰躲着老胡踢过来的腿，“叔，我不是！我没有！”旁边换值的同僚们都笑嘻嘻的看着两人打闹，并没有人多事上前阻拦。


    好容易昨日上头下了令，恢复正常值守，来接手的同僚庆幸自己运气好不用连续当值一个月，被换值的军士们也终于能回家好好睡一觉，彻底放松一下，两边都巴不得赶紧交接完，谁都不会将老胡嘴里嘀咕的话当真。


    正开心着，远处隐约响起一阵闷雷声。老胡下意识看了看天，有些疑惑“今日还有雨？”


    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那不是雷声，那是马蹄声。身边其他城门卫也都紧张起来，纷纷趴到城墙上往城外看去，却并没有看见任何马队的身影。


    “不对！是从城内传来的！”还是刘大海反应的快，老胡闻言转身扑到他身边，站在城墙上往城内看去，一队二十来人组成的马队踏着晨曦向城门口疾驰而来。


    这一行人均黑衣黑马，除为首三人佩剑之外，余者皆配制式横刀，并以黑色面巾覆面，整个人只露出两只眼睛，其中十余人还另配有军中制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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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弩，背负箭囊，一眼望去便觉得煞气扑面，行人走避。


    老胡是肃州本地人，看见这一身装扮只觉得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这一行人的身份。还是刘大海眼尖，随着马队越行越近，为首之人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在看清楚他的脸那一瞬间，刘大海恍惚又回到了半月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一张脸，也是这一双不带任何一种感情的眼睛，手握利剑将自己面前的敌人给捅了个对穿。刘大海一个机灵，瞬时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惊慌失措的顺着楼梯往城楼下跑去，一边冲城楼下还在慢吞吞引导小商贩们的手下人挥手大喊，


    “让开道路！！让开！”


    就在他跑下城楼，着急忙慌的将排队入城的人都赶到路旁，将正中间的道路给空出来不到两息时间，一行人骑着马从他面前疾驰而过，犹如一阵风一般穿过城门，向着东面的旷野径直离去。


    队伍最后的骑士路过刘大海身边时随手一抛，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便落在了他的怀里，随着钱袋一起留下的还有一句被风吹得有些听不太清的话“请兄弟们喝茶。”


    刘大海捧着钱袋楞在当场，直到老胡站到他身边，见他这个呆愣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


    “发什么呆呢？刚才那是谁啊？这肃州城里还有我老胡都认不出来却被你小子认出来的人？”


    刘大海被他一脚踹在屁股上，也不恼，倒是借着这个机会回了神，只是再不见刚才的机灵劲儿，反而有些木讷的喃喃自语般回答他


    “那是谢将军家的公子，小谢将军。”


    老胡一听眼前一亮，一巴掌拍在刘大海的后背，“好小子，你倒是眼尖。小谢将军自入城以来基本都待在将军府没出来过，就入城的时候从咱们这儿过了一趟，你就记住人了，是个干城门卫的好苗子！”他摸了摸胡子，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随即略带疑惑的猜测“这大清早的，少将军就急着带人出城，是有什么紧急军务吧？”


    刘大海摇了摇头，“我看不像。”


    “不是？”老胡斜觑了他一眼


    “不是！”刘大海十分肯定的再次点头，“少将军的马上是两个人。”后面这句话说的十分小声，除了身边的老胡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能听见。


    “两个人？什么人？”老胡下意识范文，话刚出口察觉有些不妥，便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一个女人。”刘大海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老胡的耳朵动了动，掩饰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刘大海也不管他到底听没听见，颠了颠手中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两小块碎银子捏在手心里，将剩下的钱连同钱袋一起都塞给了老胡


    “叔，还的辛苦您一趟，领下值的兄弟们去吃顿好的再泡个澡松快松快。”


    老胡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钱袋，也不多问，拿上钱袋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招呼同一批下值的弟兄们“走走走，今天少将军请客，咱们去春风楼吃顿好的。”


    原本围成一圈等在旁边的城门卫们都轰然一笑，纷纷应和着跟着老胡走了。不多时，东城门处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秩序。